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坟这事,一回生二回熟,此前在千秋冢内,她已掘过一次,此次十分熟练。一边掘坟一边向杜徵解释:“怨气结梦。这里躺着的是上弦宗宗主季宛舒,梦中可见上弦宗合宗被屠,季宛舒被人剖开心府,剜去心脏。”
“有何事未明?”
“季宛舒在一百年前便有元婴巅峰的修为,但在梦中,我见她似乎有孕在身。”
“怎么可能?她都元婴境了,怎么会受孕?”杜徵难以置信,修士跨过脱胎境后,肉身已与凡人全然不同,能够定住容颜不老、辟谷的同时,亦无法受孕生产。
她亦是不明所以,因此才要将坟墓掘开,看过尸身一探究竟。
或许并非受孕也说不定。
待她将坟墓掘开,还未看尸身,怨气便扑面而来,几乎要侵入灵台之中,杜徵连忙携她后退,暂作回避,随即道:“可惜此类怨气难以应对,如果带了符修来,就能画符消解怨气。”
“既然怨气结梦,肯定是有执念未消。屠宗的大仇,定要寻人来报。”她并不忌惮,无论是谁,既然有求于人,就得给她老实一点,“倘有心愿未了,散了怨气,让我查探尸身。”
扬声喊过后,那些怨气仍蒸腾而上。
杜徵道:“都死了,怎么能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再等等。”枕青溪注视着这些怨气,半刻钟后,怨气骤然回缩,尽入尸骨之间。
“还真回去了?”杜徵瞠目解释,万没想到还能与死尸隔空对话。
得了机会,她靠近尸身。
季宛舒仍双目圆睁,怒视天空,其心府空空,是被强行剜去心脏。
“剜心,这是绝她转生之路。”杜徵感慨叹息,“下手太狠了。”
“屠人宗门,必定会斩草除根,不然待她伺机转生回来寻求,岂不是自找麻烦。”她将手按在季宛舒的小腹间,分出一缕灵气探入腹中。
腹中有两团骨肉,已成人形。
果真是受孕,竟还是双生子,难怪会有如此怨气。
杜徵在旁纠正道:“屠人宗门本就是恶贯满盈,惧怕报复,做到如此绝处,更是令人不齿。倘若让我寻到这凶手,必将其捉来坟前谢罪。——怎样,结果如何?是不是有孕在身?”
“双生子。”枕青溪给出答案,而后又提起金环刀探了探尸身周围,没有发现弯刀踪迹,“奇怪,梦中她手执弯刀站立而亡,怎么不见弯刀?”
“可能是运来的时候丢了。”杜徵不住摇首叹息,“估计也是害怕她设法聚刀魂吧。”m.qikuaiwx.cOm
“无论如何,元婴修士不可能受孕。有没有办法探一探她死前修为?”
“你是说她可能强行降境受孕?不可能,哪怕可以散元婴、散金丹,将修为跌回脱胎境。但肉身已经完成脱胎,便不可能回到脱胎完成之前。”杜徵撤回坟墓边上,向着季宛舒稽首一礼。
枕青溪看他动作,模棱两可地说道:“她是刀修,腹中又有婴孩,或许……魂魄能够附于婴孩身上,进而与母体融和。”
婴孩在未分娩之前,仅有肉身,无魂无灵,因而最易附身。此时季宛舒已死,但婴孩既未分娩,便无生,无生亦无死,肉身未腐,便与季宛舒生前没有区别。杜徵一缕刀魂,按理来讲,或许可以附身婴孩。
“不行,这是女尸!”
“不是女尸怎么可能有未分娩的婴孩让你附身?”
一句话噎得杜徵哑口无言,半晌后方才说道:“这是对死者不敬。”
“人都死了,有什么敬与不敬。”她退到一旁,作势要将坟土推回,将季宛舒再度掩埋,“你不附身,我就把她埋回去。”
“等等。”杜徵再犹豫片刻,方才说道,“如果借用她的尸身,就会与她系上因果结。她合宗被屠的血仇,便要由我来报。”
“如此正好,各取所需。”她拂去掌上雪泥,等待着杜徵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杜徵才下定决心,向着季宛舒一拜道:“季宗主,你我皆是刀修,你合宗被屠之仇由我来报。今借尸身一用,离开此地之前,必妥善安葬。”
说罢,他才一头撞入季宛舒小腹之间。
不久后,原本怒目圆睁、神情狰狞的脸上,多了几分平和。
“季宛舒”眨了眨眼,而后抬起手臂,左右动弹几次,发觉自己已经能够自如行动,这才窜起身来,蹦蹦跳跳,最后冲到枕青溪身边道,“老子终于有肉身了!”
