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对天机镜这么感兴趣,主要是因为我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万年前,我未飞升上天之前,我的父母是谁,家住何方,我又是怎样修仙的。我想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想要知道自己完整的一生,过去即便再不重要,我们都会对此抱有强烈的好奇。
过了良久,水雀才气喘吁吁地从一处林中冒出,拨开头顶的两撮杂草,瘪嗒嗒地对我道:“娘娘,我到处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嘛!”
林中小径上,一道粉色的身影渐行渐近,见到了我们方自舒了一口气:“可算寻着你们了,天子殿下早就回来了,等着娘娘一同用膳呢!”
我这才意识到夕阳已落山,大地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暗影,后山的飞鸟都已归巢,一听说羽泽回来了,我心中莫名的一阵雀跃,这才一个白天未见到他,却也能无端生出些相思来,看来“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果真能让人牵肠挂肚。
……
羽泽白日里需要去天宫议事,即便不去天宫,也得伏案批阅奏折子,到了晚上还因为我睡不好觉,这让我很不忍心,眼见着他的睡眠不足都表现在脸上了,我再一次提出要搬回自己寝殿,他在一堆书卷中打了个呵欠,转头来看我:“也好,我命人将我们的东西一同搬到幽锦殿去,我不认床。”
我无奈地搔了搔头。
妙和宫里的小仙子们也看出这些日子以来羽泽的疲惫,传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日,我的轮椅扶手破了,找了个后院的小仙佣来修理,小仙佣拿着榔头和锤子在我面前“噼里啪啦”一阵敲打,修完了轮椅扶手后还不忘一脸谄媚地朝着我竖起拇指:“娘娘您真是厉害,自从您搬到青玄殿里住,都快要把我们的天子殿下榨干了!”话毕一溜烟从门口消失了,听得我啼笑皆非,我能瞬间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能说大家都是成年的仙,我不纯洁,这些小仙们更不纯洁!
幸好祝竹神医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我按着他开的药方,在羽泽和两个丫头的监督下一餐不漏地喝药敷药,腿伤日益好转,即便是夜间也不再疼痛难忍了。身子稍微好受些,我就感觉在宫里头憋得慌,整日缠着羽泽让他放我出宫去玩,他每一次的回答都是:“等我忙完了这阵子,陪你一块出去。”
嘴上是这样应付着,可他忙完了这阵子又有下阵子,直到我都能脱离木质轮椅自己下地走路了,他还在忙他的“这阵子”。
在我忍无可忍,就差悄悄偷溜出宫去时,他总算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唤来了应龙,带着我出了宫。
这次出宫其实也并非完全自由,他好像要顺便办点公事,凡界朝云国的培城最近在闹瘟疫,听说只有仙界的一种灵草才能治愈病患,羽泽要下去看看,顺便把灵草的植株亲自移交给掌管该城的地仙。
对于培城我也很熟悉,那是朝云国的一座小城,从前我也常常去培城玩乐。
应龙呼啸着穿梭于云海之中,虽然气势不弱,速度倒是控制得很好,想来是羽泽以心语与它沟通过了,它也知道我是个晕机的货色,承受不了它闪电般的速度。
这一趟来的很是时候,正值培城的四月天。
羽泽让应龙停落在培城郊野处的一片自然风光中。春日里的田野嫩绿一片,大片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开得洋洋洒洒,斜风细雨打湿了满地淡粉色的杏花,春水涣涣中,几头水牛在岸边啃食着嫩草。凡界的景色不比天界出彩,可是这般质朴的乡野之美却让人更觉真实,更感亲切。
羽泽化了一柄二十四骨的紫竹油纸伞出来,为我撑开,他身穿镶了银边的黑色绸缎衣衫,虽然掩了浑身的仙气,可出尘的气质还是能让人感觉与凡界的男子很不相同,这种不同兴许是天皇之血自带而来的,哪怕他换上凡人的普通服饰也能让人感觉到异样。m.qikuaiwx.cOm
如此气质出尘的绝色,成了我的夫君,多么不可思议。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就伸起,想要抚上他黑曜石般的眼眸。他正静静地望着我,这样的对视令我心跳莫名加快,一阵紧张感袭来,我伸到半空的手转了个方向,落在他的肩膀上,为他拈去了几片带着湿气的杏花。
“这杏花把你衣裳都弄湿了。”我将手翻开,露出掌心的杏花给他看。
他微微一笑:“不打紧。”以他自己空余的一只手,覆上了我摊在他面前的手,执了我往前走,那几瓣杏花便夹在了我两手心间。
杏花雨依然纷纷,打在油纸伞的伞面上,也再次打在羽泽的肩上,带着春日的湿润。
望着他的肩膀,便忆起了与小雅仙子与梼杌的相遇,羽泽在自己制造的幻境中,被小雅仙子的绿色绸带撕开了肩上的衣衫,露出了那一道很深的疤痕,梼杌质问羽泽把混沌怎样了,想必羽泽去断魂崖采摘白咎之时吃了不少苦头。从前我推断羽泽是为了找个由头去推翻蓬莱王,可直到今天,东部蓬莱仙岛都没有丝毫动静,我便将自己的疑问向羽泽说了。
羽泽听完,停下脚步,眸光深邃地望着我:“你还挺有政治天赋。”
我嘿然一笑,又好奇询问:“所以你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借着去断魂崖采摘白咎的契机放出混沌,再判蓬莱王一个玩忽职守、纵虎归山的罪,逼得他谋反?”
