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许的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抬手轻轻一挥，示意那押着“刺客”的卫士让到一旁，自己亲自动手，松了绳子。
“刺客”正一头雾水，姓许的又突然拔出一个侍卫的腰刀，兜头砍了下去。那“刺客”吓得一个哆嗦，滚到地上。竟果真如吴音所言，双脚竟是废的。
御医丢了腰刀，翻开“刺客”的裤子，看了一眼那有了些年头的旧伤，遂反问道：“就这腿脚，也能出来行刺？”
苏铮脸上一阵通红，低头间，恨恨的剜了一眼吴音，生硬的说道：“许大人，这……在下只是太过担心大人的安危，怕那刺客贼心不死，再度出手……所以……所以才……才让手下严查不贷……想不到他们竟……竟……”
姓许的清清嗓子，正经八百的客套起来：“苏大公子，你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只是……这抓刺客固然要紧，保护全城的百姓，更是重中之重。大公子且慢走，下官我就不送了。”
苏铮还想为自己辩解，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辞，抽了抽嘴角，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姓许的关上房门，对苏铮的行径无奈的摇头：“真是想不到，原来你还得罪了苏铮。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爵位只有一个，自然谁都想尽办法想要得到。这个身边的人，自然就是那个眼中的刺，这有什么可说的。
吴音凄楚的一笑，向后躺去：“我累了，不想说。”
姓许的想要追问，见她已闭上眼睛装睡，只得作罢。
养伤的日子漫长而无聊，有时候姓许的实在太闷，招来唱曲儿的解闷，吴音就陪着听上两句。
间或，也跟他说起一些后宅里的秘闻，苏铮的坏话她倒没有刻意去说，但是偏偏这个人，每每都恰如其分的出现，做出许多莫名其妙，不是狂妄自大，就是愚蠢无脑的事来。
姓许的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尽管面上流露出不悦之色，但在其心里，似乎并未拿这些当一回事。
大概，苏铮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纨绔子弟的通病。在京城，比这更加过分的遍地都是，他已经见惯不怪了吧。
顾玄和小翠的案子，并未过去多久，却已所有人都绝口不再提起，打算就那么不了了之。但是这个机会，自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否则姓许的一走，安庆侯府又是一手遮天，苏铮的所做所为，就更加无人追究了。
趁着这天御医心情不错，多听了几段曲子，多喝了两壶酒，睡得鼾声如雷。吴音悄悄的爬起来，寻了个换岗的空隙，从屋子里溜了出去。
月黑风高，绝对是个作奸犯科的绝妙之夜。
千禁万禁，八卦难禁，自苏铭一命归西之后，府中只是传了些风言风语。今夜，这些风言风语，便都会有真凭实据了。
折梅院里的灯火早早的熄灭了，那不分昼夜，终日啼哭的婴儿，也难得的安静。至于究竟有多少暗度陈仓之事，借着夜色的掩护大行其道，那就只有当事人晓得了。
吴音抱着一面破锣，躲在墙角，前面一丛枯枝横生的灌木，将她的身影遮挡得严严实实。才躲了不久，就看到一条黑影脚步飞快，逼近院子之后，将一个锦囊在当差丫鬟的眼前晃了一晃，那丫鬟遂屈膝一福，什么也不问，便带人进了院子。
很快，又仓惶的回到门口值守。只是这回来的，只有那丫鬟一个。
冷风嗖嗖，只一会儿，手脚便都冻得僵硬。吴音耐着性子，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便点起一捆柴草甩进院子。那丫鬟看到火光，正不知所已的当口，便听锣鼓喧天，正是府中走了水的信号。
周围的侍卫匆忙赶来，吴音随手将铜锣往谁的手里一塞，不待那人明白过来，就说道：“折梅院走水了，快去多叫些人来……”
那人以为她是院里的丫鬟，也没多想，敲着锣就去喊人。
趁乱，吴音抄了条近路，在御医被吵醒之前，又回到了客房。
细究起来，这场火来的委实蹊跷，不过当苏大公子与苏铭的遗孀衣不蔽体，一起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便无人还会在乎这点蹊跷。
家丑传得沸沸扬扬，大夫人顾不得三品诰命的仪态，当场发作，将苏铮骂了个狗血淋头，逐出族谱，又一纸休书，将儿媳也赶出了门去。
何二夫人跑到侯爷病榻前跪地求情，听说跪了整整一夜，情没求到，反将老侯爷气得昏过去两回。
