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天子第一次对我摔了东西，与我一向并不交好的木炼也第一次抓到了可以嘲笑我的机会。
只有余晖在帮我：“你看它喜欢哪种口味的，设个套。要是再死几人巫天子都未必保得住你。”
我不耐烦：“妖里没几个跟我关系过硬的，巫就更不必说了，那个大妖又不喜欢吃人。”
余晖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我想，这个大妖的出现不止寒大人一人头疼。”
余晖这话说的很有先见，一回府我就瞧见了屁股上像是有钉子压根坐不住的阴阳。我灌了一大杯凉茶才解了口渴腾出嘴来揶揄他：“你说你一个凡人，知不知道这是凶宅？来我这儿跟回家一样频繁。”
阴阳压根不接我的话头：“那个大妖……”
“是饕餮。”我道，“什么都吃，从不忌口，只有饕餮。”
阴阳点头：“我原也是这么想的，可饕餮只出没于乱世，没道理出现在郢府，而且只出现在郢府。”
我觉得他这话说的蹊跷，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郢府里不论生人还是巫族还是妖都是十二都里最少的，想要进入黄泉路走幽州比走郢府便利的多，生活在巫城内的妖没几个不知道的。即便是外来的妖不清楚巫府的环境，郢府也并不在结界边缘，再如何乱闯都不会在不骚扰四周都府的情况下只在郢府作乱。”
阴阳的话让我浑身一颤，有些拿捏不准：“你的意思是……”
阴阳翘起了二郎腿：“看样子你们山阴的规矩得改一改了。”
我白他一眼：“那个大妖能在黄泉路这么肆意妄为，修为一定不低，就连画皮千年道行都不敢妄入黄泉路腹地，那大妖少说也是数千年的修行，数千年前生活在郢府附近的妖还能顺利活到现在的，还真没几个。”
阴阳兴趣盎然：“真没几个是几个？”
我掰着手指头给他算：“蛇姬的娘佘夫人是一个、再有就是封先生和封夫人以及虞姑娘。”
阴阳一脸的茫然：“你说的这些，我竟一概不知。”
“佘夫人一心修行，就住在栗山上，但这两三千年我从没见她下过山。蛇类一族最是冷血无情，连蛇姬出事她都不肯插手，如今我更加不信她会自毁修行。封姓夫妇原是一对蜂，整个巫府的蜂几乎都跟他们有这么个血缘。而虞姑娘……”我微微顿了顿，忍不住苦笑，“虞姑娘因住在虞山便以此为姓，至于原型是什么，我实是不知，与她也不甚相熟。”
阴阳站起来拉我：“行了，那就先去找找这位虞姑娘吧。”
他走的快，我被拉的踉跄两步：“我见过她，温温雅雅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个会吃妖吞巫的妖。”
阴阳看我一眼，语气有些嘲弄：“那你这么出尘绝艳的容貌，我也实在不信你会是个捉凶杀人的山使。”
虞山遍山开满鲜花，一派的生机勃勃同郢府城内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我们刚到半山腰就瞧见个抱着束花身着霞衣的姑娘。
阴阳高声道：“姑娘留步，向你打听个人。”
那少女转过身来，眉眼弯弯格外可亲的样子：“寒大人？真是许久未见，大人今日怎的有空到我的虞山来？”
阴阳偷偷拽了拽我的衣袖：“你们认识？”
我忍不住扶额：“她就是虞姑娘。”
阴阳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半晌，低声跟我说：“你说的还真没错，这样娇柔的小姑娘样子真不像把郢府搅和的风生水起的大妖。”
虞姑娘理着鬓边柔发，字字声声皆曼妙：“这一位想来就是如今名气大噪的阴阳天师，两位都是郢府数一数二的人物，等闲是难得一见的，今日一同来我这虞山想来定有要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若不嫌弃就请移步寒舍吧。”
阴阳忍不住咋舌：“礼仪风范皆是上佳，哪里像个妖呢？说是皇宫里的公主娘娘都有人信。”m.qikuaiwx.cOm
我低声跟他咬耳朵：“据说她不曾误闯进巫府前在皇宫当过什么管事姑姑，后来又做了一世公主啊皇后什么的，当时她初初化为人形，那几百年间的光景对她影响深远。”
“那你呢？”阴阳反问一句，“你这一身气派难道以前真是天上的仙女？”
我微微一愣，含糊了过去：“太久远了，我已经记不得了。”
阴阳不肯死心又追问：“一问你这些事你就说太久了，记不得了，怎的别个的事你就记得这么清楚？”
却听身前引路的虞姑娘笑了起来：“这还真不是我们寒大人的推诿之词，我修炼至今六千四百余年，也不过是寒大人睡一觉的时间。”
一向聒噪的阴阳半晌没有说话，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瞧出了一种名为悲伤的莫名神情，我有些匪夷所思：“你怎么了？”
阴阳这才怔怔的看我，眼眶都有些红了，声音哑哑的：“阿寒，你活了这么久，该有多苦？”
我微微诧异：“啊？”
