良久，苏长安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似乎连他自己都要觉得自己不会开口了，却在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道：“娘娘误会了，其实那一年是君上让奴才去的，君上同娘娘感情深厚，特地派了奴才前去过问娘娘，确保娘娘的安康。犬马之劳，不足娘娘记挂。”
他说的那般的中肯，就如同他平时去了哪哪个宫里回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般，丝毫不拖泥带水，断绝了他同着她面前的所有河流。
如今她满头珠翠，安坐在一国之母的位子上，他便是朱袍加身，却是一个奴才，整个殿里的沉香味浓烈把他浸没在其中，很久才能说出一句话来道：“近日江州那边隐隐约约有些不安分，君上有些头疼，晚来怕是要请娘娘去昭元殿一趟。”
“你当真是忠心，”皇后的眉宇变得凌厉许多，“同本宫说话也是这样句句不离君上的，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的听话？”
苏长安低下眼眸，淡淡道：“娘娘言重了。”
皇后一声冷笑，心思却不大好了，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疼了，也不是很关心这些，似乎现在连说一句话都没有劲了，便淡淡道：“你继续盯着吧，若有什么别的事情，特别是……你记得事无巨细。”
苏长安缓缓的点点头，约摸这个时候君上那边怕也是离不开他了，在离开之前还是同着皇后道：“娘娘也请准备着，等会怕是君上便要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便退下来了，就在苏长安在中宫问安的这片刻里，一封加急的奏折突然便踏着这样厚的雪花被送进了昭元殿里。
待苏长安带着人回到昭元殿时，才在屋檐下抖落了自己身上沾染的雪花，那碎雪若是进了殿里化开了是会沾湿衣角的。
可是他很明显的捕捉到了空气里不安分的气息，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过分了，他转过脸问边上守着的小宫人道：“可是有谁来过了？”
那小宫人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道：“似乎刚刚御史台那边来了几位大人，里边现在是右相在里边回话。”
苏长安听当朝闻相在其中，便不做声了，朝中有许多的世大夫，有许多的老臣，许多的正人君子，他们都看不惯君上对苏长安的倚重，这些年参奏的奏折一封封的往昭元殿送。
他们说他阉人误国，说他是群小之辈，说他居心叵测，说他是罪臣遗裔。
有些时候，苏长安收拾案几的时候也会看见，那个时候他只是略微目光微微顿住。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当做看不见，看不见也听不进心里。
就在这个时候，那扇朱红色的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一袭朱黑色官袍的人从里边走出来，一脚才跨出来，苏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未站好便见那人从门中走了出来了，见到他的失礼，高傲的冷哼一声道：“苏总管还当自己是富贵公子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忘记了，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免君上面前也这样失了分寸。”
苏长安缓缓的抬起手臂朝着闻相一拜道：“奴才从不忘自己是何等身份，也从不敢忘记闻相乃是天下的君子。”
“苏总管言重了，”闻相见他依旧是这般安分，便没有别的话了，每每见到他，都忍不住热嘲冷讽一番，不为别的，只因为当年的苏家也曾经是他升官发财最大的障碍，“当好自己的差，是正经。”m.qikuaiwx.cOm
苏长安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退后一步道：“是，恭送闻相。”
闻相听过后似是很是满意他这种恭恭敬敬几乎卑微的姿态，然后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在他还未下台阶之前，约摸着苏长安恰好是就有听得见的位置，突然朝着边上的人一笑道：“无论他们苏家当年如何趾高气昂，说自己何等样的风骨，他们的子孙还不是在本官的脚底下俯首帖耳？”
“你……”听到这话过后，一直沉默着立在苏长安边上的那个小内侍实在忍不住了，他是苏长安手底下的，如何能忍得住心中的怒火，便要冲上去，苏长安却一把拉住他道：“放肆。”
闻相见背后的人没有丝毫的反应，便心满意足，扬扬自己的官袍衣襟便去了。
