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皇帝一回了行宫,就绷紧着脸。以至于晚饭都没有心思去吃。两人没见霍去病跟皇帝一块儿回来,心中虽是担忧,但又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待到夜深时分,行宫之中宫人已点亮了廊灯。皇帝躺在床榻上却也是烦躁不已,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辗转反侧快要睡着了,却听得窗外似是雨声淅淅。恍惚间一道闪电掠过,紧接着便是滚滚闷雷而至。
“宗印,外头可是下雨了?”皇帝飞快地坐起身来。
宗印到窗前看了看:“正是,陛下。”
皇帝心中顿感忧虑,赶紧从床上下来:“快,派人去猎场叫冠军侯回来!”
大雨滂沱,洗涤干净了长安城中的尘土。晨起时分日光璀璨,便更是叫人心情愉悦。一早的,乐坊里就已忙开了,堆积的乐器订单叫人眼花缭乱。
“夫人好久没来了,要不是这几日太忙,我们还真不想打扰夫人呢。”乐坊里的乐师们不好意思地说着。
“倒也没什么,前日里皇上才召夫君和弟弟去甘泉宫狩猎了。我独自在家也是烦闷,不如来这儿帮帮你们。”乐正白染笑道。
“诶,不过前几月才听说将军和夫人要置办婚宴了。转眼都已入夏,怎么夫人还不请咱们去喝喜酒啊?”一乐师玩笑道。
乐正白染心中微沉:“夫君说,皇上觉得应先以军务为重。不过我本也不在意这些,在漠北就与夫君办过婚宴了,再办一次我也觉麻烦。”
虽然乐正白染心中确实不在意是否要正式置办婚宴。但是那日霍去病跟她说起暂且不办了的时候,却实在叫她疑惑。倒不是疑惑为何不办,而是疑惑皇帝怎会突然过问。
只是她问及原因时,霍去病却言语飘忽。她虽一眼能看出他有事隐瞒,但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并未刨根问底。
一旁的赵老板见乐正白染神色有变。以为她是生气了,便赶紧对那乐师呵斥了一声。
正说着话,门外就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侍从喊道:“夫人,不好了!”
乐正白染抬起头来,那人便凑到她耳边:“霍将军把李敢给杀了,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罚将军跪了三个多时辰,将军刚回府,膝盖都淤血啦!”
“什么?”乐正白染心中嗡然,赶紧站起身来。
两人匆忙出了乐坊,谁知刚出门,就迎面看见平阳公主正从马车上下来。她似是心情大好,脸上带着明媚端庄的笑意。
“见过平阳公主。”乐正白染只得屈膝行礼。
“如今都是一家人了,还叫我平阳公主?应该叫舅母才是。”平阳公主笑道。
“是,舅母。”乐正白染心中一阵百转千回。“舅母可是要挑选乐器?”
“是啊,我本也是善乐之人。只是多年未曾弹奏过乐器了,难免有些生疏。如今你这儿是长安最大的乐坊,我自是要来你这儿了。”
平阳公主笑着,便信步走进乐坊之中。乐正白染心急如焚,只想快点回到霍去病身边,但是平阳公主前来必定不是偶然,她也只能又转身回了乐坊。
“我听说前阵子你与去病还在皇上面前合奏了一曲。皇上对此可是赞不绝口啊,说是天人之音,弦音缠情,叫他心生动容。到底是你们情深义重,竟能将皇上都给打动了。”
平阳公主轻拂着琴架上的一把楠木琴,指尖流过潺潺之音。
“只是这琴乐虽美,终究是无形之物。情意再深,也抵不过局势变迁。”
乐正白染暗自咬了咬唇:“舅母所指,应当是李敢之事吧?夫君一时冲动,终是做了叫舅母如意的事。难怪舅母今日有心情来我这儿买琴了。”
平阳公主转过身来,目光深不可测。
“你是很聪明,但也还不够聪明。我不是高兴,而是意外。我没有料到连你也劝不住去病。也没有料到,他会为了跟李广利争个高下,而将你们的婚宴都只得放到一边。”
乐正白染目光一动:“跟李广利争个高下?”
“你竟不知道吗?”平阳公主讶异道。“你们手下的那个匈奴人,打伤了李广利。去病非但没有致歉,反而将那匈奴人收入军麾。此举,显然是示威。
不过他不告诉你也是自然的,这孩子我比你了解。他不肯服输,嚣张桀骜,
如今身处高位难免狂妄。他现在连皇上的话都不听了,又怎还会听你的呢?”
乐正白染一时不语,但却让平阳公主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起来。
“越是站得高,就越是摔得重。殊不知他如此放肆下去,皇上又能容忍他到几时呢?早知如此,我最初也就不必费那么多心思了。”
平阳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似是溺爱一般理了理乐正白染的鬓发。
“好了,这把琴甚合我心,我就要这把吧。”她拍了拍那把楠木琴笑道。
“难得,这把琴是出自我手。既然舅母喜欢,那就送给舅母吧。”乐正白染屈膝行礼。“告辞。”
乐正白染胸中沉闷,好似堵着一口气。她紧抿双唇,大步走进卧房之中。便见霍光正在替霍去病的膝盖敷药。
那膝盖沁着血珠,肿得有拳头那么高。霍光和查伊在一旁看着,都面露难忍之色。
霍去病见乐正白染回来了,这才赶紧直起身,徒劳地想要把自己的膝盖遮住。但见她面色不善,便知此举已无意义了。
“你竟还想遮?是不是无人告诉我,你连你杀了李敢的事也都不肯告诉我了?”乐正白染气愤道。
“嫂嫂小点儿声,此事不可声张!”霍光急道。
乐正白染指着霍光的鼻子呵斥道:“不可声张,你也知道不可声张!你为何不拦着你哥哥,你明知他总爱冲动,你为何不拦着他!”
查伊正欲开口,乐正白染就又转眼指着他:“还有你!大庭广众你为何与李广利起了争执,还打伤了他!你们一个个都缄口不言,合伙骗我吗!”
三个男人被乐正白染骂得不敢开口,垂头丧气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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