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姜晞抬起头，看着姜安，姜安已经许久没有同她讲过话了，“姜苑她是你们的女儿，我于你们是外人，这些话本就不该归我说，你们清醒点，姜苑这门亲事结的不好……自她成亲以来，家无宁日……但愿你们能怜惜她些许。”
姜晞话音未落，月氏便立刻转眸看向姜安道:“老爷听听这话说的多堂而皇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爱你长姐呢？我竟不知道这个家原是你当了家！”
“左右我日后的亲事是不需要你们来议论的。”姜晞有些不屑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月氏，看着他已经年近半百还故作娇柔的姿态，“说什么父母之命，媒说之言，这只不过是你们毁我们人生为自己铺路的理由罢了。”
不知为何每次同他们两个说话，她那已经死去多年的母亲苍白的脸就一直在面前浮现。她永远都不能忘怀这些人带给母亲的痛，无法忍受这些人丑恶的嘴脸。
姜安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怎么能容忍姜晞这样一番话，在他心中所珍藏的奉为至理恒言的那些思想里面，这些话便是大逆不道，不知廉耻的。奇快妏敩
“我送你入宫让你读书，让你为官入世是为了让你知道大道理的，为国尽忠，为民效力的。你如何学的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姜安皱起眉头，“你大姐违拗夫君，背弃夫家这本就是错！你竟这般不辨是非，满口胡言。还不快给我去祠堂跪着！”
姜晞身上连斗篷都还没有脱下，听过这句话也不解同着这些人多言，反正她既没有怀着那些士大夫口中说的那样宽容仁爱之心，这些人同着她亦是情分单薄，不过是方才被卷了进去一时冲动才有了这些话罢了。当下便一挥自己的衣袖，带着好大的气势，转身便走进了祠堂之内。
芙蕖跟在姜晞的身后，跌跌撞撞走到了祠堂，祠堂里边冷冷清清，只有光滑的石板倒影着天光云影，姜晞无话便挑起衣袍跪了下去。
芙蕖从后边赶上来，陪着她一起跪在这下边，有些不明所以道:“姑娘，你这是为何要为了大姑娘同老爷夫人争辩呢？左右也不是你的事。”
“我可不是为了姜苑，”姜晞抬眸看着列祖列宗，那些排位上边描画的字迹早便已经看的不清楚了，“我是气他们，如若不是那些道义人伦，早在我出生时，娘亲便可以离开姜家了。可是就是这些人他们明明不喜欢娘亲也不需要她，不需要那个时候的我。可是为了那些面子啊，为了那些世俗流言还是硬生生的把她困在这里，一直困到死……这天底下的男子逍遥肆意没有人管，可是举步维艰的女子却是备受欺凌。”
芙蕖听的心下一动，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心底里边沉寂得太久了，久到这个世间有的人都忘记了，忘记了一样东西……那是什么呢？
“可是到底……也不干姑娘你什么事啊？姑娘今日这般可是为了姜苑的，”芙蕖看着姜晞的面色，只见姜晞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出轻轻的光辉，“何苦来找这麻烦？”
姜晞半边脸上火热热的，却还是道:“有些话，你不讲我不讲，便没有人讲了，这个世间如果还如此沉默下去，终有一日这些事情也会落到你我的头上，到那时……你孤立无援，环望周围看热闹的人，你会觉得他们每一张脸都是如今的自己。”
芙蕖看着姜晞有些倔强的侧脸，有时候不禁想，或许生在苦难之中不是一件坏事，生的苦寒，才可耐寒，命运才不会被其他人所掌控。
“姜晞！”一声轻微的声音，让两个人齐齐的回头，一个女子站在那祠堂门前，似乎有些局促，她纤细的眉宇上带着淡淡的愁绪，“我……”
姜晞缓缓的转回头，继续看着面前点着的香炉，她自小便与这些人情分单薄得很，如今也不过是可怜自己的母亲所发的泄愤，也不指望姜苑能如何。
“你说的我都听见了，”姜苑抬起脚来走进来，即使如今这般落魄的回到了娘家，姜苑也依旧保持着大家闺秀之风，言行举止依旧是唯唯诺诺，“我想着很是……谢谢你，谢谢你为我讲话……我从来……”
“你不必谢我，”姜晞朗朗回到，“我不是为你。”
“不，我还是，”姜苑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看清楚了姜晞面上的决然，似乎还是有些局促的开口道，“我自嫁于他，无论夫家母家所有的人都告诉我，我是出嫁之女，一切随夫。可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同我自小所期许的男子皆不同。”
