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到我与山奈都在查你,又不敢耽搁我大婚的消息,便以送家书为名,让人口传消息于田地,可有此事?”
甘松的头已叩到地上,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讷讷不敢言。
王姬再无他可问,她的刀尖指着甘松的脖子,剑尖在这暗夜中微微颤抖着。这一次,她不打算放过他,若不是他,麻衣不会那般凄惨死去,她若不杀了甘松,无法对九泉之下的麻衣交代。
正在王姬蓄力之时,手腕忽然一轻,却是白起拿过王姬手中的长剑,不及王姬反应,身体已被白起拉到身后。此时此刻,除了白起结实的后背,王姬再看不到其他,正要说话,却只觉白起手臂微动,随着一声闷哼,整个世界又归于一片沉静。
回程的马车上,王姬一直没有说话,想到甘松过去对她的关心或都只是假象,王姬便觉揪心不已,纵然她极力闭目,仍有泪水夺眶而出。
手心一暖,确是白起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头拨到自己肩上,白起的语气尽是疼惜,“一夜未眠了,休息一会儿,我在这里。”
白起说,他在这里。仅此一句,王姬空悬的心便仿佛有了着落一般,她靠在他的肩膀,抱紧他的手臂,任轺车颠簸,她却已沉沉睡去。
三日后的巳时,二人终是回了宅子。
彼时,正在院中擦剑,见白起与王姬双双入内,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唤道,“姑娘!白起兄弟!”
见到山奈,王姬的内疚汹涌袭来,她看了白起一眼,白起意会,走向厅堂,为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
王姬走上前去,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如何讲起,只能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还是山奈先说了话,“姑娘,山奈等在此处,便是打算向姑娘辞行。”
王姬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仰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山奈,终是重重地跪在地上,“山奈大哥倾心助王姬,王姬却心存疑虑,还设计试探,终是王姬有负山奈大哥,王姬跪在这里,听凭山奈大哥处置。”这次的事,在甘松与山奈之间,她选择了甘松,如今真相大白,到底是她亏欠了山奈。
如此大礼,山奈自是不敢承受,他忙将王姬扶起,“姑娘这是做何?若姑娘偏要这般才能与山奈对话,那山奈也要跪着听了。”
将王姬让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山奈叹了口气,方才说道,“山奈原为王上护卫,本就受王上之命护卫姑娘,此事姑娘会怀疑山奈,也是情有可原,山奈不怨姑娘。只是,姑娘与山奈到底心有隔阂,还请姑娘恕山奈不能再护姑娘左右。”
王姬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想忍住,可是泪腺完全不受控制,只能别开头,哽咽道,“王姬让山奈大哥受了委屈,山奈大哥如何做,都是应当的。”
见王姬这般哭法,山奈顿时手足无措,他忙不迭地拿出帕子,递到王姬手中,“其实,姑娘这般试探,山奈心中确实是有气的,然而,真正让山奈下决心离开咸阳的原因,却与姑娘无关。”
“山奈的妻儿族人皆在齐国,姑娘却是要留在秦国的,山奈可护姑娘一时,终护不了姑娘一世。幸而,姑娘遇到了白起兄弟,白起兄弟老实仁厚,定会善待姑娘,山奈也便放心了。”
是的,山奈还有家人,他能忠于自己一时,已是最大的恩德,她再不能强求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王姬泪眼朦胧,终是回应,“山奈大哥稍等。”
起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将田单离秦时留下的所有刀币、秦币及一应贵重物什全翻了出来,王姬将那些钱物打包整理好,又拟了一封帛书,随即跑回院子,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地塞到山奈手中。
“山奈大哥守护王姬多时,王姬无以为报,只这些东西送给大哥,以为杯水车薪之助。田单也回了齐国,山奈大哥如有需要,便拿出这帛书,相信田单也会帮你。”
王姬的钱财从来都是山奈去打理的,山奈只看上一眼,便知这是王姬的全部家当。
他忙将那包袱又推回给王姬,“姑娘,这如何使得?姑娘日后留在秦国,举步艰难,还需上下打点,山奈如何能夺了姑娘救命之钱?”