“总管？他作践你。”那小内侍很是不服气，看着苏长安道，“你不生气吗？”
苏长安觉得身上有些冷了，不禁咳嗽了一声道：“生气？他说的是原先那个苏家，而我，我已经不是昌平苏家的人了。”一边说着一边挑眉看着闻相走过的地方，眼神到底还是有些灰暗。
“苏长安！”里间突然传来君上的声音，苏长安才想起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连忙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便见到君上扶着额头坐在位子上，低着头面前的一片朱批的折子，苏长安也不知君上突然喊他干什么，只好垂手侍立其侧，问道：“君上可有什么吩咐吗？”
君上略微坐正了些，似乎强打着精神，看着他问道：“刚刚你不在，去了哪里？”
“娘娘过问君上的安好，奴才照例每日都去回话了。”一提起皇后，君上的面色算是和缓许多，可是他还是道：“皇后有些女孩儿家的柔情，这样的小事，你大可不必自己去，派个人便是。”
“可不敢，”苏长安垂下眼眸，变得十分的恭顺，“不敢谈辛苦，这是娘娘待君上的心意。”言罢，却见君上已经不会再过问这事了，心中算是微微舒了一口气。
“你瞧瞧，”君上一手把那封折子甩到他的脚下，“你瞧过后，再来同朕说。”
苏长安缓缓的弯下腰，伸手拿起那折子，拿到跟前来一瞧，随意的扫了几眼，便脸色有些发白，问道：“这是……时疫？在京城？”
“是，”君上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道，“底下的人瞒得死死的，谁也不敢上报，一直到了现在觉得实在瞒不住了，才敢说。”
“受灾范围可广？”苏长安的手紧紧的握住那封奏折，“底下民情可还稳？”
“受灾范围如今还不是很广，不过这一次来的蹊跷，好似这病突然便有了，一点预兆也没有。”君上极为头疼，在几年前，时疫也曾经在京城爆发过，而且是大范围的爆发，就连内宫也受了牵连，如今谈起此事，还是有些色变。
苏长安把那封折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一边缓缓道：“奴才记得那年时疫在京中爆发时，是因为那一年河道泛滥，京中大约有一半的人无衣无食，全靠官府接济，那一年时节寒凉，天灾人祸，发了那一场疾病也不算什么奇事，可是如今这样的年节下，而且京中防范的比别的地方要严些，怎么会？”
由经他的口这么一说，连君上也不禁有些疑狐了，也暗自思索道：“是啊，怎么会呢？”
“恕奴才直言，”苏长安淡淡道，摆在他面前照明用的那一盏灯明晃晃的落在他的眼睛里，“怕是别处来的，天子脚下，都敢欺君罔上，何况别的地方？”
苏长安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内缓缓的响起，他说的有条不紊，一句一字都正中君上的心间，君上看着他，淡然一笑道：“苏卿果然是苏卿。”
苏长安低下头，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什么苏卿。
那天夜里，姜晞自觉有些不安稳，一边看着芙蕖把饭菜一样样的摆放好，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去过了太医院，听说这些年时疫似乎没有医治得好的，只怕这件事有些难办。”
“什么难办？”芙蕖不禁有些好奇，反问她，“难不成姑娘要弃文从医去？”
姜晞叹了口气道：“什么弃文从医，我这样的文采还弃文呢，其实这些日子我是这样想的，总归还是要入仕途的，可是我在读书那些事上却是不算上乘，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这不是有太子殿下么？”芙蕖不解的问道，“再不济还有……老爷呢。”
姜晞一声冷笑道：“太子殿下最大的优势却是在武官那边，在朝中文臣的倚靠不过是那些固守本分的老臣，那也是君上所忌惮的。我若是倚靠着太子谋取职位，若是想要出人头地必须得等到太子继位那一日了。指望着父亲……那还是算了吧。”
“这一次的时疫，京中前几年方才刚刚闹过一次，如今更是风声鹤唳，若是我先得了治疗时疫的功劳，怕是便得了个功劳了。”姜晞心里的算盘打得极好，可是到底天不遂人愿，“可是现如今却告诉我这病是医不得的，只说当年宫里边只有一位太医可以医，不过那位太医当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受了牵连，如今已经告老还乡了。”
芙蕖轻轻的放下自己手上的碗筷，略微有些忧愁的看着她，道：“还有别的方法么？”
姜晞丧气的垂下头，低低的叹了口气。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七十三章山雨欲来风满楼（7）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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