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深深看了锦秋一眼,悠悠道:“哀家谅她也不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既是淡雪胡说八道,那便罢了,只是你不可掉以轻心,府里该清理的人一个也不能留!”
“臣妾必当尽心,”锦秋朝太后微微一笑,方才盖着周劭的手轻轻拿开了。
周劭惊讶地望着锦秋,他没想到她竟会为季嬷嬷说话,如此可是帮了她一家子人,而自己,似乎对她太苛刻了?
“牧之,”太后突然喊了一声,周劭忙调转了视线望向宝座上的人。太后叹了口气继续道:“听闻你再过两日又要去株州了,新婚不久,又才病愈,何不留在京中,再过百日便是新年,你还折腾什么?”
锦秋端脱胎填白茶盏的手一抖,茶水洒了两滴在袖口上。
“王爷要去株州?”锦秋愕然望着他。
周劭与锦秋对视一眼,道:“没来得及告诉你,三日后便动身了,”说罢他又朝太后一拱手,道:“株州沿边六州旱情极为严重,今年秋天颗粒无收,且株州贼寇肆虐,离皇城又近,赈灾的粮食若被儋州知府那样的官员中间滤过几道,百姓没有饭吃,便会出大乱子,所以儿臣才自请与户部的廖钦差一同去赈灾。”
锦秋仍定定望着他,后头她们又说了什么已记不得了,只想起这些日子来那纠缠不清的桩桩件件,心里一团乱麻。
回府的马车上,周劭撩了帘帷往外看,锦秋则坐在他对面静静凝视着他,心里憋着一股气,“王爷您没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周劭调过头,目光落在她不悦的脸上,“腊月里本王便会回来,这几个月辛苦王妃了。”
“王爷是厌了我了,所以自请赈灾,故意远着我?”
“本王只是想静静心,有些事儿面对面的反倒理不清楚,站远些,说不定能看得明白。”
锦秋侧过脸,望着蜀锦车帘上绣的芦溪野鸭,一只在岸上,一只在水里,往更远处游。
周劭的话她无可反驳,可原本就疏远了的两人,若离得更远,不知是人远思无穷还是人远情转淡,可她能怎么办,难道还跪着求他不要走么?这她可做不来。“王爷说得不错,咱们是得远着些,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则怨,近则不逊,王爷也是遵圣贤教导,哪容我来置喙?”
“拿这话来堵本王本王便不去了?”周劭呵地一笑,道:“你安心待在王府罢,少出门,本王安排了人在京中寻赵臻,若发觉你与他有往来,他这条命本王绝不会留。”
锦秋恨恨剜了他一眼,侧过脑袋不看他,周劭则侧向另一边,再不言语了。
二人默默的,身子随着马车一颠一颠,眼睛望着别处,耳朵却不由自主从粼粼车马声中搜寻对方清浅的呼吸。好几回颠簸锦秋往周劭那儿偏过去,都忙端正身子稳住了,而周劭,分明伸出了手却又假作撩袍子。
次日,季嬷嬷下葬,周劭亲自过去祭拜,回府时身后还领着喜鹊,当夜便让喜鹊和巧儿一同在外间伺候茶水。
七录斋门前门灯朗挂,书房中灯火通明,周劭坐在书案后百无聊赖地翻阅一本棋谱。一身梨花白长缎衣的喜鹊端着漆红茶盘进门,斟了茶,恭恭敬敬地敬献上去。周劭食指往书案上轻敲,头也没抬,淡道:“放这儿罢。”
喜鹊只得放下茶盏,莲步轻移退了下去。周劭是因她再三请求,看在故去奶嬷嬷的面子上才将她调回来伺候的。喜鹊以为一切还能和先前一样,可到底不同了,因着那夜的尴尬,周劭不敢接她奉上的茶盏,生怕沾上她一根手指头,如此,她这婢子做得也没什么意思了。
一直侍立一旁的守德望着喜鹊的背影,轻嗤一声,心道这喜鹊也真是贱,原本该是守孝期,却还巴巴凑上来伺候,这七录斋早没了她的位置了,她来了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瞧爷现下都不敢接她的茶了。
周劭从书里抬起眼来,看着守德,“你这神情是怎么个意思?”
守德忙肃了肃,垂下脑袋回话:“奴才是想起听来的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周劭翻了一页。
“说是奴才发牛痘时喜鹊顶替了奴才伺候爷,后头爷便与王妃闹了别扭,爷,您现下又将她调回来,王妃晓得了,只怕又要不高兴。”
突然,周劭将两指来厚的一本书往书案上重重一撂,“砰”的一声,连青瓷笔搁上的紫毫都弹了起来。
守德一颗心跳到嗓子眼,双腿跟着打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战战兢兢道:“爷息怒,息怒!奴才说错了话,奴才该打!”