羽泽淡淡笑答:“我的确这么想过。”
我追问:“为何?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没有利用起来?”
羽泽道:“蓬莱王再怎样居心叵测、虎视眈眈,却也并非愚昧冲动之人,他很清楚以他的兵力无法与天界相抗衡,所以那时候,无论我怎样逼,他也只会忍气吞声,然后暗自屯兵买马,积累实力,不到有把握了,他不会反。”
他这么一说,我便更加无法理解了:“既然天庭有了出兵的借口,即便他不反,也应该主动出击。况且你也说了,蓬莱王私底下在为反叛屯兵,若不趁早将其剿灭,还等着他实力强大了攻上天界吗?那岂不是更难对付?”
羽泽叹了口气:“你说的对,当时如若把事情闹大了,天界的确有了铲除蓬莱王的理由,可这样一来,你的存在也就暴露了。母后若是知道我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采摘白咎,你猜她会如何对你?”
我的心头猛然一跳,不知说什么才好,甚至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目光,低着头看满地的杏花雨:“那还不如直接求青萝仙子给解药呢,也免去了你为混沌所伤。”
羽泽单手执了伞,另一只手放开了我的手,轻轻托起下巴,将我的头抬起,让我与他对视。他看着我的目光很认真,语气也很认真,道:“清湄,我们不求别人。”
我们不求别人。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他放弃了为天界夺回东部蓬莱仙岛主导权的机会,竟然是为了我。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胸腔中积攒了一团浓郁而柔软的情感,浓得化不开,最终,我踮起脚尖,双手攀上他的肩,轻轻触了触他的唇,我说:“谢谢你。”
他微微一笑:“你我之间不言谢。”他手中的油纸伞滑落,双手将我拢了回来,柔软的唇畔再次与我相触,微风夹杂着细雨与杏花,打湿了这个吻。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我问起他今天要去的是培城的什么地方,他答“望海楼”。
我想我的脸色并不好。
羽泽以为我累了,召来了应龙,将我扶上了龙背,又顺便问了句:“你可知望海楼的楼主是谁?”
若说凡界最有名的城市,必然轮不到培城,可若说起凡界最有名的勾栏,人们必然要提起培城。培城的勾栏遍布大街小巷,其中又以望海楼为最,我作为望海楼的常客,怎么可能不知道楼主孙飞花,可是我是望海楼的常客这件事情,怎么能让羽泽知晓?是以我只能缄默不语,露出一脸迷茫的模样来。
羽泽道:“是我。”
他这两个字一出口,我差点从应龙背上栽下去。
羽泽将我一把拉了回来,满脸揶揄的表情:“你这么吃惊是为何?许你逛青楼,就不许我经营凡界的勾栏了?”
我心里头咯噔一声,暗暗叫苦。
方才好好的氛围破坏殆尽。
所以说找一个比自己仙术强太多的就是这样不好,他随随便便掐指一算,就能知道你曾经去过哪些地方玩乐,有过几个相好的,泡过多少汉子,而你对他却是一无所知。
果然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对我的了解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这种时候,我只能再一次使出自己转移话题的大招,继续保持着脸部吃惊的表情,道:“哦?那你为何要去经营凡界的勾栏呢?”
他果然不再提我逛窑子的事情,对我解释道:“别看培城明面上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城,实际上它地处鬼门关,与地底下的鬼城相连。如今妖魔已经基本被天界收服,唯有这鬼界出了几个桀骜难驯的头目,时常带着一些小鬼趁着夜色出来作乱,即便是阎王也拿他们没法子。孙飞花是我派到这里来协助阎王镇守鬼门关的仙。”
我长长地吐出一个字:“哦——”内心已经在思考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尴尬局面了,这个孙飞花,镇守鬼门关就好好当个守门的呗,非要来开什么勾栏,这可害苦了我哟!
应龙很快就将我们带到了望海楼的门口,望海楼门前停了来自各处的马车,这些马车连窗牖都是镶金嵌玉的,一看就是贵族或是商贾家来的。眼下正有几名贵妇模样的女子从马车中掀开窗牖边的绉纱朝外眺望,瞧见楼门顶上金漆的匾额展现的“望海楼”三个大字,抿嘴相视而笑,又掀了马车的珠帘,一个接一个从车内款款走出,摇着前凸后翘的傲人身姿朝丝竹歌舞声阵阵的楼内走去。
羽泽每到凡界就会拿出他的玳瑁骨折扇,此时他折扇一打,朝着门内走去,在朱漆大门前头又顿了顿足,转身望向我,那模样像是在等我。
我从袖中抽出一方深紫色的帕子,遮遮掩掩地盖在脸面前头:“要不,我就在门口等你?你办完事就赶紧出来。”
几个新下马车的贵族夫人看见了羽泽,眼睛都看直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
“你瞧门口那个,是不是新来的?”
