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半是心疼姜晞，而另一半确定焦灼，听了半响也听不清楚姜晞迷迷糊糊再说什么，最终终于听见了，她说，谢梁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他千里奔赴回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姜晞说:“对不起。”
他愣在原地，什么对不起，他这辈子都不想要听见这句话，殷红的血迹从姜晞的额头上缓缓流下顺着她的下巴，落到她胸前的衣襟上，而姜晞就这么半睁着眼睛看向自己的面前，似乎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了他笔直向前，这个人已经没有了魂灵了。
可是谢梁辰不能有片刻的停留，他一路跑回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容熙绝对不能有事，他不是回来看姜晞这般万念俱灰的样子的，他立刻便回过头来朝着边上的人道:“都愣着做什么，不知道扶着点姜舍人吗？”言罢，转身便抬脚便走上台阶，三步作一步的跑了上去。
姜晞木讷的转过脸，身上带着刚刚从那上边跌下来的伤口，轻轻的推开了走上前来要扶着她的人。
才往前走了一步，便四周一片摇晃，在摇晃的尽头她只看到一个白衣少年缓缓跑过来，轻轻的拥着她才使她没有跌落到地上去，然后便不省人事了。
“楚世子？”谢梁辰带来的人似乎有些惊奇的看着从宫道一边上走出来南岐，忍不住开口道，“楚世子如何在此处？”
南岐低头查看姜晞身上的伤口，从那样高的台子上边掉下来，满身都是淤青，他不悦的抬起头来朝着那问话的人一看，吹过来细微的风把他细碎的发吹到了眼前，乍然一看只觉得他眼中似乎略微有些戾气。wWw.qikuaiwx.Com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他抱着姜晞缓缓起身，“如今怪谁都没有用了，他自己男子汉大丈夫都保不住的人怎么能指望……别人，如果他还想活命的话，如今便不能沉浸在自己那可笑的悲伤之中，不可过分怨天尤人。”哪里是什么怨天尤人，他的眼角只瞟着自己怀中的人。
那人还没有问清楚，却见南岐说完这话，依旧是那般冷漠的样子，其实谢梁辰如何他并不关心，太子如何也不干他的事，南岐出现在这里本就已经出格了，站在他背后的阿晋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南岐。
他觉得有的时候，这个楚世子殿下，并不聪明，也不通透。
南岐回头的最后一眼看了东宫，言德殿依旧是那个言德殿，宫楼之上雕画的那些纹路一丝都没有变，似乎千年百年，这里的一切也都不会改变，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南风过境而已。
他手上轻轻用力，紧紧的抱着她，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下去。
昭元殿内，君上站在宫檐之下，他一直抬着头看着那方天空，那些已经不再亮起的天边落在他的眼睛里边，依旧是不辩喜怒，一张面具带的久了，或许自己都要忘记如何取下来了。
六宫缓缓亮起灯光，笔直的宫道穿梭其中，偶尔有闲散的宫人衣带飘飘从其上提着灯走过，那些朱门璧瓦，霓虹阑珊处，却是一片寂寞之声。
“君上，”苏长安低着头走过长长的游廊，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回到，“废太子薨了。”
心中好似一块石头落了地，却落在了心脏上，轻轻的有些缓慢的痛。他抬眸看着一切，久久的静默。
然后终于眼睛略微有些湿润，半响之后他才缓缓道:“容熙小的时候，有一次问朕外边是什么样的。朕没有回答他，连朕自己都要忘记了，这些宫檐之外，是什么样的了。”
言罢，他淡淡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缓缓的伸出手抹干眼睛里的湿润，不过是死了一个逆臣，而后又死了一个贼子而已。
“君上礼部前来过问废太子的后事应该如何办处。”苏长安缓缓道。
君上轻轻的摸了摸自己面前栏杆上边汉白玉雕刻的石狮，淡淡道:“不入皇陵，百官六宫无须服素，丧钟不鸣，天下黎民不禁婚嫁，不禁歌舞。”容熙已然是一个庶人，生前未作成的，死后便可以继续。
说完这些，他再次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国土，千盏万盏的华灯初上，他始终知晓脚下的这片土地是归属于自己的，谁人也无法从他的手上夺去，这些青山大河，这些宫宇楼台都是他的。任何要夺走的人都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妻子儿女都不过如此。
