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霍光都已过而立之年，唇上也蓄起了胡须。原本冷清的冠军侯府，如今已改为光禄大夫府，每日门庭若市。
“嫂嫂分明是心有别念，没有将心思全放在棋局上。”霍光笑道。“嫂嫂应当已知道。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日前私自动用北军军费，已受捕下狱了。”
“这样的事，我怎能不知啊？这公孙敬声仗着自己的母亲是卫皇后的姐姐，早已罔顾法纪许久了。殊不知卫家早已不受皇上倚重。
夫君病逝的第二年，卫伉就被削了爵位。紧接着卫不疑和卫登也被削爵。而后平阳侯和卫青一死，往日辉煌的卫家，也是名存实亡了。”
乐正白染淡淡说着，心中顿觉欣喜。抬手掷棋，落子有声。霍光微一扬眉，才见眼下满盘皆活。
“如今卫家也就只剩卫皇后和卫太子刘据，不过是独木难支罢了。如今皇上宠爱钩弋夫人及其幼子刘弗陵，哪里还有他们卫家唱戏的机会。”
正说着话，就听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一身形修长挺拔的少年推门而入，他剑眉微扬，目若星辰，脸上挂着朝阳般灿烂的笑。
“母亲，叔父，你们怎么还在下棋啊。雪都停了，你们也不出来看看！”
“说过多少次了，入门要先敲门，得允之后方可入内。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懂规矩！”乐正白染皱眉道。
霍光笑出声来：“祁儿从小就是这个莽撞性子，嫂嫂还是别骂他了。年轻人就是有这番朝气才好。”
霍祁嘿嘿笑着，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乐正白染也只得叹了口气，拂袖站起身来。
“既已全盘皆活，弟弟应知下一步该如何走了。”乐正白染望了望窗外。“雪既是停了，也该是时候拜访一下往日的故人了。”
“故人，什么故人啊？”霍祁疑惑道。
乐正白染淡道：“既好奇，你便随我一同去吧。”
“是。”
乐正白染只带着霍祁出府。地面积雪颇厚，马车行驶中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轧痕。路上行人不多，见这是光禄大夫府的马车，都纷纷垂首避让。
转眼多年过去了。抬头再望这“卫大司马”府时，乐正白染却只觉舒心不已。
“这是…这不是平阳公主家吗？母亲何以要来看她？”霍祁皱眉厌恶道。
乐正白染从容道：“只怕是现在不见，再过一阵子就见不到了。你既知道她与我们的恩怨，就更应该来看看。”
霍祁撇了撇嘴，年轻俊朗的脸上尽是一片憎恶。乐正白染神色淡然，带着他大步走了进去。
只是如今这熟悉的府邸，却只见一片萧条。那田圃已荒废多时，里面枯草丛生，被积雪层层掩埋。府中扫雪的下人见乐正白染来了，都纷纷诚惶诚恐地俯首行礼。
乐正白染推门走进内阁，木门轻微吱呀作响。炭火淡淡的烟味儿扑面而来，转眼只可见房中一长发花白的妇人端坐于案桌前。
“见过舅母，日安。”乐正白染款款上前，对平阳公主礼貌地屈膝行礼。
“你来了。”平阳公主缓缓抬起头来，眼角皱纹微颤。“我就想着，这雪停了，你也该来看看我了。你等了这些年，终是等到这一天了。”
平阳公主如今老眼昏花，转眼看了看霍祁，眼中涣散的光似是猛地一颤。
“你就是霍祁吧？真是像，真是像啊！”平阳公主伸出手去，颤抖着想要拉住霍祁的手。
“别碰我！你这害死我父亲的毒妇！”霍祁皱眉怒道。
“祁儿，不得无礼。”乐正白染道，复又对平阳公主笑了笑。“舅母见谅，祁儿年幼不懂事，望您不要与他计较。妾身今日前来，只是想与舅母叙旧，并无它意。”
“呵，叙旧？只怕是来看我这老妇如今落魄之躯吧？如今我老态龙钟，已无力与你再争个什么长短。卫家的荣耀，如今终是要灭亡了。
你心里必定日日欢愉吧？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副样子，一点儿没变。当真是连上天都如此眷顾你，不舍你老去。”
乐正白染露齿笑道：“舅母此言差矣。岁月匆匆何人能够幸免？只是从我夫君逝世那天起，我心就已死了。既已是个死人，又怎还会变老呢。”
“是，是啊！”平阳公主忽地笑出声来。“去病一死，终是叫你连最后一丝仁爱之心也泯灭了。我一心为了卫家的荣耀，不择手段，想来你对我也是恨之入骨吧？”
“恨自是恨的，如若不然，我今日又怎会再来见你。”
“是，我本也料到会有今日。二十年前我未能将你和霍光铲除，实是一大败笔。去病本是最无心机之人，未曾想最后弥留之际却戏弄了所有人。
他谎称自己身体渐安，暗中送你离开，叫我措手不及。仓促派人杀你，却又不料他竟还留给皇上一封遗信，上称你和霍祁并非他妻儿。
他这一招着实高明，你既无名分，霍祁也不可继承冠军侯的爵位。虽无名，但却比有名有爵更为安稳。他都死了，还不忘为你殚精竭虑。许是他九泉之下，也等着今日吧？”
“夫君庇护我与祁儿，是为夫为父之心。并不是舅母所言这般只为恩怨。苦心等待今日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
乐正白染说着，对霍祁摆了摆手。霍祁气呼呼地哼了一口气，从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两个酒盏递给乐正白染，复又拿出两斛酒来。
“多年前，孙冉姐姐去世的时候，也曾邀我喝过一盏酒。今日情景，不免让我想起当年之事，索性也如法炮制，请舅母喝一盏酒吧。”
乐正白染将两个酒盏分别放在桌上。
平阳公主见状，心中顿觉不安，便摆手道：“我已年老，不宜饮酒。还是让侄孙去泡一壶热茶吧。”
乐正白染倒也不觉不妥。霍祁便起身，拿起漆壶泡好一壶花茶，替两人倒上。
茶香四溢，热气升腾。乐正白染抿了一口，不住地啧啧称赞。平阳公主心中不屑，这才安心地饮茶润喉。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乐女传更新，第179章 再访故人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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