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门口,数百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坐视苏钰能否秉公执法。
听完吴二柱的慷慨陈词,苏钰亦是头疼不已。当日吴音遭烈日炙烤,奄奄一息的情形历历在目,若非他碰巧路过,定然必死无疑。
可恨吴二柱对此毫无歉疚,反对她大加指责。
更可叹面对他的提醒:“吴二柱所言,可是实情?”
吴音只会说:“正是。”
“可有疏漏?”
“没有。”
“那你可愿当堂认回生身父母?”
“不愿。”
这真真是刺猬掉进水缸里,想捞都没处下手。
苏钰恹恹的一拍惊堂木,判道:“被告吴音大逆不道,背弃亲恩,执迷不悟,铁心与吴二柱夫妻断绝关系。依太宗律法,忤逆不孝者,当重责四十,永不得参与科考,不得入京都圣地,死后亦不得修墓立碑……”
除了重责四十,后面的诸如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不准踏足首都……通通没什么关系。
文书立下,一份存档,一份交给吴二柱夫妻,一份给吴音。
吴音折了两折揣好,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上一回时间仓促,白死了一遭。这一回,就算是死,也值了。
这桩公案尘埃落定,苏钰便自案前起身,恭敬有加的脱掉官帽,褪下官袍,行至堂下:“吴音于本官门下当差,做出如此大逆不道行径,全赖本官教导无方。这四十杖责,理应由本官代其承受。”
执刑的衙役本就无所适从,这一来,就更加诚惶诚恐。纷纷劝道:“大人……这万万使不得啊……”
苏钰训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何使不得?”
两衙差咬牙举起刑杖,却迟迟无法落下。
吴音拜道:“我自己做的孽,哪里有让人代为受过的道理?苏大人,还是打我吧。”
照此情形,哪怕这衙差手中的板子落下,恐怕也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下力气。
吴二柱急了,一把夺过来板子,将那发呆的衙差挤去一旁:“既是我的女儿,这顿绝情板子,自该是由我来打。”
只听耳畔风声鹤唳,苏钰劈手将吴音推开,任由雷霆万钧的刑杖,雨点一般落在身上。
吴二柱打人,从来是不留余力的,四十杖下去,苏钰只怕不死也残。吴音懊恼不迭,只恨自己刚才为何一意孤行,为何不肯让步低头。到头来,她自是如愿以偿,这生死难料的代价,却要别人来承担。
吴音扑过去,拼命将苏钰紧紧抱住,忍着杖责的剧痛,脑子一短路,却道出真话:“苏钰,我不能再欠你的了。否则……”
吴二柱打出了兴致,手中板子越发狠毒的落下,吴音几欲昏厥过去,手上一松,又被人推开。才二十下,后面还有二十下,吴二柱喘着粗气,唯恐便宜了谁,便停下来略做休息。
苏钰趁此机会大声吩咐道:“吴音阻挠执法,还不快把她关去大牢。”
几个衙差拽不住吴音,又不敢太过用力,苏钰便又高声唤了一句:“顾玄!”
顾玄沮丧的闭了闭眼睛,趁吴音不备,一记手刀切向她的颈侧,将人劈昏过去。
前一分钟,人群靠后点的位置。
柳如花最见不得这最愚笨,原始,无甚玄妙之处的打人方式,幽幽叹道:“哎呦,这血亲变世仇,那老头儿真舍得下手。这小丫头,怕是骨头都被打断了呢,真的是好可怜啊。”
围观者甚众,柳临风横竖挤不进去,干脆后退几步,离开人群,自门边的围墙跃了过去,接过吴音。
眼看着吴二柱又直起腰板,举起板子,遂抬手捏住刑杖的前端,对苏钰恨铁不成钢:“你疯了?再让他打下去,会伤筋动骨的!”
“苏某只知国法如山,不可怠慢,亦无通融之余地,自是比不得柳先生自在逍遥。替我照顾好她。”
苏钰弱弱说完,又强撑着力气吩咐:“柳临风私闯公堂,一并押下。”
“我……好……”
柳临风从未见过如此迂腐顽固之人,气得连连点头。松开刑杖,双手将吴音抱起,穿过一侧的走廊,离开人声鼎沸的现场。
药香清苦,随着油灯昏黄的光晕,氤氲满室。
“这是……”
吴音看清了周遭的环境,又想起昏倒之前苏钰的吩咐,遂敲了敲脑门道,有些意外的望着柳临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自然也是被关进来的。”
见吴音似要起身,柳临风忙将她的肩头按住,叮嘱道:“才敷上药,别乱动。”
不用他提醒,吴音这一动,已疼得撕心裂肺,紧咬着下唇,忍住了惨叫。
苏钰执法如山,对他自己都不曾手下留情,这顿板子,实则大多是落了他的身上。待疼痛平静下来之后,吴音又支撑着问道:“苏钰呢?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问过了,可是这里当差的口风紧的很,一个字都不肯说。”
柳临风倒了杯水来,席地坐下,送到吴音嘴边,又递过来一丸药,喂她吃下去之后,才说:“这是我从如花那里拿的……”
吴音一呆,只恨自己咽下去的太快,已来不及吐出去,只得尽量乐观的猜测道:“是以毒攻毒吗?”