她缓缓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自己胳膊，姜晞低眸瞧见她的胳膊上俱是红肿淤青，姜苑清秀的面上带着苦涩的笑意:“你是未出嫁的女子，本不该给你看的。”
“这是他做的？”姜晞心中似有不忍，姜苑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姜晞深吸一口气道:“我说你今日不必有心来谢我，你若当真是听我一言，并且把这一言听进了心里，你便好好的去看一看你的人生。”
“我的人生？”姜苑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人生我的一生不都是这样了吗？”
“姜苑，”姜晞微微扬起头看着面上细细飘散而过的灰尘，每一个人的脸庞映在日光里，变得温柔明媚，“我从前十分羡慕你，你每天能穿最美最华贵的衣服，能戴最亮最精致的首饰，你的言行举止是你母亲专门从外面请来的嬷嬷教的，锦衣玉食，样样不缺，纤纤作细步，举世妙无双。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吗……我仅仅只是想要一身女儿家的衣服，凡是女子哪有不爱美的。”
“这些东西看起来稀疏平常不是吗？”姜晞淡淡一笑，“你无须为此沾沾自喜，觉得和我一比你的人生太好了，姜苑，你如果还听他们的话，还这么下去，你以为你日后会是如何的样子？”
“什么样子？”姜苑不解的皱起眉头来看着姜晞，似乎还有些不明所以。
“你夫君如今是看着你年轻，看着姜家家大业大，很略微在江家门口站在请你回去，且不说他是否真心实意，可是几年一过，待你年老色衰，如若你生下一子，你母亲一定是说，你便有了指望，指望？指望什么？指望你有了资本可以日日同着那些妾室婆娘日日斗法？勾心斗角，活的比你眼下还要累，待你的儿子出息了，娶了媳妇儿，你还要接着来一次勾心斗角，寝食难安。”
“再不济一些，你还没有生下子女，你便老了，面黄肌瘦，孤独终老。”姜晞转眸看着她，“这样的日子一眼就到头了。”
姜苑很明显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些，书里边说的举案齐眉，书里边说的相敬如宾，书里边讲的恩爱不疑，书里边讲的白头偕老，她按照书里边那些至理名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可是如今一眼看过去，她的一生就是一块寸草不生的贫瘠之地了，没有长出宜室宜家的灼灼桃花来，只有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当然，我也没有立场讲你，”姜晞挑挑眉，或许是自己的话语太过于尖锐了，姜苑毕竟只是一个闺房女子，“你我所经历的世事不同，同你这般的女子也有那么多，不差一人，我的话，听不听由你自己。”言罢，姜晞轻轻的抬起手示意让芙蕖扶起自己起身。
姜苑依旧跪在地上，她的面前是一地寥落的日光，衬映在她依旧年轻而娇艳的脸上，不觉落下泪来，喃喃道:“可是所有人都告诉我说日子过了，便好了，谁不想安安稳稳的，便到了岁月静好的时候？”
“我一路按照母亲所讲的话长大，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计划好的路子，”姜苑缓缓的站起来走到姜晞面前，整个祠堂都只听得见她抽泣的声音，“我不敢违拗，我怕错了一步整个便偏差了，我怕被人说我是妒妇，我怕被休弃变成弃妇，我怕变成不孝之女！你知道这些下场是什么吗？不是被送进庵里边去孤独一生，便是被送到底下是庄子里边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这个世界上，太不公平了，姜晞你能这么讲的大无畏也不过是你从小便是当做男儿养的……”
“你说的对，”姜晞微微低下头看着她，抿了抿自己的唇，外间的秋天到了，四处都是略微有些凉薄的景色，“不过这个世间没有人是活的容易的，你的命在你自己的手中，不在世人的流言之内，也不在书上那淡淡的几字教条之内，有些时候，幸福与如愿，不能抢，却是要争的。”她长久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而站在她面前的似乎不只是一个姜苑，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子。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六十八章朱伞深巷无故人（13）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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