他的心中同样藏着一座空城，这座城铜墙铁壁，任何人都无法逾越，他坐在这座城最至高无上的位上看着天下一切繁华落尽，一切歌舞升平。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走的进去的城。
却在这时，苏长安迟迟没有归去，反而轻轻的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犹疑，终于他还是缓慢的开口道:“奴才近日知道了一件稀奇的事情。”
“什么事？”君上微微挑起眼眉回过头来看着他，却见苏长安眉眼之间似乎有些犹犹豫豫。
苏长安垂下眼眸，看着自己面前小小一方石栏，却并不着急向君上说什么，不急不慢道:“民间有一出戏，叫做《女驸马》，讲的是一个十分荒谬的故事，不知君上可曾听说过。”
不过是一些才子佳人风流传奇，这戏不算偏僻，君上自然听闻过，因此不解道:“怎么了？”
苏长安抬起头，他的瞳孔之内那些墨色突然汹涌起来，带着淡淡的疏离，他的声音混合着空气之内那些不安分的气息，一点点的把一切展露在君上面前。
黑夜就如同那些夏季里边一年一度浩浩荡荡的潮水，在这场潮水之中每一个人都是举步维艰，谁也不知道在这无尽头的暗夜之后，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姜晞是在第二日正午醒过来的，醒过来时还在碧桐馆，睁开眼睛最先看见的却是透过窗扉照射进来的光，融合了许多点点的灰尘。
姜晞没有马上起来，她只不过是睁着眼睛看着那些灰尘，盯着看房梁上勾画着的那些兰花芳草。
轻轻一动身上便是酸痛，原来容熙已经派人把她的伤口都包扎好了，她想着自己是怎么从那上边天旋地转的跌落下来的。
她只敢想到这里，再不敢往前想，也不敢想后来谢梁辰紧紧的拽住她的时候，那种绝望……好似这辈子再也望不到头了。
“你醒了，”门口突然传出来一声，却见南岐从门外缓缓走进来，姜晞想要起身，南岐走上前一只手便把她按了回去，他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你可知道那言德殿前边的高台有多高？你觉得自己是铁打的么？”
“南岐，”姜晞的喉咙干涩，说出来的话都是嘶哑着的，“放我走吧，谢梁辰还在外面苦苦支撑着，如果我不去看着点的话，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管？”南岐丝毫退让，他本就是心中窝着怒火，越加不肯在语气上退让，“你怎么管？再去他面前摔个鲜血淋漓，你现下如今不要再管他们了，容熙的死不过是意料之中而已。”
姜晞顿时瞪着眼睛看着他，轻声道:“什么叫做意料之中，是，容熙不够冷血，心慈手软些，可是这大煊需要的便是这样的一位君主，如今大煊内政之乱便是从君上那里开始乱的。大煊太需要这样一位君主了。”
“太幼稚，”南岐皱起眉头，看着她，“姜晞，不是人人生来便是多疑狭隘的，在没有登上皇位之前，谁都是白纸，皇权沾不得，一沾人心便黑了，容熙他没有这样的心志，他早便对这个大煊，对他的父君失了望，万念俱灰，谈何生存？”
“可是他是容熙啊，”姜晞是个女子，她总是会感情用事，她不够狠，不够冷血，这或许便是男子与女子的区别，“我总以为……我可以。”
南岐看着她低下头，突然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姜晞的头发，目光柔和，带着许多的情意，他轻轻把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上眼睛缓缓道:“姜晞，其实我突然觉得很开心，这个开心或许有些卑鄙，但是我知道，从今天起，你是我一个人的了，你只有我了……姜晞，你什么都没有了……我可否趁火打劫一下。”
姜晞没有回答他，她一直在想，她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他了么……她还是不甘心。
“我们走吧，”南岐双目有些红，“我的兄长已经登上了楚王之位，只要你同我走，我有把握带你远走高飞。”
“南岐，”姜晞忍不住开口，“容熙没死的时候，我不能走。容熙如今没了，我更不能走，容熙是怎么死的，林帅是怎么没的，我不能不问，不然日后黄泉路上，我没有办法见他。”
南岐看着她的眉眼，仿佛间十分的失落，可是突然又十分的欢喜，原来这就是姜晞。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第一百八十一章我寄人间雪满头（11）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