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青词呢?脑中清晰的闪过傅青词端庄隐忍的表情,她身单力薄却绝不妥协,她对幼弟对皇帝对国家的责任感更令他敬佩。金殿赐婚,面对皇帝的责难,她拼尽一切为他求情,她明知作为长公主所要背负一切,却义无反顾的爱上他,爱上他又时刻小心翼翼,生怕连累他,他又怎么舍得辜负她?
他说过,他会与她一同承担,他会帮她完成心中所愿。
岳孤名终于将头扣在地上,语气却带悲凉:“师傅,徒儿不孝,徒儿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青词的。”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江秋白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眉宇间浓烈的失望几乎形成一团浓雾,她胸口微微起伏着,声音有些抬高:“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洛水十一宫?”
“徒儿”,岳孤名心中剧烈挣扎着,尽管他已经暗自做了选择,却依旧难以开口。
季宛然这时不知怎的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一眼瞥见跪在正中的岳孤名,急忙对江秋白道:“师傅,师弟只是一时糊涂。”说着跪在岳孤名旁边恳求道:“求师傅再给他些时间,他会想明白的。”
江秋白失望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岳孤名,转身拂袖离去。
静心阁后院的花园中,一座优雅别致的凉亭伫立其中,亭中石桌上摆着的火炉上正烧了一壶滚烫的开水,壶中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亭外却正飘着雪花,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细碎晶莹,纷纷扬扬的从空中洒落下来,在地上铺成一层薄薄的白戎。
石桌上摆放着围棋,棋盘上互相焦灼的黑白两色棋子正互不相让。江秋白纤细莹白的手指捻着一颗黑子,她瞥了眼站在旁边为她倒水的季宛然,淡道:“宫中事物众多,你不必亲自到我这里来伺候,回去处理正事吧。”
季宛然倒水的手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直到杯子被倒满,她才将茶壶重新放在一旁的炉子上,面带踌躇。
江秋白虽然性情淡了些,对徒弟却一直很宽容。季宛然曾经多少次待在她身边都没有觉得紧张,此刻却觉得自己很紧张,但为了岳孤名她总要试一试:“师傅”,季宛然轻轻叫了一声。
江秋白目光专注的看着棋盘,神色不见丝毫波动,缓缓将一颗棋子落下后,才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往是我太纵着他,才会养成他如今这种不知轻重的性格,这次你不必为他求情。”
“可是”,季宛然顿了顿,再次鼓起勇气道:“师弟已经被囚禁在后山半个月了,师傅打算就这么一直困着他吗?”想到她去探望岳孤名时看到他憔悴的脸色和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季宛然便心急如焚。奇快妏敩
江秋白端起桌边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宽大洁白的衣袖坠在身侧,甚至比空中飘落的白雪还要白上几分,也要冷上几分。她的头微低着,长长的睫毛微垂,精致白净的额头被茶水中升腾起的热气若有若无的氤氲其中,恍若仙子般圣洁脱俗,格外有出尘之色。
“叮”的一声轻响,江秋白将茶盖扣在茶杯中,敛着眉没答她的话,也不再看她,而是继续将目光移向棋局。
季宛然身体微微一震,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想要继续要说出口的话便停在了唇边,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她心中此时已是七上八下,江秋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想再与她继续说下去了。季宛然向来乖巧,所以江秋白极少训斥她,此刻虽然没有言语上的责怪,但她浑身散发出的气场,让季宛然不敢在对她说什么。
万般无奈,季宛然只好抬起头,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对面坐着的人。
石桌的另一边坐了一个身穿玄青色长袍的男子,头戴金冠,墨发垂肩,周身透着儒雅温润的气息,见季宛然将头转向他,知道无法再继续安静的装作透明人,便抬头对季宛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道:“你看我也没用的,我帮不了你,你师傅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季宛然听到他的话满目惊讶,眼中升起的期待又瞬间暗淡,她以为傅东篱会帮她,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干脆,呐呐道:“王爷,您是从小看着孤名长大的,除了师傅,孤名就只与您这一个长辈最亲近。”
傅东篱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挡住对面黑子的进攻,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对面一脸清冷淡然的江秋白,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季宛然说道:“宛然,不是我不帮他,而是我即便帮他也没用,你师傅做的决定一般很难改变。从我自身来讲,我自然希望孤名去帮助青词,但我的的身份你也知道,对于这件事我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沉默。即便我与你师傅相交甚厚,但也仅限于彼此的性情品行的结交,若是我以情谊相要挟,不是把这份情谊看的太轻了吗?”
话音落,江秋白的眉眼,微不可查的颤了一颤,随即恢复如常。
对于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江秋白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沉默着不发一语。此时才将头转向季宛然,淡淡道:“公主殿下已经来这里多日,孤名有事不能尽地主之谊,你这个做师姐的不应该替师弟好好招待吗?”
