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一树梨花抽着枝丫,并不十分明亮的日光透过那些枝叶轻轻的照射在了地上,形成了斑驳陆离的斑块,那少年就披着一件外衫坐在树下,并不如外间所传如何的潦倒不济,不过是形容颜色越加瘦弱些。
“太子东宫那边有消息了么?”他伸出手轻轻的折下一支垂下来的枝丫,却没有回头来看一眼飞云。
飞云赶紧低下头道:“东宫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不过是每日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吃完后,偶尔才见姜晞同着太子出来晃悠几步,一切如常。不过,唯一有关的,只怕姜晞回禀了君上,说是撤掉内学堂的守备,说是不要宣扬此事,一直这样瞒着底下,只说是传扬出去对太子声誉有损。”
“对太子清誉有损?”大皇子目光越发阴狠,盯着面前的那一束光亮,瞳孔却依旧是一片寂静的黑,“失去了一条人命,他们关心的不过是太子清誉有损。”
飞云有些担忧的看着大皇子,见他用力折下那树枝上最嫩的那一片叶子,用力的攒在手心,飞云忍不住道:“殿下莫急,这世上的事物,冤有头债有主,殿下不必着急,那些亏欠了的终有一日会归还。”
“我一定要他偿命,”大皇子眯眯眼睛,咬牙切齿,再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也没有了温度,反而变得越加的寒冷,“我心里有多痛,我便要他身上有多痛,他必须死,必须!”
他的声音又变得尖锐了起来,浑身上下因为激动而不住的颤抖,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双目通红,牙齿不住的打颤,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扣出来聊天,一字一顿道:“绝对不会放过……一切都是我的,要杀了他!”一边说着,随手拿起的一个瓷盏用力的砸向地上,吓得飞云一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的几乎癫狂了,自从上次他苏醒过来之后,这病便一直不停的发作,飞云每次提起太子都变得格外的小心翼翼,不敢枉自言语。
只走上前紧紧的抱住大皇子,限制他,上次他这样发作的时候用碎瓷片划伤了自己的胳膊,大皇子把头埋在飞云的肩膀上,还在不停的挣扎,待他平静下来,飞云的肩膀已经湿了一大块。
“殿下,”飞云心疼得十分难受,他是自小伴在大皇子身边的,瞧见过他原是如何明媚温柔的一个少年,就如同一颗圆润的明珠一般,“不要再这样了,让奴才去宣太医吧。”
“不,”大皇子一把推开他,稍稍平复了心情,面容还是苍白的,带着疲倦,他背对着阳光,似乎自己的人生一如现在,背对着阳光,在面前说一望无际的黑暗,“不要让别人知道我病了,特别是父君,对日后不好。”这个国家不会允许一个有癔症的储君上位的。
终于,大皇子有些累了,双目十分的疲倦,似乎连瞳孔都变得有些沉暗了,他重重的垂下头,让那些发丝轻轻的垂下,遮住了半边脸庞,飞云局促的站在原地,却听见他缓慢的传出来一声道:“你下去吧。”末了,便没有其余的声音了。
飞云只能轻轻的弯下腰,然后行退礼,匆匆离去,才走到门口,却见重华宫里一个小内侍伸着脖子瞧着这里的光景,有些担忧的朝着飞云道:“大殿下这是……日后如何是好?”
飞云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叹息,颇有些惋惜道:“怕是不济了。”
却在这时,突然从外边传来一句细长的声音道:“君上驾到!”飞云一惊,赶忙从门槛处跑出来,走到宫门前头,朝着宫门外的圣驾一拜,朗声道:“拜见君上。”
君上近日有些头疼,不大理会六宫的事宜,只不过听说大皇子病倒,也觉得这似乎确实是有些对不住这个长子,便从昭元殿前来探望了。
他坐在高高的御驾上,低眸轻轻的扫过飞云以及后边接驾的一众人道:“大皇子如何了?听说已经醒过来了?”
