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嬷嬷和慧秀互相制约,府里该清的人都清理出去了,剩下的经那一番恫吓,偷奸耍滑的也少了,宫婢们也不敢怠惰,王府一片清明。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锦绣坊为锦秋裁制的几件冬衣送了来,锦秋瞧着那绣工真没得挑,便又从库房里翻出一块紫貂让她们改成披风样式,预备给卧床的宋运送去。经过半个月的调养,宋运的病情稳住了,虽说不如先前,但咳嗽到底是止住了。
锦秋坊的绣娘才去,便有婢子激动地上前来禀:“王妃,王爷回府了!”
锦秋手一松,绷子“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她忙拾起来搁在一旁,理了理衣裳便快步迎出去了。
他不是预计腊月才回的么?这十一月才刚开了个头呢,怎的就回来了?难道是遇见了什么事儿?
锦秋刚踏出渡月轩的门槛,便见廊上大跨步走来的周劭。
葱青色绸裤扎在鹿皮靴里,上头是一件砖灰色流云暗纹滚边的骑装,胸前绣白虎,外头还罩了件银鼠皮披风,每一步都铿锵有声,若是腰间再佩一柄剑,便像是战场上才回来的将军了。
远看是意气风发,可待人走近了,锦秋才发觉他面色憔悴,眼下一团乌青像被人打过一拳似的,连束发的银冠也歪了,一缕发丝垂落下来,遮着半边眼睛。
“王爷?”锦秋朝他一蹲身。
“进去,”周劭一阵风似的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肘将她拉进了门。
锦秋这才闻见他身上那股子两日没沐浴的闷汗味儿,简直冲鼻子。她不动声色地拂开他的手,径自去斟了杯茶,问道:“王爷回来得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儿么?听闻株州有贼寇犯上作乱,现下可怎么样了?”
周劭就近往太师椅上一坐,接过茶盏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又将杯子递还给锦秋,目光紧紧锁住她道:“那是本王这帮老爷们的事儿,你不必管,本王此次回京,是听闻岳父大人被下了狱,待沐浴过后本王再去刑部探一探内情。”
“不必了,”锦秋将斟好的茶水递过去,垂眸盯着袖口压边的金蛛丝,“王爷您是个大忙人,我哪敢劳烦您呢,我爹爹半个月前便被释放了。”
周劭面色一滞,接过茶盏一仰而尽,茶杯重重撂在八仙桌上,“是卢春生帮的忙?”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妻子遇事儿不去信求他,却跑去求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先前便对她有意的男子。
可他更恼自己,锦秋最需要人的时候他不在身边,要早知道会出这个事他便会在朝里安排人时刻照应着宋家一家了。
锦秋心下一惊,瞪大眼盯着他,“王爷怎会晓得我去见他,你……你派人监视我!”
锦秋走时还特地避开了先前周劭拨过来的几个婢子,原来除了她们,还有旁人监视着她。
周劭双唇抿成一线,额上青筋暴起,“看来你真去求他了,你可别忘了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在你身旁时你遇到大事儿先是来信给本王,随后便去工部那些大人的府上走一遭,实在不成了再面见母后,他卢春生算什么东西,你堂堂广平王妃要去求他?”
锦秋盯着他,险些没气笑了。
周劭听见自己说话的声口太冲,侧过头去缓了口气道:“这回是本王没交代清楚,下不为例。”
“呵!”锦秋终于冷笑出声,后退两步道:“王爷还把我当作您的王妃啊?王爷还晓得我遇见事儿您得帮衬着呀?您早干嘛去了?若不是您授意不救我爹,我犯得着去求卢春生?”奇快妏敩
“本王何时授意不救他了,”周劭猛地站起身,双手扯了扯自己那三日未换已经有味儿的衣袍,大喊道:“本王若不是为了救人,犯得着快马加鞭赶回来,半途还因劳累过度昏倒,躺了几日?”
周劭的衣裳从来不穿两日,出门也是轿抬车拉,昼夜不停地赶路连衣裳也来不及换还真是头一回。这全是为了她,为了她他的方寸全乱了,结果一回来,三句话不到就甩脸子,这是个什么意思?
