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乔方才听闻锦秋不饮酒,想着哪个爷们儿不爱酒?锦秋定不能与周劭分享酒水,如此她正好能借此搭上话。总之,他的王妃不能为他做的,她都能,只要她能有一样锦秋没有的,她便心满意足了。
果然周劭挑了挑眉看她,很有些惊异,问道:“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怎会知晓名瓦巷的米酒?”
“我哥哥时常带我出去溜达,这巷子我们去过许多回了,”林春乔面上含笑,眉眼温柔。
这少女怀春的模样周劭实在看不下去,只得侧过脸去,假作聚精会神地看歌舞。
林春乔不依不挠,提了提袖子,亲自拎了酒壶为周劭斟一杯酒,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道:“王爷,您上回的话我思量过了,您说我会后悔做您的侧妃,我想着也许哪一日真的会罢,可那是以后的事,春乔想不了这么远,”林春乔面上一团粉红,嗫嚅道:“我今日说这些话,王爷兴许要以为我不知羞耻,可那是因为您我才这样说的,王爷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允了姑母罢,春乔要的不多,不过是个侧妃的位子,不过是能日日看着您罢了。”
周劭肃了神色望着她,并不去端她递过来的酒。其实打小儿便有许多姑娘喜欢跟在他身后跑,那样的眼神他看得太多了,只是他想不到林春乔对他竟到了如此地步,他于是问:“世间男儿何其多,为何偏是本王?”
林春乔望着某处,嘴角的笑意深了些,“也不知王爷记不记得,崇明六十三年的隆冬,春乔刚满六岁……”
林春乔生得不出众,幼时年节入宫时皇子公主们也不爱同她玩儿,只有周劭一人看她可怜,领着她去打雪仗,她从此便记住了他。
周劭看她说得动情,心里却毫无波澜,幼时的事他早记不得了,于是他回:“难为你还记得,可那不过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记这么些年。”周劭一手摩挲着瓷盏,釉彩薄,在明亮的灯火下,杯身的仕女图浮起来了似的。
林春乔神色黯然,“无碍,只我一人记着也无碍,请王爷您看在幼年相识的份上,从您府里腾出一小块儿,容下春乔罢,”说罢她竟伸手拉住了周劭那祥云暗纹压边的袖口。
周劭一把拂开,端起酒杯又饮一口。
这个女子说心悦他,不要正妃的位子,也不期盼得到他的心,真会如此么?人心贪婪,爱和名位,人么,总有一样宁不择手段也想得到的。他是在宫里长大的,后宫里女人争宠的戏码看过不少,他的母妃便是盛宠之下被人嫉妒暗害而死,那以后他便暗自发誓,娶妻一个便够,绝不纳侧妃。
“宴席散后本王会将此事同母后言明,不过本王还是希望你自己去同母后说,本王已等了一个月了,这最后几个时辰,若你再不说,那本王只好不顾你的体面了!”周劭说罢也不看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这不是你位子。”
这是下逐客令了!林春乔这样知书识礼又被爹爹惯着长大的,此时面上已经酡红一片,若是往日她早便拂袖而去,走之前还得说几句酸话讽刺一番,然而这一回她咬了咬牙终是忍了下来,定定望着周劭道:“王爷,您说这是您王妃的位置,可是她走了不是么,是她亲手让给我的!我与王妃不同,我若是她,宁死也不会让出这个位置!”林春乔说到激动处,竟然又伸手去拽他的袖子。
幸而此时歌舞正酣,旁侧也走了几人,不然林春乔这话便叫人听见了。
周劭面色一肃,重重拂开她在桌下拉着自己袖子的手,沉声道:“本王说了,这不是你的位置!”