季宛然面色一僵,让她去尽地主之谊?师傅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但是,师弟有事,他有什么事?师傅,他有什么事您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自从上次岳孤名顶撞江秋白,便被江秋白禁足在后山碧落崖面壁思过,碧落崖是一座三面陡峭的山岩石壁,面积不过几十平米,石壁光裸非常且高达数丈,三面石壁形成一个天然独立的空间,只有一侧空余可以供人随意出入,却是碧落崖的入口,平时有很多弟子守在入口,不准人随意出入。
碧落涯是洛水十一宫中的一个特殊之地,若是用来研究武学,闭关修炼,最是清静安宁无人打扰的好地方。江秋白性格冷清,平日没什么特殊嗜好,却醉心武学,除去外出交流武学,和少数的游历之外,多数时候都是待在碧落涯内,潜心钻研武学,闭关修炼,再加之天赋过人,武功已是大成。
江秋白如今将岳孤名困在碧落涯静心思过,名义上是让他修习武功,实际上是一种变相惩罚他的方式。因为江秋白已经吩咐下去,每日除了送饭之外,彻底封闭碧落涯,不准外人随意探望,也不许守卫的弟子与之交流,说白了就是强制禁闭,对于一个心境不稳的人来说,已经是一种严重的惩罚了。
自从见到季宛然后傅青词便被安排去客房休息,之后岳孤名被江秋白叫到静心阁,直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岳孤名一直没有机会见傅青词,他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
季宛然已经尽力,但看师傅江秋白的态度是不打算放岳孤名,她心中也颇觉无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道:“师傅,王爷,宛然告退。”
江秋白神色寡淡,季宛然抬头看了看傅东篱,傅东篱对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去吧。”
过了一会儿,江秋白才抬头,黛眉微皱,薄唇轻抿,若有所思的看着季宛然远去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盘中。
“下雪了”,傅东篱也将头转向亭外看着那些细碎的雪花。
江秋白目光依旧看着季宛然背影消失的方向,声音冷冷清清:“宛然的性子和软,孤名虽然看似不拘小节,但骨子里却执拗的很。”顿了顿,又道:“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傅东篱道:“感情一事,原本并无对错,唯心而已。”
江秋白神色微动,半晌方轻声道:“唯心而已。”
傅东篱脸上一直挂着的文雅笑意忽然淡了淡,目光悠远,似乎看向不知名的远方,温和道:“你也不必自责,作为师傅,你已做了自己能做的了,只可惜,宛然这孩子,怕是要一腔热情空抛却了。”
江秋白似是自语般的说道:“还是你了解我。”
傅东篱闻言笑道:“你我之间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若不了解你,也不配与你为友了。”他面色温雅,神色恬淡,举手投间都透着君子如玉的翩翩风度,让人心生景仰。
江秋白忽然将头转向傅东篱,眸中竟浮起点点暖色,眉心轻轻舒展,如昙花一现般浮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傅东篱神色一僵,一讷讷无言,他掩饰性的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再抬头时又是儒雅温暖的神色,道:“无论如何,你这些年你从未与孤名说起从前之事,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江秋白淡淡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当年那件事既不能全怪神盗,也不能全怪陛下,天意难为,又岂是人力所能违抗的?”
想到当年初次见到岳孤名时他令人心疼的模样,江秋白语气不觉带了怜悯疼惜:“孤名能有如今的模样着实不易,这孩子从小受了很多苦,我只想让他这一生过的平顺,不再受从前那般的苦楚。他是少有根骨奇佳的习武之才,既然我收了他为徒,便会尽力负起为人师表的责任。若他以后能继承我的衣钵,也不枉我对他这么多年的教导和期望了。”
傅东篱低头喝茶,似在沉思,半晌还是试探着说道:“青词这孩子其实很好,我对她还是很了解的,她性情温和,端庄温婉,与孤名很是般配。我看他们两人之间似乎已有相许之意,你有没有想过放下心中所虑,成全他们呢?”
江秋白坚定的摇头,语气却极轻:“他们两个人是注定不能有结果的,还不如早早断了的好。”
傅东篱皱眉,似是对她的话不赞同:“为什么,如今朝政不稳,孤名若能帮助青词完成此次任务,也许皇兄?”
“不会的”,江秋白神色悠远,模棱两可道:“就算孤名不知道从前之事,陛下早晚也会查出他的身份,一旦陛下知道又怎会留下后患呢?”她清冷的目光看着傅东篱,幽幽道:“朝堂风云莫测,功名富贵只是过眼云烟,还是远离的好。”顿了顿,又到:“若不是厌倦朝堂,你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漂泊在外呢?”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唯愿与君长相依更新,第四十四章 唯心而已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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