说完便要向远处行去,然而刚刚走到离枕青溪一丈远之地时,便再无法离开。
“他奶奶的,老子已经有了肉身,怎么还不能离开?”杜徵十分生气,虽然叫骂着,但因为肉身乃是季宛舒的肉身,所以声音温柔婉转。
枕青溪道:“你悠着点,尸身上毕竟怨气浓重,可别到时候染了一身怨气,变成一只凶厉之魂。那我不拿你喂竹吹云都不行了。”
“说来也怪,可能是刚刚那两句话起了作用,这尸身上的怨气全部收敛了。”杜徵拍拍心口,“可惜这里空空荡荡,凉飕飕的。”
一套冬衣抛来,蒙住他的脑袋。
做刀魂时,可以缩在刀身中,藏在枕青溪衣袖间,躲避此地寒风。但此时有了肉身,虽是死尸,但仍能感受到彻骨的冷风。枕青溪将自己置办的冬衣分一套给他,并说:“身量差不太多,能穿。衣服可以给你一套,但融春丹没你的。”
“没事,有厚衣服挡挡风,再挡挡心口这个空洞,足够了。”杜徵不多在意,新得肉身,他正欣喜,自然不在意这些。
“我再睡会儿,如果再入梦,不必太早叫醒。我要看看究竟是谁干下这种灭宗之事。”她抱着手炉,倚着玉树,虽然她不在乎为谁报仇,但屠总灭门这样的事,她必得将背后那十恶不赦之徒揪出正法。
没过太久,她便再度入睡。
然而一夜无梦,至第二日天亮,她只觉眼前有亮光闪过,又听到一声低哑的鸟鸣,这才睁开双眼,正看见一只乌鸦飞来,落在杜徵额头。
杜徵此刻正躺在地面上,双手叠在腹部,面容安详,仿佛溘然长逝。
乌鸦低头,鸟喙将要啄中下巴时,忽然被一只手扼住脖颈,继而无力地鸣叫几声,而后被捏断了脖子。
“可惜,没有白羽。”枕青溪失落地摇了摇头,将这只乌鸦丢入坟坑。
随后,她拍了拍杜徵脸颊,试图将人从睡梦中唤醒。拍了几次不起效用后,她抽出金环刀,几经尝试之后,终于依靠金环发出几声短啸。亲自动手之后,她才发现,这枚金环除了能够聚灵气外,所发啸声竟然有清灵醒神功效。
短啸音落,杜徵猛然坐起身,望见枕青溪后,方才和缓。
一看便知,怨气结梦,昨也是他入梦。
“看到凶手了吗?”枕青溪问道。
杜徵稍稍回忆,随即怒气满面道:“看到了,什么狗犊子畜生丧尽天良,恩将仇报还要屠总灭门,心中有鬼,竟设此毒计,要将上弦宗合宗尽数镇压。”
“镇压?”枕青溪讶然,“上弦宗弟子竟结出了怨灵?”
“初时多数弟子被屠,少量弟子暂且保命,但眼见同宗师兄弟、师姐妹们惨死,心中怒气难消,故而一同自戕身亡,积聚怨灵,誓要报仇。”杜徵心绪难平,转头问道,“弓箭作为法器,修为在半步化劫的男子,你有什么人选吗?”
“没有名字?”
