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皇后拼尽最后的力气让君上不要怪罪太医院署，只怕整个太医院都要同着君上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陪葬了。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弊端，憋着火气未撒出来的结果便是将会把所有的天威施加在贵妃身上。
未央宫如今已经是一片宁静了，谁都害怕吵到了皇后会被怪罪，连青鹤帝姬过来问候之后也都不敢多留。
却在那阖宫灯光明明灭灭，寝宫的窗扉倒影夹杂着稀碎的光影的时候，缓缓走进来一个人，四周的人都已经被遣散了，那人走进来时只听见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
皇后转过脸，因为虚弱脸色还是不大好，唇色苍白，她看着那人，却淡淡的笑了笑道：“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想要自己起身。
“奴才见过娘娘，”那人撩起自己朱红色的衣袍缓缓的跪了下去，人前人后都不愿意失礼，“娘娘可曾安好？”
“本宫有什么不好的，”皇后固然失去一子，却并不因此难过，“还好一切都如同所料，本宫听说君上已经禁足大皇子与静贵妃了。这便是极大的安慰了。”
“娘娘，”苏长安低下头，按照礼数他不能抬头直视她，他低头看着自己紧紧握住自己衣摆上的手指，十指关节都发白了，“娘娘日后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这样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做法到底是不明智的。为了那些人和事情，伤了自身到底是不值得的。”
“你是什么身份，”皇后隔着纬帘看着底下跪着的人，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起来，“你不过是个奴才而已，也来干涉本宫的事情？苏长安，你自己站在何处你不清楚么？本宫爱如何，本宫愿不愿意，都不是你该过问的，你不过是本宫的一条狗而已。”
苏长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卑微到了极致，卑微到了尘土里，只是低声下气道：“是，奴才逾越了。”
皇后定定的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人影，多少年的时光都匆匆流逝而过了，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而苏长安也不是当年那位蹁跹少年了，时光待每个人都是如此这般的，可是当年的疼意却历久弥新，不减分毫。
“苏长安，”皇后的声音缓缓的传出来，“多少年过去了，你总问我安不安好，那么你呢，你安不安好？”
“天子近臣，内宫总管，权柄在手，富贵荣华，自然是安好的。”
皇后凤眸一凝，绝美的面容上缓缓滚落一滴眼泪，却缓缓的落入了鬓角，她冷笑道：“看来你这个宦官当的却是得意了，说得好，说得好。”
苏长安沉下眸子，他一贯是礼数周全的人，主子怎么问，他便怎么答，烛光熹微，照耀在他身上。
皇后却不忍心再热嘲冷讽下去，只是道：“你不用再担忧本宫如何了，这个孩子本宫本来也没有打算为他生下来，本宫已经为他生下了青鹤，已经对得起他了你若是真的觉得本宫不值得那便去做你该做的事情，静贵妃多年受宠，如果今日不能一击必杀，留下来必将是后患无穷，他们母子二人，绝对不能留。”
苏长安低下头低声答了声“是”，却又听见里间皇后语气里依旧是她平日里说凌厉道：“本宫当年所吃的所有苦，受的所有的伤，我都要这些人一同尝尝，我还要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好好瞧着我，瞧着我，凌云天下那一日……”
见她心智还是如同当年一般是坚固，苏长安只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只有她想要什么他便去做什么，她想要的不想要的，他都替她寻来。
宫外冷清寂寞的夜色里，只有树上已经不再传来的几声云雀的声音，再无人看见的夜色深处，华光流逝之所，那些不为人知的旧事暗情，再无重见天日的一刻。
苏长安没有多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便匆匆的从未央宫离开了，在他前脚踏出未央宫的那一刻，后脚一直以来都平静的如同一滩水的内宫突然便不再平静了，一直安分守己的淑妃突然面见君上，包含热泪细数了这些年贵妃在六宫里犯下的数十条罪孽，天威震怒，可是贵妃所居的永和宫里半点消息也没透露进去。