“是,”飞云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却在这一瞬间面前晃过大皇子那般煞白而且孱弱的身影,强行忍下心内的悲痛,回到,“前日里昏睡了一天昨日方才醒,只不过精神不大济,其余的,其余的还好。”
“扶朕进去吧,”君上从御驾上下来,苏长安走上前来轻轻的扶着君上,缓缓的走进重华宫,君上叹了口气道,“朕这个孩儿格外重情义,只怕这件事于他来说打击太大了。”
苏长安淡淡的听着,不置一词,就如同很多次一样置身事外,如同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之间君上方才一脚踏入便瞧见大皇子从树下缓缓的站起来,腿上盖着的毛毯缓缓的落到了地上。
“儿臣参见父君。”大皇子朗声道,便要屈膝行礼,君上一把扶住他道:“你身子不好这样的礼节便不必了。”
大皇子轻轻的放下手,站在那树下低着头,默默的看着地上的影子,不发一语,君上瞧着他清减了许多,眉眼之间也在不是当初那样的珠圆玉润,有些担忧道:“你也不要太忧心了,有父君在,定能为阿兆讨回公道的。”
大皇子心底轻微一抽,瞧着君上一脸的自信,可是他并不觉得高兴,或许在许多年前,能听见父君这样为自己着想会雀跃,会欢喜,可是如今不会,如今的心境听到这样的话,平静得像一滩水一样。
“父君,”大皇子轻轻的开口,日光一下子落在他白净的面上,带着微微的忧郁,似乎连瞳孔都变得有些透明了,“儿臣什么都不需要了,唯独只有一个请求,请父君让阿兆入土为安。”
“凶手还没抓到,”君上面色一沉,丝毫不肯让步,如今的十皇子尸体依旧停靠在宫内,迟迟未处理身后事不过都是在等着东宫那边,“这是为了他好。”
大皇子突然抬起头看着君上,缓缓道:“君上到底是为了阿兆,还是为了自己的颜面,还是为了巩固同着林家的关系,明明太子就是……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太子,他是父君的嫡子,而儿臣同着阿兆不过是一个庶子,所以父君便要包庇太子?”
飞云顿时吓白了脸色,眼神惊恐的看了一眼面色已经差到了极点的君上,大气都不敢出,却见大皇子轻轻伸手扶住底下石桌的一角,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眉目温良,极其郑重的看着君上,大有一种无所畏惧的面相。
半响,君上才皱起眉头,似乎怒气压抑不住了,冷声呵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儿臣,”大皇子缓缓跪下,跪在君上的面前,膝盖碰触到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心里如同抓进去一把锋利的冰渣,扎得心里生疼,“儿臣请求君上,让阿兆入土为安!”
“你如今大了,心思也多了,”君上一声冷笑,一向乖顺的孩儿如今也开始违拗了么,“这件事不是归你管的,你好好养好身子便是。”
言罢,君上觉得这重华宫没有什么好待的了,心里有一种被人窥视干净的感觉,伴着怒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大皇子道:“你最好不要动旁的心思,你若是见太子挥刀自刎觉得心痒了,你只管找死去!”
“父君……”大皇子禁不住泪水涟涟,抬起头看着父君,“父君请听儿臣一言吧!”
而君上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是自以为的怜悯,道:“太子有罪自会受罚,这件事无须多言,看来你如今已经病好了,才有这样的力气与朕纠缠,也不必过问,太医院也不必前来医治了!”言罢,转身便走,一步也未犹豫。
在他走后,大皇子久久的跪在原地,不曾起身,飞云走过来想要扶起大皇子,却突然听见他轻声笑了笑,带着冷意,看着君上离开的地方道:“果然,一个也不能信任。”
夜上三更,打更的内侍缓缓的从宫道上走过,夜深露重,这天本是晴朗无云的,可不知为何这日到了夜间却突然变得格外的阴森些。
那打更人却是一直这般走过来的,却只觉得似乎周遭的温度也变得格外的冷些,身上穿着薄袄也有些抵御不住清寒。
他轻轻的拢了拢衣袖,一边提着宫灯缓缓而过,却在这时恍惚间瞧见前边一道黑影飘过,拿灯一照却突然什么都没有了。
“谁?”小内侍心里边有些畏惧,却见那灯光所到之处宽阔敞亮,一个人也没有,不禁有些好奇,“大半夜的,哪个宫里的不睡觉?”
一边嘀嘀咕咕的一边抬步上前,却突然一阵阴风刮过,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咯咯作响,他没见过这样的光景,忍不住退后一步。m.qikuaiwx.cOm
突然觉得背上有什么东西,冰凉冰凉的轻触后背,小内侍有些急了不耐烦道:“到底是……”
一张惨白的脸血红的舌头出现在他面前,而那张极其雪白的面下颈间一道血淋淋的印迹,几乎闻得见那血腥味。
在他前边,内学堂前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二十三章犹怜草木青(12)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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