锦秋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那我可真得谢谢王爷您了,千里迢迢的赶回来连沐浴也没来得及,”说罢故意捂着鼻子道:“您还是快去沐浴更衣罢,您一进来,这渡月轩里的味儿浓得我都站不下去了,至于我爹,没有您他不照样出来了?您别以为没有您我就不能活了。”
锦秋嘲讽地望着他,她最晓得如何用话语伤人了。幼时同父亲吵嘴,她便对宋运说“你不是我爹,我不要你这样的爹!”于是宋运打了她一耳光,让她永远待在汀兰园别出来,如今她又如法炮制,故意嫌弃周劭,说她不需要他了,说他在她这儿已经无用了。
周劭眼底一抹沉痛,随即便是波涛汹涌,片刻后眼中血丝密布,拳头重重砸在八仙桌上。
砰砰砰……
锦秋的心便也随着那声音震颤,面上却故作不屑,纹丝不动地站着。
周劭红着眼盯着锦秋,手指戳着自己胸前的白虎,“宋漓,你就仗着本王爱你,故意说这话来伤本王的心?”
锦秋却昂着脑袋反问:“王爷爱我么?请恕臣妾没瞧出来。”
两人的脸相距极近,她看见他眼中的光支离破碎,他的面庞又憔悴,看起来便全无往日的高高在上,反而像是只被遗弃的猫咪。
“王爷,锦秋这一生只得三个人爱,一个是我表哥,可王爷您不分青红皂白的要杀他,一个是我爹爹,您的岳丈,可您却见死不救,还有一个是红螺,她日日陪伴我,可王爷您呢?您看看您做的都是些什么?亏得您还说您爱我,也不怕人听了笑话!”锦秋靠着八仙桌,双手反掰住桌案边沿,牡丹花纹凹凸不平,在她掌心中印出印子。
周劭听得心绞痛,她只说了这三人,那他呢?合着他在她心里没半点儿位置?枉他还将她放在心尖尖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按着他原来的性子,赵臻,一个肖想他妻子的人,他杀了便杀了,可为了她,他瞻前顾后,至于宋运,天地良心,他早已将他看作了自家人,又怎会见死不救?
对了,她为何要说他对宋运见死不救?
周劭拧眉望着锦秋,拨弄着右手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突然一顿,立即意识到什么,忙上前两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爹本王怎会见死不救?”周劭还要再问,却发觉面前的锦秋蹙捂着鼻子,他又退后了两步,自己抬袖闻了闻,不由蹙起了眉头。
“你也别急着下结论,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错,按理工部那些个人不会袖手旁观,本王更不会见死不救,本王这便沐浴更衣,去一趟刑部,在此之前你等着本王,好不好?”周劭头一回这么低声下气。
锦秋没言语,只是侧过脑袋不再看他了。
兴许这其间真有什么误会罢,可是最难的那几日,最需要他的那几日她已经一个人过来了,即便解释清楚了又有什么意义?
周劭回七录斋沐浴更衣后便一刻不停歇地往刑部赶,问过了主审此案的曹郎中,得知原来不是皇上开恩释放了宋运,而是所有指证他的人一夜之间改了口供,这就有些奇怪了。卢春生的父亲虽是户部尚书,可与刑部却没什么交情,那应当不是卢尚书的功劳,会是谁呢?周劭想不明白。
接着他便召来了与自己关系要好的苏主事。
苏主事上前先朝周劭见了个礼,见着他眼下乌青极重,打趣道:“王爷昨儿一夜未眠罢?”
周劭却肃了神色,凝视他道:“本王才从株洲回来。”
廖主事恍然大悟,忙拱手一拜道:“王爷辛劳!”随后叹了口气,歉道:“王爷是为年前托下官调查的刺客一案才来的罢,下官不才,此案暂无进展,还望王爷恕罪。”
“这个暂且先放着,本王现下就想弄明白儋州赈灾粮贪污案宋大人怎会牵涉其中,既牵涉其中,为何白崇和翰林院的那几个突然便改了口供,此事你速速去查。”
“是!”
“还有便是,”周劭手背连连拍打着雕栏,无奈道:“你们要抓本王的岳丈怎的不提早知会一声,这案子还是本王在儋州时牵头查出来的,送了你们刑部一个大人情……”
“冤枉啊王爷,您还记得您成婚前有一日在府中与工部主事们议事么?那时候便派了人过去向您禀报此事,结果您拍桌子说一个工部您都照管不来,刑部便莫要再往上凑了。这件事儿当日在您府上议事的工部主事们都清楚的,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去的人可不吓得屁颠屁颠回了刑部,再不敢多说一句么?”
“有这事儿?”周劭蹙眉思索了片刻,有些记不得了。
“千真万确。”
想来就是那一日误会了,工部几个官员便以为他不想掺合此事,所以才一个个的都袖手旁观。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宋家嫡女宅斗日常更新,第一百三十八章:吵嘴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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