“哇!这货色不错,昨天都没看到呢,应该是新来的。”
“快去楼里瞧瞧,看来又有新的美男儿进楼了。”
……
我这么一听,虎躯一震,不行,凡界这些老娘们抢起男人来可不是盖的,我还是跟随羽泽一同进去吧,也算当个护花使者。
这么想着,再不犹豫,小步快跑地追上了羽泽,还特特挽了他的手,暗示那些来这里玩乐,还不住用眼风瞟着羽泽的女客们,这朵名花有主了。
我一手挽着羽泽的胳膊,一手拿着深紫色的帕子捂脸,眼风迅疾地左右扫视,深怕遇到什么熟人。
羽泽见我帕子紧紧捂着脸,偏过头来问我:“你的脸怎么了?”
我吸了吸鼻子,道:“我……我花粉过敏……这望海楼里的男人们,没事搓什么花粉呢?”我顺便抱怨了几句。
尽管我帕子捂脸捂得够严实了,可是这望海楼里的美男们也不是吃素的,就凭借个身影都能把你认出来。
我跟随着羽泽刚踏进望海楼的大堂,便听到有人脆生生地喊我名字:“清湄姑娘——”
我瞬间石化。
喊我的是一位身着淡紫色衣衫,皮肤白皙、眼若桃花的美男,他作为望海楼中被我点的次数最多的一位,一下子就把我认出来了,真没亏待我付出的大把银子。
随着他这么一喊,楼里头的美男们纷纷朝我望来,不一会儿,我的眼睛一花,一群着了各色衣衫、风格各异的美男们将我包围住了。
有的巧笑嫣然,眉如远山,远远地朝我抛媚眼;有的剑眉英挺、冷傲孤清,用折扇拦住了我的去路;有的神情慵懒、体态风流,削薄的唇轻轻抿,对着我笑意浅浅……
我大感不妙,转身一望,羽泽的脸色果然已经黑得不能再黑,这种时候我多希望这帮美男们装作不认识我。
淡紫色衣衫的美男儿率先走到我的面前来,围着我和羽泽转了一圈,很是大胆地用十分不善的目光将羽泽扫视了一遍,才望向我,语气颇为委屈:“我道为何清湄姑娘近年来都不再来我们楼中做客,原来是找到新欢忘了旧爱呀!”
随着他这一句如泣如诉的娇嗔,一旁那位冷傲孤清状的美男也很配合地冷哼了一声。
而那位抛媚眼的美男儿猛然一跺脚,将一方帕子在脸颊上抹了抹,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来。
唯有那一脸慵懒笑意的美男走到我身侧,宽大的臂膀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将我从羽泽身边一把拉了过来:“清湄姑娘还是记得大家的,否则今天她怎么又来了呢?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还不得好好招待人家?!”说着,不知从哪里接过来一杯酒,放到我唇边,“来来来!大家好好陪陪她,今天不醉不归。”
旁边那位紫色衣衫的美男弟弟满脸暧昧地笑:“今儿个醉了也不归啊……”
我在一群花花绿绿的衣衫中寻找羽泽的身影,发现他已佛袖而去,只留给我一个冷冷的背影,本想张嘴喊他一声,甫一开口,一杯纯酿灌进了我的口中,灌了我个满满当当。
我这下是百口莫辩了,唯有望着羽泽的背影泪流满面……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倒霉啊!
待我好不容易摆脱大堂中这群昔日里被我眷顾过的美男们,慌慌张张冲到楼顶的雅间内,羽泽正和孙飞花两人相对而坐。
孙飞花此人本身就是个风雅人物,琴棋书画诗酒花,都能玩个八九不离十,他这雅间也布置得相当雅致,室内充斥着淡淡的兰花香,羽泽手执了一个绿底粉彩的花鸟纹茶碗,正默不作声地品着茶,见我急匆匆地推门而入,也视若无睹,看样子是生气了。
孙飞花正坐在一架松风琴跟前拨弦,看得出来这是一把好琴,青松木制成的七弦琴面被漆成了古朴的暗红色,三青马的马尾制成的七根青色琴弦正被他一双翩然的巧手拨弄得铮铮作响。
他见到是我,手中的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一愕:“清湄姑娘,你怎么闯入这里来了?今天我有要事在身,不方便陪客啊。”
羽泽原本执了茶碗盖,想要浮一浮茶沫,听他这金口一开,执盖的手一阵哆嗦,杯盖“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三瓣。
我“啪”地一声用手盖在自己脸上,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天宫宠妃是魔头更新,第41章 培城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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