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为母则刚，即便她此时心中再恐惧不安，却也还是定住神。
“去找协律都尉，将我所需乐器清单拿给他，命他即刻准备好！”孙冉对近侍太监命令道。
“诺！”
宫宴喧嚣，待孙冉带着一众乐官匆匆前往未央宫正殿时，天色已渐晚。宫楼上挂着火红的夕阳，像极了孙冉鲜红如血的流苏长袖。
乐正白染自是没什么心情去宫宴上凑热闹了。也不忍心看着孙冉在那么多人面前，强忍心中的畏惧忧惊，将自己的身姿舞出曼妙之态来。
说到底，她总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孙冉。
她独自一人出了未央宫，在长街上了马车。快要出宫门时，才发觉眼前这马夫有些眼熟。
“查伊？你怎会在这儿？”乐正白染惊疑道。wWw.qikuaiwx.Com
查伊今日一身马夫打扮，若不细看，还真难以认出他来。
他笑了笑，抬鞭抽了抽马臀：“主子今日看着怎么心情不太好？先前回到长安时，不还十分兴奋吗？霍将军尚在参加宫宴，你不等他一起吗？”
乐正白染叹了口气，想着孙冉适才惊惶的模样，便叫她心中愈发酸涩起来。
“宫宴有什么意思，我也见识过几次了。每次都会冒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不去凑这个热闹也罢。只是，见到我一故友，在后宫之中举步维艰。
她若不争宠，便会为人轻贱鱼肉。若是争宠，又会遭他人嫉恨暗算。她本是替我入宫，如今看她如此处境，实在叫我心中难安。”
查伊皱了皱眉：“女儿家的事，我一个粗人想不明白。但唯有一点。这位故友既是自愿替主子入宫的，那就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她的苦痛并非是主子强加于她身上的，主子不必过多自责。”
虽是随意的话语，但是听在耳中也多少叫人心中略感宽慰。乐正白染笑了笑，便靠在马车中不再说话了。
翌日朝阳如炬，从未央宫的宫门前缓缓升起。皇帝回朝，百官入宣室殿觐见朝议。一早的，便能听见长乐宫中传来的钟鼓之声。
孙冉今日已换了一身杏色的留仙裙，发间金钗熠熠。她缓步走入长秋殿，嘴角笑意弥漫。好似这朝霞，都比不过她今日心中的喜悦之情。
“娘娘，这下可好了，皇上昨日赞您一舞动长安，实为天人之姿。按理说帝王出巡归来，第一日定是要歇在椒房殿的。但是却偏留您侍奉，可见皇上对您多宠爱啊。”
一旁的侍女们连连恭维着，叫孙冉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起来。
“仅是如此又有何用？只会叫皇后更加妒恨我，以后日子还长，别高兴的太早了。”孙冉淡道。“对了，昨日的事李延年办得不错，去宫里挑些金银赏给他吧。”
侍女贞兰道：“娘娘，李大人一早就派人前来通报，说是想向您请安呢。”
“向我请安？他跟我有什么安可请的？”
贞兰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娘娘可要见他吗？”
若说是情分，孙冉自然是不愿见李延年的。但是昨夜宫宴，李延年才帮了她一个大忙，这个面子，她也不能不给。
想到这儿，她便又对侍女摆了摆手。不多时，宫中的近侍太监便领着李延年大步走了进来。宫官不可私入妃嫔内宫，孙冉便在长秋殿的正阁接待了他。
“卑臣恭喜娘娘！”李延年一走进来，便恭恭敬敬行了个叩拜大礼。
“免礼吧。”孙冉抬了抬衣袖。“李大人也算是我的恩人，今日本该是我派人前去致谢，怎么李大人先来恭喜我了？”
李延年笑了笑：“卑臣身为乐官，难言政事也不可妄参朝议。有些话想在皇上面前说，但是也难有机会。眼下娘娘圣宠正隆，卑臣便只好前来，求娘娘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
孙冉想了想，但却没有开口。
李延年倒也不介意，复又笑道：“昨夜宫宴，卑臣协助娘娘的事，后宫人尽皆知。娘娘不必信任卑臣，但卑臣对娘娘却是一片忠心。
娘娘知道，卑臣亡妹生前最受皇上宠爱。亡妹过世后，皇上虽厚待我李家，但后宫无人可倚，卑臣一家在宫中也实在独木难支。
眼下皇子刘髆也已快五岁了，不久便要开始学习经论诗书。可是髆皇子终究无母，在宫中难免为人轻视。因此，卑臣恳请孙娘娘向皇上提议，收养髆皇子于膝下，两全其美。”
孙冉哼笑一声：“两全其美？你无非就是想要借我之力，扶持髆皇子罢了，也好为你李家在宫中找个依靠。于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娘娘息怒，娘娘细想便可知道。您膝下唯有一女，且后宫卫皇后独大。您入宫不久，便已遭数度暗算。若是膝下寄养一皇子，那局面就大不相同了。
后宫中母子相依，皇上疼爱髆皇子，自然对您就会更加宠爱。您的地位愈发稳固尊贵，阳石公主成人后也不至于下嫁人臣。若是髆皇子来日能继承大统，那您…”
孙冉心中陡然一惊，猛一拍桌道：“大胆李延年！竟敢如此妄语。”
“卑臣并未妄语。当今太子为何是太子，您难道不清楚吗？难道娘娘真的就甘心一生受制于平阳公主，被皇后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李延年淡淡说着，抬眼望着孙冉。
这些道理，孙冉自然知道。只是她从未想过要与储君之争挂上瓜葛。且不说她日后还会不会生下自己的皇子，就是现在，她也根本不敢想。
可是李延年适才这一番话确实也叫她警醒。卫皇后势力太大，卫青，霍去病，平阳公主，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而她，在宫中无依无靠，唯一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
即便平阳公主略帮她一把，那也不过是为了卫青。平阳公主处处利用制约于她，早已叫孙冉难以承受。若是她能自己稳固了势力，也就不需要再受制于人了。
如此想着，孙冉便觉得李家这边，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定了定神，靠在扶椅上：“髆皇子年幼丧母确实可怜。既然如此，我寻着机会，便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允与不允，就看皇上如何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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