这一场大闹，姓许的瞧得津津有味。吴音却是半分不觉得高兴，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将苏铮逐出族谱，似乎已是极限。而这，根本不足以抵偿两条人命。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眼看着腊月将近，安庆侯的病情不见恶化，已是万幸，至于好转……其实谁的心里都明白，只是碍于忌讳，不得说出口而已。
姓许的启程回京，吴音的伤也好的差不多，就搬回了清兰居。这一下与荣秀院住得近了，更是时常听到小儿啼哭。
自那一场闹剧之后，大夫人便将这个宝贝孙子接到了自己的住所，不再轻易交于别人看护。但那孩子时常啼哭的毛病，似乎跟住哪里没什么关系，到哪儿都照哭不误。
苏钰不在，又少了苏铮一家子，府里清净了不少。尤氏一直都是方妈在照顾，吴音没什么可帮得上的，一时难得的悠闲，遂穿得厚厚的，自大门出去，打算去临风楼坐坐。
才步下门前的石阶，就有辆马车迎过来：“姑娘可是要去临风楼？”
吴音停下来脚步，觉得这赶车的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是记不大清楚：“你怎么知道？”
赶车的将帽子一摘：“吴姑娘，是我啊。我们当家的怕姑娘冻着，特意让我等在门口，以备姑娘不时之需。姑娘，快上车吧。”
虽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不过吴音已认出这是临风楼的伙计，遂打消了顾虑。
马车行得很稳，几乎没什么颠簸，就到了临风楼。
楼下的繁华喧嚣，与三楼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宁静萧条，氤氲着淡淡的落寞。
听到门响，柳临风方从沉思中回神，笑得有些寂寥，拂手一指旁边的空位：“坐吧。”
座位中间的棋盘上，黑子与白子正杀得难舍难分。就连吴音这个地道的外行都能瞧出来，这盘棋下得真费脑子。而柳临风正一手拿着白子，一手捏着黑子，举棋不定。
吴音不知道该黑子还是白子，不过无论白子还是黑子，她都没什么建议给他。就算有，也该恪守观棋不语的真理，不适合说出来。
不知为何，这次见到他，明明离得很近，却觉得无比遥远。仿佛一场缤纷绝伦的梦，正在渐渐褪去它瑰丽的颜色。
从下午直坐到掌灯时分，期间柳临风落了三个子，喝了两口茶，还跟她说了几句话，言辞间，竟多了一分莫名的疏离。
几天不见，这失魂落魄的，就像换了个人，吴音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觉得烫，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柳临风终于哗啦一声丢了棋子，正视着她的眼睛：“只是突然明白，并非每样东西，每件事，每个人……都如我想象的那般罢了……”
这话大概是在说她。自从到了淮州，接连不断发生了太多事情，先是苏铭遇害，因她而死，后又是顾玄身死，小翠殒命，苏铮被逐出家门，每一桩每一件，都有自己的参与。
这其中，有些是巧合，有些不是。但是摞到一起，巧合怎么看，也不像是巧合了。倒像极了步步为营，精心设计。
事已至此，无论从何处说起，怎无论样解释，都好像是在狡辩吧？
吴音淡淡叮嘱了一声，就此辞别，那赶车的伙计见她下楼，忙跳下来，挑起车帘。
柳临风没有下楼送她，只在车轮转动起来之后，推开窗子，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伫立良久。
吴音往后靠了靠，不经意间按到一团东西，便将车帘撩起，借着天光看了看：“这是什么？”
赶车的回头一瞅，也纳闷起来：“这个……当家的已经吩咐丢掉了，怎么还在车里？”
吴音翻了翻，发现不过是一件黑糊糊的，沾了些许尘土，还破了一个角的衣裳，正要随手放下，却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当下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吩咐那伙计尽量快速的赶到侯府，将那衣裳揉成一团，抱在怀里，溜进了客院。
许御医走后，这里就空了下来，外面的侍卫也都调去了别处。不费吹灰之力，吴音便潜进了房间。
摸到后窗，用力从一根木刺上取下一小束丝线，与那衣料的破损处两相对比，竟是分毫不差。
难道……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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