“不是。”
看到她没有再喝的意思,柳临风便抬手将杯子放到一旁,接着说道:“如花她本是名医,在我爹娶了我娘,辜负了她之后,才醉心毒术。至今,据说她已为我爹研制出两百九十九种毒药,可是我爹……依旧活得稳稳当当。”
前些日子问的时候不说,如今却不打自招,这从逻辑上讲,未免不大能说的通。莫非……是这家伙深思熟虑之后,终是选择编了假话来哄她?
可是看他的样子,却又不像说谎。
吴音换了条手臂枕着,权当做天方夜谭来听着。
况且,倘若柳临风说的是真的,这便真的是一个遥远国度的八卦。
一灯如豆,堪堪只能照出承载它的那张破烂矮几的轮廓。到了床前,就只剩一片朦胧。至于这间牢房外面的光景,便完全漆黑一团了。
彼时,柳临风深沉的嗓音带着轻微的回声,因为讲得不是鬼故事,所以并不觉得恐怖。
听到柳临风的娘难产,幸得如花出手相救,吴音不由轻叹一声。矮桌上的灯芯,竟也跟着她这声叹息,远远的晃了一晃,幽幽的再也亮不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油尽灯枯。
柳临风停下来喝了口水,等她说话。吴音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太危险了。换做是我,一定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与见死不救无关,只是生死有命,万一当真无力回天,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花是聪明人,不大可能随便犯浑,而这件事本身,也跟情商什么的没多大关系。或许,是出于医者的本分,或许,对于生命的不忍,总之,她不仅出手了,还成功了。
灯灭了,周围却并未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晦涩的晨光自狭小的气窗里漏下来,灰蒙蒙的带着暮秋的冷清。
吴音打了个寒战,呵了呵手指。柳临风便脱下外袍,为她又盖了一层。劝了两句,见她不肯睡,只好又继续说道:“其实这么多年,我爹一直在想办法补偿她。甚至提出过要……要……”
一时语塞,话头便被吴音接了去。一根红绳被她从衣襟里摸出来,带出一块雪玉:“这是在拂云岭,从你身上拿下来的,本想拿去卖了,后来算算其实并不差这几个钱,就一直帮你收着。我查过了,这是流霜国王族的信物。你爹要怎么做?是封她为妃还是为后,你直说吧,没事。”
柳临风拿起玉佩看了一眼,趁着吴音不曾防备,忽然连绳儿一把夺过来,塞进腰带里收好,眼神游离:“这个……是别人送我的,改天,我一定送个更好的给你。”
小气。
吝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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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临风对她的腹诽毫不在意,伸着懒腰活动了一下,又说道:“我爹的封赏,如花根本不在乎,那一段时间,谁也不晓得她去了哪里。后来,我爹只好在城外为她建了一处别院,送去奇珍异宝,来补偿她。”
吴音擦了擦口水:“那些奇珍异宝……很值钱吧?”
柳临风神情中亦流露出无限向往:“价值连城。好多我都没见过。我若是见了,非得讨回来不可。”
吴音的兴致倏然又黯然下来,勾勾指尖,示意待柳临风靠近,突然反手攥住他的衣襟:“常言说父债子还,你爹……该不会把你也赏给她了吧?”
“啊?”
柳临风一愣,反应过来,又觉得好笑:“你想多了,哪怕我爹舍得我,也舍不得她的。不过……”
“不过什么?”
柳临风有意要逗她:“不过,三妻四妾还是要有的。至于你嘛……我们这么熟,让你自己挑好了。都说妻不如妾,不然你还是做妾吧?”
吴音卯足力气将他推开,咬牙切齿:“柳临风你听着,如果你还想有别的女人,或者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就不要再有我了。”
与别的女人一起,跟一群苍蝇似的,整辈子围着一个臭鸡蛋打转,想想都要恶心死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农家有余闲更新,第五十五章 家务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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