虞姑娘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有些诡异：“你心疼她？”又上前一步，捏着花束的手指隐隐有妖气缠绕，“你凭什么心疼她！”
我把阴阳拦在身后：“你要做什么。”
虞姑娘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庞已变得狰狞：“寒芜，为什么人人都待你好？当年寒时心甘情愿为你赴死，你失了神骨还有巫天子乐意收留你，你借月破日逆天改命强行扭转生死由神变巫，鄞昼也为你抗下了所有罪责，寒芜，凭什么就你这么好命！”
我心头大震，这些事她是怎么知道的？我盯着虞姑娘的脸，脑海里突然撞进一个人：“你是那个天族公主！”
她歪着头，眼神狠毒：“没想到吧，寒芜真神，你还能再见到我。”
我怒极反笑：“莫叫我知道是谁把你从建木上放下来的。”
虞姑娘耸了耸肩，笑容嘲讽：“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不会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真神吧？现如今你不过是山阴巫府中一个小小山使，连这个牢笼都出不去，又能做什么？”她口吐恶言，每个字都利的像刀子一样，“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失败的了，所爱之人救不了，就连我这么个仇人你都奈何不得，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若是你早就羞死了！”
我说不出话来，嘴里塞了满满的话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佛口蛇心，不外如是。”阴阳冷冷的笑了，他对姑娘历来是和颜悦色的模样，何曾这么尖酸刻薄过，“我竟不知天下竟有此厚颜无耻之人。”
虞姑娘瞪着一双杏核眼，恶狠狠的质问：“你在说什么？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我挡住阴阳小声的嘱咐他：“你莫要激怒她，你与她的事我插手不得，你需得将她的仇恨引到我身上。”阴阳不说话，我顾及不上他又问虞姑娘：“你可曾见过重生后的寒时？”
她没说话，但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他最后一世投生在了郢府，做了我的山使，还跟我约定好要离开巫府去人间生活。”我慢慢走近她，手指背在身后掐着印，“就算你苦心孤诣算了那么久，就算你让他无法以神的身份与我相守，就算隔了十世隔了几千年，他爱的人依旧是我，虞公主，依旧是我。”
“啊！”虞姑娘尖叫一声朝我扑了过来，正正撞上我的锁巫灯，“寒芜，你不得好死！”她被锁巫灯定了形，张牙舞爪的叫骂。
我无所畏：“大不敬之身者原本就与死人无异，还怕什么不得好死？我且问你，这阵子的那个大妖是不是你。”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虞姑娘动弹不得就只剩张牙舞爪。
“是你倒好办，若不是你，不论是什么假公济私也好杀良冒功也好，山阴有的是法子叫你认。被吊在建木上那些年可还好过？你若是觉得好过，估计还受得住，若是连建木上那么点折磨都难捱，只怕山阴的刑具半圈下来你就一心求死了。”我收了虞姑娘示意了下阴阳便悠哉悠哉下山去了。
阴阳盯着我手里的锁巫灯有些目瞪口呆：“你不是说她很厉害？你怎么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收了？”
我翻了个白眼：“激将法懂不懂？若不是她撞上来，你以为我能这么容易收了她啊，小伙子你委实还有些嫩。”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我晃晃手里的灯，感到有些寂寥：“交去山阴核实身份，若非那大妖也会以冒犯府君之名治罪，轻者拔了妖骨重入轮回，重者……”我笑了一声，“重者丢入诛巫台，形消骨灭。”
身侧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我回过头看到阴阳有些呆呆的立在原地，那样子倒像是被吓着了，我难过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吓到你了是不是？可这些我早已习以为常，阴阳，这里是巫府，回不了头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天鉴记更新，第六章：切记有归途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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