“本王想用什么人便用什么人,谁也管不着!”周劭怒声道。
“是是是,王府以王爷为尊,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无论是王妃还是奴才,都没有置喙王爷的道理!”守德将头深埋下去,大气不敢出。
周劭没言语,又捧起书噼里啪啦地拨了几页。
季嬷嬷死在王府,原本无论喜鹊如何哭求他都不该将人又带回来的,可周劭就是想气一气锦秋,凭什么她便能任性妄为而他就得处处为她设想呢?既然她要去寻她表哥伤他的心,他就偏要将喜鹊调回来伺候,不仅如此,还将她带去株州,让锦秋也尝尝个中滋味。
果然,临走那一日,锦秋在府门口送行时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后的喜鹊身上,原本为周劭准备的护膝和荷包都没拿出来,只顾立在廊上绞帕子了。
其实她本就不必准备什么,守德和喜鹊早将冬衣、常备的药草和纸笔等物搬进马车里了,锦秋料周劭不会收自己的东西,于是摆手让红螺将护膝等物都拿回去。
“慢着,”周劭一身玄色披风迎风招展,紫金小冠将发髻束在头顶,干脆利落。他他抬手示意红螺:“放本王马车里去,”说罢又吩咐守德和喜鹊:“去看看可还有什么没带上的,尤其澄泥贡砚不能少了,旁的本王用不惯。”
“是,”二人应了声,退下办差去了。
廊上便只剩下二人,周劭故意往右侧去了些,锦秋晓得他是有话要说,于是跟上,问他道:“王爷您要带喜鹊过去?”
周劭背在身后的左手触了触那翠玉扳指,嘴角浅浅一勾,故意沉着声道:“怎么,你觉着不妥?”
“自然不妥,”锦秋冷声道。
周劭敛了神色,一脸沉肃地转过身望着她道:“如何不妥?”
“她上回在您房里……”锦秋嗽了两声,顿了顿才道:“她还未出孝期,跟着您远行,实在不宜,且她又是季嬷嬷的女儿,心里不定多恨我呢!王爷您说您离得我太近,有些事儿看不明白,所以才要去株州,可您若是带着她,恐怕更看不明白,兴许几个月之后您再回来就把我当仇人看了,甚至您将她收了房也不一定。”
终于也轮到她为自己吃醋了罢?这话听着心里真舒坦,他抬首望着天上灿阳,淡道:“你放心罢,一个小丫头还左右不了本王!”
“王爷,”喜鹊从马车那儿快步走过来,望了锦秋一眼,立即垂下眼,催促周劭道:“爷,东西都捎带齐全了,该上路了。”
锦秋不耐地别过眼去,先前她以为喜鹊那夜是被周劭调戏,心里还有几分惋惜,可自从听巧儿说她在周劭跟前污蔑她给季嬷嬷下毒后她便明白了,这个也不是善茬。这趟株州之行,锦秋有种不祥的预感,周劭会离得她愈来愈远。奇快妏敩
“本王这就过来,”周劭摆手示意喜鹊退下。
“王爷您爱怎么着便怎么着罢,若真有什么,”锦秋突然极认真的盯着他,道:“那是命,我左右不了。”
周劭明白她的担忧,他也定定望着锦秋,突然伸手扯了扯颈下系带,蹙眉问道:“本王的衣领子可是歪了?勒得慌。”
原本是好好的,被他自己一扯,那披风系带可不是歪向一侧,卡着他的喉咙么?
大约是临走了,二人都没了闹别扭的心思,锦秋踮起脚,将他的披风扯了扯,解了系带重新绑上。
周劭垂眸凝望着她,她浓密的眼睫像扇似的盖下去,冰凉的小手在他颈间动作,时不时触及他的喉结,挠痒痒似的,他咽了口唾沫,禁不住倾身下去……
“好了,”锦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忽的退后两步。
周劭猝然仰起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叮嘱了一句“你保重”便快步下了石阶往马车那儿去了。
锦秋望着那玄色披风钻进马车里,在心里默默说了声保重。
而周劭,在马车走出去一段后忍不住撩了帘帷往回看,那一抹月光似的白退后……退后……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宋家嫡女宅斗日常更新,第一百三十章:离别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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