林春乔面色由红而白,眼中屈辱的泪花儿打转。
而宝座上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二人的太后见此情行,忙对海嬷嬷吩咐了几句,海嬷嬷立即上前将林春乔劝了回去。奇快妏敩
……
此时锦秋已到了殿外,她没带上红螺,一人在游廊上来回。
雪住了,凛冽寒风却一阵紧似一阵,吹得檐下的六角宫灯晃啊晃,照在金砖地上迷滂滂的一团,只能隐约照见汉白玉阶下的白雪,足足有一尺来厚,锦秋忍不住伸出那掐金挖云红香小靴比了比,好玩儿似的想踩下去印下一个端方的足印,却突然听见远处“啪”的一声,唬得忙收回了脚,定睛一看,原是一株松树上结块的雪被大风吹落在地。
殿中待得久了,出来透气的人也愈来愈多,几个夫人在她右转角的廊下叽叽咕咕说着什么,锦秋不想待在这儿让人以为她偷听,便一脚踏入雪地往外走,留下一串深深的足印。
有人跟着她的足印过来了……
“姐姐——”
锦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稳住身子回望身后,便见披了件大红羽缎斗篷的鸣夏向她走来。鸣夏背着光,看不清神色,锦秋只能隐约察觉她每一步都走得极艰难,将腿从雪地里拔、出来似的。
她们离得大殿门口不过二十几步,然而那大殿却变得很远,喧嚣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世界只剩下狂风和缓缓走来的鸣夏。
周围无人,四处都是黑暗,她应当害怕的,可面对鸣夏的锦秋从未怕过,她根本想象不了鸣夏此时对她怀抱着多深的仇恨和多大的阴谋。
“你跟着我做什么?”锦秋冷冷睨了她一眼道。
鸣夏紧走两步上前,笑道:“上回给了你那封信,还以为凭着你对你表哥的情谊,应当会去寻他,结果我等了许久你也没寻过来,真是没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锦秋呵出一团白气。
“我是先寻着了他才将那信给你的,”鸣夏侧过身子对着东边一排巍峨的宫殿。
锦秋又惊又喜,伸手抓着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掰过来,盯着她的眼问:“你……你寻着他了?你当真寻着他了?”
“不错!”鸣夏迎上她的目光。
锦秋鼻间涌起一股酸涩,鼻头瞬间红了。怪不得宋府小厮和王爷的侍卫出动都没能寻到人,原来他在鸣夏手里!
锦秋已信了五分,她放下搭在鸣夏肩头的手,又试探了句:“他的病如何了?”
病?鸣夏一愣,赵臻有什么病?她的脑子风车似的转,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封信中所说的他用不下饭,身子孱弱。
鸣夏嘴角一勾,伸手将她肩头雪沫子掸开,漫不经心道:“他现下瘦得皮包骨头呢,每日躺在床上,只能喝糖水续命,啧啧啧,那模样看着可真是可怜!”
她的表哥现下正性命垂危,那是比父亲还护着她的表哥啊!若非为了她,他断不会遭此厄运,如今应当娶妻生子,活得好好的!
锦秋的心被恐惧和愧疚攫住,她望着鸣夏,眼中血丝密布,突然猛地挥开鸣夏的手,紧紧抓着她的双肩,恨恨道:“鸣夏,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是不是人,幼时他也同你一处打闹嬉戏,他也关照过你呀,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正所谓关心则乱,若不是旁的事儿锦秋还能冷静下来理清思绪,唯独这一件,一碰她便管不住自己。
鸣夏被锦秋摇晃得坐倒在地,她也怒极,用尽力气将锦秋一推,锦秋后退两步,却稳住了身子。鸣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子,恨道:“良心?宋漓,我的良心早没有了,从你夺了爹爹开始,从你将那个秘密告诉我夫君开始,从我在国公府受他们欺侮开始,我的良心就没了!”
锦秋冷笑,“鸣夏,你别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想害你,你就有多清白似的!”
北风从耳旁呼呼刮过,红梅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一声声针尖对麦芒的喊叫随风而散,然而三两个打着灯笼路过的公公仍是听见了,不由都往此处望过来。
二人恍然回神,忙压低了声音,微垂下脑袋假作问候掩盖了过去。
待人一走,鸣夏清醒了些,记起她来见锦秋所为的正事,于是道:“这儿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你若是真想知道你表哥现在何处,咱们找个背人的地方好好说道说道,毕竟我也不想让人死在我手里,不干净!”
锦秋胸口剧烈起伏,她四下望了一眼,这儿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又望了眼鸣夏,心想这皇宫大内的鸣夏也不敢对她做什么,即便真动气手来,她也不一定吃亏,且一想到表哥正受病痛折磨,锦秋便一刻也等不了了,这便随着她,往东边儿去了……
朱贵妃跟着端王妃出了太极殿,此时正站在廊下,望着两个远去的身影,她轻扶了扶头上的掐丝镂空五尾凤钗,唇角一勾。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宋家嫡女宅斗日常更新,第一百四十三章:宫宴(一)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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