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此刻症状,像是经历一场真实幻梦。
竹吹云回问:“应该是谁?”
“与你无关。”枕青溪推了把竹吹云,裹身的衣衫因这小小动作松散下滑。
因变故发生太过突然,竹吹云只用外衣裹住她的身躯,她随意理好外衣,系带绑着松松垮垮。刚挪一步,便被碎石硌到脚掌。低头看去,两只雪白脚丫粘染些许尘土细砂——鞋也没穿。
“时间紧迫。”看着枕青溪的动作,竹吹云难得显露一丝窘迫,解释说,“灵芽皆亡,岚蔼散尽,恐有危难。”
枕青溪四下顾盼,望见一处烟尘未息:“和谁打起来了?”
“循迹灵芽,探入摇山山体,有刺华踪迹。敌在暗处,身份不明。”竹吹云简述目前状况后问,“洗骨伐髓可有成效?”
“我睡了几天?”枕青溪并未回答,反问一句。
“十七日。”
“十七日……”枕青溪沉吟片刻,“洗骨伐髓只用了三日。”
“晋境了?”
枕青溪有两副经脉,表层经脉修医,停滞在练气前期,始终未有变化。里层经脉修剑,寻常时候,少有修士能探知她的内层修为。而修士晋入脱胎时的肉身变化,又会被洗骨伐髓的变化掩盖,因此竹吹云无法确定,她是否已然晋境。
“刚入脱胎。”枕青溪心不在焉。
在岚池细水中洗骨伐髓三日后,她便遇到了一个“老朋友”。
大罗天界所降心劫之罚。
她第一次遇到,是兰璧舟化劫巅峰,登仙历劫之时,第二次遇到,是卿时真为医玄缈,撕天借力之时。
在心劫之罚中,她见到了久违的兰璧舟。一切回到了原点,丈天剑剑身灵意初凝,她有了意识,却无法言语,无法化出灵体。兰璧舟的一举一动尽在她的眼中,一言一语尽入她的耳中。
那时的兰璧舟,带着些野气,也有股狠劲儿,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己。
丈天剑的剑身也因他的拼命和狠劲儿有所缺损,正是因此,枕青溪得灵一十四年,方才聚成灵体。心劫之罚只演到她聚出灵体的那一刻。
当灵体初聚后睁开双眼,面前却非手执丈天剑的兰璧舟,而是竹吹云。
她这才明白,先前一切皆是心劫幻象,眼前一切方为真实。
从剑身缺损致使剑灵凝聚灵体推缓来看,她初诞生时,便受兰璧舟所阻。直至最后,被兰璧舟封印入剑,焚于接天火罹难。
生因兰璧舟,死因兰璧舟。
心中含恨,愠怒难消,非杀之难得快意。
“宛童娘子?”竹吹云见她神情变化,暗觉不妥,于是灵气融于言语之间,出声唤她。
枕青溪却无反应。
她仍沉溺于诞生消亡之间,难以平复。
“得罪了。”竹吹云不得不强行出手,搅乱她的思绪。
枕青溪蓦然醒神,看向竹吹云时,眸带凶戾之色,杀意泛起,待望见那对剥魂眼时,方才彻底醒神。
“练气晋脱胎,便历心魔。宛童娘子日后修行,需清静灵台、消弭怨戾。”竹吹云提醒一句,说罢不由凝眉。此事他不该过问,一如从前,他看到枕青溪使得剑气,却三缄其口。
枕青溪并不领情:“啰嗦。老娘自有打算。说有刺华消息,是何消息?”
“曾以隐符术留下讯息,只有四字。”竹吹云驾驭灵气,将刺华所书分毫不差地现于空中。
看着空中凌乱的字迹,枕青溪笑道:“你们符修写字也像画符啊?”
“……非也。刺华字迹虽豪放奔腾,但此四字讯息,却是仓促所留,时间紧迫,因而字形凌乱难辨。”竹吹云指尖微动,将四字讯息修正,变换为书册印刷所用字体。
“天罗绝道?”枕青溪反复看过,百思不得其解,“是符修密文吗?”
“不是。”
二人交谈之际,屏障外的水声逐渐衰弱,不久后,更是彻底消失。
周遭愈发安静,当二人同时沉默思索,幽寂之感愈发明显,二人才终于意识到,山体内部的水亦枯竭。
从岚蔼消散,到灵芽死尽,再到此刻内山溪水枯竭。
摇山上下发生了什么变故?
还是,他们的到来导致了这一切?藏在暗处的人要做些什么?
“若将山壁轰塌,便可脱离此处。”竹吹云先道出破局之法,随即又说,“但此地留有借天鼓痕迹,当为刺华所施。倘若顺流而下,或能探查更多。”
“离开。”枕青溪不假思索,“她慌里慌张地留下几个不知所云的字,人不可能安然无恙。取了五色纹章就走。暗地里的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在山体内施展不开,出去才好打架。”
竹吹云不置可否,但仍提醒枕青溪留心,而后一符祭出,轰开一处山壁。
烟尘滚滚,摇山颤抖。
随后竹吹云轻揽枕青溪腰肢,携人闪身,却是又起符箓,破开另一处山壁,冲离山体。
“五色纹章!”枕青溪当即外释灵识,窥视空间,去寻五色纹章的下落。待看准之后,枕青溪指挥竹吹云将自己放入山内。
竹吹云迟疑许久,经枕青溪多番催促,方才开口:“五色纹章可聚星辰之力。”
“这还用你说?”
“宛童娘子取之,意欲何为?”竹吹云早有猜度,以枕青溪展现出的脾气,绝不可能是为送传承特意前往朱笔阁。
而当年,竹空明正是因擅闯秘境,去探陨星,方才损了右手,继而被逐出师门。云笈太真符的符箓样式,朱笔阁内早有记载,但无蕴灵之法辅助,便无法绘出。竹空明能够绘出云笈太真符,多半是因他曾探过陨星,从陨星之中获益。
手执云笈太真符,初时便欲探五行楼顶楼,若说没有图谋,竹吹云万不能信。
而她所图谋的,只能是从竹空明哪里得知的陨星下落。
“这种好东西,脑子有病才不想要吧?”枕青溪焦急道:“快放老娘下去,一会儿山壁塌完了,岂不得从废墟里扒它!”
竹吹云迟迟不松手,枕青溪看山间烟尘弥漫,愈发浓重,焦虑之下,以指为剑,一道剑气出手,落在他手背之上。忽然受击,他刚刚手一松,枕青溪便向后推他一把,自己挣开,随即向山中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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