“有,但是假名。”杜徵脸上竟有一丝懊悔道,“这畜生接近上弦宗时,隐去修为和姓名,甚至改了容貌。最终屠宗时,才露出真面目。但始终没有说出姓名。”
“暂时想不出。”枕青溪摇了摇头,弓箭作为法器,时常龟缩在远处,只见其箭、不见其人,而有半步化劫的修为,其足不出户,箭矢便能抵千里之外命中一只飞虫。
“算了,他的脸我已经记住,只要人还活着,来日我找到刀修缔结灵契,必踏遍道界将人揪出来。”杜徵怒不可遏,也只能暂时作罢。
得知此地因果,杜徵便催促枕青溪往别处寻游魂。此地倘有游魂存在,也必是上弦宗弟子,不能捉他们去喂竹吹云。
又作一番探查后,二人改道而行,一日后便抵达另一处尸气稍浓之所。
零星几棵玉树散落在大片空地上,颇有孤寂凄凉之感。二人在此蹲守两日,未见游魂,再算算时日,不得不往披雪寒鸦聚集地赶去。
有意加快脚程,连行三日后,枕青溪听到一声低哑的鸟鸣。
是乌鸦鸣叫。
“准备怎么做?”杜徵一面盯着前方,一面发问,方便之后配合。
“披雪寒鸦子夜时最精神,正午时稳定休眠一个时辰,以躲避正午至阳之气。蹲到正午,找到落单的鸟,直接上去拔毛。”她的策略十分简单,披雪寒鸦久居此地,必然警惕性很差,亦不会料到有人会明目张胆地前来拔毛,她们动作快些,就可出其不意。
杜徵稍加思索,觉得可行。
二人在旁蹲守着,到正午时,忽然起了风雪,浓云大雪遮天蔽日,令玉砂林间本就微弱的至阳之气又衰减许多。这样的中午,披雪寒鸦睡不安稳,不方便她们动手。
于是再等一日。
又等一日。
直到第四日,天才放晴。
此时距离她们深入玉砂林,已过去十八日,融春丹只余八枚。冬衣夹层中的取暖符箓已逐渐失效。她们不能等太久了,今日出手,必定要一击即中。
临近正午,这窝披雪寒鸦纷纷回巢,整齐排列在玉树枝上,一双双乌黑的眼珠子打探着四周情况。不知为何,这一群披雪寒鸦竟都不曾修成人形。这对她们来说是件好事,收拾一群鸟,总比直面妖兽来得简单。
时间缓缓流逝,枕青溪盯准一只披雪寒鸦,其背部洁白如雪,是中品白羽。
待正午刚至,一排排披雪寒鸦齐刷刷闭上眼睛,开始休眠。
杜徵刚要出手,就被她按住脑袋:“等着,还没睡熟。”
果然,有几只披雪寒鸦合眼之后,又频频眨眼,大约一刻钟后,所有披雪寒鸦才全部闭眼睡熟。
她起身一跃,便要去捏那片中品白羽。
眼看近在咫尺,那片白羽忽而消失不见,仓促间,她不得不翻身落在一旁,蹲伏下身子,仔细打探着四周。
难道还有旁人来拔毛?
究竟是谁?用得何种手段?
另一侧杜徵已得手,拔到两片白羽,同时敲昏了那两只披雪寒鸦,以免其示警同伴。见枕青溪蹲伏一旁,杜徵在灵识内问道:“怎么了?”
“有人在暗处。也要抢白羽。”
杜徵再一跃起,大眼一看,目瞪口呆:“什么人,这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全薅完了?”
“什么?全没了?!”枕青溪立刻起身,目光扫过披雪寒鸦,其白羽尽数消失。她蹲守三四日,竟被别人捷足先登,从前何时吃过这种暗亏?既然已无白羽可扒,她索性扬声示意:“何方道友,不妨现身一见!”
杜徵将那两片孤零零的下品白羽塞到枕青溪手中,谨慎地望向四方。
无人应答。
“道友不由分说,窃去全数白羽。然而但凡宝贝,皆不可轻易取之,总要付出点代价。”枕青溪灵识外释,窥视空间,找到了对方所在方位。
片刻后,一道刀焰奔袭而去——杜徵出手更快。
刀焰惊动了披雪寒鸦,它们纷纷苏醒,却忽然发觉自己白羽被窃,阵阵乌鸦哀鸣此起彼伏,吵得枕青溪心中烦躁,当即掩住耳朵。
“躲起来,这群鸟在喊人。”枕青溪带着杜徵躲入四时阙内。
几乎同时,一股霸道冷寒的灵气奔袭而来,追着刀焰而去。
在此地休眠的披雪寒鸦,应是一群幼鸟,它们呼唤而来的,则是修行有成的老鸟。老鸟见到幼鸟白羽悉数被拔,盛怒之下,必要发疯报复。
见老鸟追去窃贼所在,枕青溪稍觉出了口气:“老娘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跟老娘抢东西。有没有本事捱过这只老乌鸦的报复。”
“他捱不过,那些白羽要被老乌鸦收回。他捱得过,白羽要被他带走。咱们怎么办?这两根毛够用吗?”杜徵犹疑问询。
“打起来后再靠近,暗中观察,伺机而动,能偷就偷,能抢则抢。”枕青溪做出安排,二人耐心等在四时阙内。
几息之后,忽然一阵琴音响起。
琴音淙淙,仿佛春风拂过,可化凛冬积雪。
“是个乐修?”杜徵对乐声一知半解,听不出是何曲目,但却能感受到乐音之中饱含灵意。不仅是乐修,且修为不俗,手中法器亦是不俗,“听这声儿,估计能捱得住。”
二人脱离四时阙,向着琴音所在奔去。
失去白羽的披雪寒鸦幼鸟,见到二人离去背影,纷纷追上。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禁止修剑后我成了黑月光更新,第 91 章 附魂女尸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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