王姬并不打算伸手去接,她恳切道:“王姬之事远不是财物能摆平的,山奈大哥便收下吧,否则王姬心下难安。”
山奈便不再推辞,他道,:“姑娘,田甲也如山奈一般,是可信之人。山奈已嘱咐过,若临淄有要事,他派来之人会直接来寻姑娘。”
王姬点了点头。
山奈又道,:“姑娘虽自诩诡计多端,实则却是宅心仁厚,以姑娘智慧及性情,无论配泾阳君还是白起,都配得起,姑娘无需妄自菲薄。”
“还有,能见到白起与姑娘一起,山奈由衷高兴,白起待姑娘至真至诚,姑娘定要珍惜。”千言万语,说至后来,不过一句,“千路艰难,姑娘务必珍重。”
山奈终究还是走了。
咸阳城外,王姬举目远眺,看着他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王姬只是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又走了一个,从此这秦国,又少了一个真心待她之人。
她送走了田单,送走了山奈,以后,还有多少人要离她而去?
肩膀忽然传来一股力道,王姬回头,便见白起站在她身边,给予她结实的依靠。
王姬笑了笑,那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许久,她终是轻声叹息,“到底是王姬负了他,只愿他是最后一人,王姬再不想有负他人。”
“白起在此立誓,纵然王姬负我,我也绝不离你弃你。”身后,是白起坚定的声音。
每每在她心如浮萍,摇摆不定之时,白起总能让她的心落回原位,每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王姬便觉纵然前路艰辛,她亦无所畏惧。
何其有幸,何其有幸,遇到了他!
转过身,投入白起的怀抱,伏在他的胸口,王姬的声音闷闷的,“若我所做之事违背了你的原则,践踏了你的信念,背离了你的本性呢?”她连自己的本心也会违背,她无法预估未来会做出何事。
头顶,回响着白起毫不迟疑的声音,“你不会的,若你做了,定然也有你的苦衷。既是不得已而为之,白起何忍责怪于你?”
夏末之时,咸阳城忽然传来齐国联合韩魏两国,合纵伐秦的消息,当赢芾将这一消息告知王姬时,三国联军近四十万人已入西周地界,即将兵陈函谷关,而白起也已得到回营的命令,正在屋中收拾行囊。
王姬站在院子里,只觉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她有想过田地不会善罢甘休,却着实未想过,田地当真要倾齐国之力,对抗秦国。
“公主无需多想,此次齐国合纵伐秦,打的是营救楚王之名,有借机掠夺楚地及破坏秦赵宋联盟之意,实与公主无关。”赢芾安抚道。
王姬自然知道联军伐秦有其战略意图,亦知道齐国不可能仅仅因她而攻秦,王姬担心的是,若联军当真破秦,田地会趁机让秦国将她交出去,届时秦国自保乏力,又如何能保她?
居安思危,多年阅历,已让她习惯将所有结果想到最坏。
“泾阳君可知联军何人为统帅,齐国又是何人领兵?”
赢芾道,“联军统帅乃孟尝君田文。亏得赢芾当年诚邀他入秦,没想到他一回国,便在谋划合纵伐秦之事,幸而当时公主及时提醒,否则秦国便是引狼入室。”
田文其人虽素来不得王姬喜欢,此事倒委实怨不得他,不过各为其主罢了,何况他既回齐国,若不有所成就,何以坐稳这相位,又何以让田地不生杀他之念?
“三国领军之人,也非酒囊饭袋之徒,齐国乃匡章领兵,韩魏分别是暴鸢和公孙喜。”赢芾继续道。
王姬一惊,没想到此次伐秦的大将竟都是王姬熟识之人!
匡章自不必说,本是王姬义父,在王姬入秦一事上,曾多有帮助,暴鸳公孙喜二人,也曾在垂沙之役中领兵,致楚军大败。
王姬忍不住出言提醒,“垂沙之战,王姬曾亲眼见过三人的实力及配合之默契,此次三国联军伐秦,秦国恐怕没有那般容易便击退联军。”
赢芾也不是狂妄之人,他回道,“母后与王上已派人居中斡旋,力求不战而屈人之兵,两位舅父皆已整军备战,若邦交无法,便只能兵戎相见,力求克敌于函谷关外。”
见王姬面色越发沉重,赢芾忍不住笑道,“我今日到此,便是担心公主闻听市井之言而胡思乱想,没想到,倒越发让公主紧张了。”
“公主放心,山东五国合纵伐秦不是没有前例,最后还不是无疾而终,如今不过三国而已,公主对秦国当有信心,大秦锐士绝非浪得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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