“不……不可能，”静贵妃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身上一阵冰凉，她今日从自己这永和宫里走出去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日，“皇后她向来精明得很，怎么会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本宫，当时真的只是轻轻碰了她一下。”
因为静贵妃禁足不许任何人探望，故而得到消息也比别人晚些，可是如今已得到了消息她知会更加急切，如今整个永和宫都只剩下自己了，她看着底下那个跪着答话的小宫女道：“那大殿下那边呢？可有事？”
小宫女局促的开口道：“同着娘娘这边一样，没有任何言语出来。”话音才落，却突然听见外间一阵嘈杂，让贵妃忍不住有些心惊。
她如今却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击了。
贵妃一边起身，今日被君上一脚踢在肩上，她也不敢找太医过来瞧瞧，如今肩膀上的还是一片淤青，这样起身还有些疼，一边问道：“外边出了什么事了？不是说禁足么……这点安静都不肯给本宫了？”话说到最后止不住的尾音有些颤抖。
回答她的却是破门而入的两排人手，接着便见到苏长安明晃晃的朱红色官袍缓缓的从两排人马中走进来，手上还提着一盏灯，那灯光照耀在贵妃的面上，使她脸上精致是妆容都遮掩不住她的恐惧惊愕。
可是即使内心再如何害怕，她却还是要端着自己的架子，毕竟她也是众妃之首，带着威压问道：“怎么？君上尤嫌不够，当真要本宫去为那胎死腹中连男女都不知道的胎儿陪葬？”
“君上怎会如此昏庸，好歹贵妃也是为君上诞育了两位殿下的，”苏长安虽是安慰的话，却说的一点情感都不带，面上的眼色在这一刻变得淡然而平静，“刚刚淑妃娘娘去了一趟昭元殿说了些了不得的话。”
提起淑妃静贵妃瞬间心下一凉，她自来同着淑妃亲厚，十几年来的相互扶持，她暗地里的许多事情，淑妃都是熟知的。
“她说了什么？”静贵妃的声音冷冷的传出来，整个大殿似乎在这一刻间变得寂静，连根针落地似乎都可以听得见。
苏长安缓缓道：“前年太子殿下病重，娘娘私底下嘱咐太医院的事情，还有去年芳贵人小产，还有大前年……娘娘要奴才一一说么？”
贵妃的脸色同着苏长安说出来的的每一句话都变得越发的难看，这些年一步步走过来，她已经不再是当初初入宫闱那般明媚的少女，若如还是当年的心肠只怕早死了千回万回了。
贵妃突然跌在原地，跌坐在自己大殿铺着的地毯上，她眼中缓缓流下泪来，轻声道：“是君上派你来的吧，是君上要一一审问本宫宫里所有的人吗？”
“本宫这些余年，一路过来，”她心里如同撕裂一般都疼，满目都是酸楚，“手里沾过多少人的血，本宫一一记得，只要君上愿意，本宫可以一句句的，都同他说，只要他还愿意听。”
他大抵已经不愿意见她了，她伤害了他的嫡子，她伤害了许多只要会威胁到大皇子地位的许多孩子，早些年，为了固宠她还出手害了许多明媚而鲜艳的女子。
“可是……本宫也不记得多久了，本宫从来没有对君上不尽心过，”她微微闭起眼睛，她知道如今只要出了这永和宫，六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本宫害人诸多，却从来没有对君上有过怨愤！中宫之位本来就该是本宫的……阖宫的人都知道，中宫皇后她名不正言不顺，她是前朝先帝是妃子，她何德何能……忝居中宫之位，母仪天下？”
苏长安的脸色略微变了变，他淡淡道：“娘娘慎言，前程不要紧，重要的是，皇后只能是皇后，再如何名不正言不顺，她也是皇后，不容置疑。”
“苏长安，”贵妃眼睛看着他，“本宫自知罪孽深重，也该是遭报应了，可是本宫的两个孩子……我知道你有才识，我知道你当年的才名，苏长安，算本宫求你了，本宫不能到下，本宫的孩儿还在重华宫禁足，当下困境，你可有……办法？”
“奴才才学疏浅，”苏长安撩起衣袍缓缓跪下，那模样恭恭敬敬的，卑微极了，“怕是不能为娘娘分忧。”
“苏长安，”贵妃依旧不死心，“你放心，你今日的恩德，本宫铭记在心，大皇子也会记得，如若日后……他会念及你的好的。”奇快妏敩
“娘娘……”他缓缓的抬起头，这个人生的一副好皮囊，明眸皓齿，此刻本就阴柔的长相显得越发的凌冽，眸子里缓缓涌动起一阵墨色，“既然娘娘不想因为娘娘的事来干涉了殿下的前程，那便连错带人一并从殿下的前程中一并抹去吧。”
静贵妃心下一阵胆颤，她看见面前这人，陡然觉得一阵恶寒，她哆嗦着嘴唇道：“大胆！”
“不是奴才大胆，是娘娘如今别无选择了，”苏长安提起生死却无半分怜悯，“君上如若念及娘娘旧情，便无法完全发落了娘娘，可是此事却一直让君上如鲠在喉，君上只要一见到大殿下便会想起娘娘，想起那些事情，君上便会恨，倒时……大殿下何谈未来？如若娘娘如今便自己了结了，娘娘在君上的心里还是如今这般倾国倾城的影子，君上会愧疚，会怜悯，娘娘知道如今大殿下还在禁足，君上的怜悯有多重要……”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卿卿折江山更新，四十九章留得孤灯伴月明（13）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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