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和皎然这个大掌柜有甚为亲近的后门关系,一大早夜凌音一行人就得了特殊礼遇,由皎然领着先游园一睹十二间楼的风采,也成了第一批客人。
十二间楼不像四季园一般方方正正的院子连着院子,而是园中置景,亭轩隐于景中,不过如此一来,容客量自然就减少,所以原先丁宅临街的一面,建成拔地而起的五层高楼,而如今城内有五层楼高的大酒楼,不出五座。
走进门楼,由大酒楼穿堂而入,中间为大花园,顺着酒楼台阶而下,有小石子铺成的“东南西北中”五道小路,寓意五路财神,所谓“出门五路皆得才也”。于风水之上皎然懂的不多,这还是万象春提点的。
沿着中路往前,可见一蜿蜒水潭,潭中显映一面盆景墙,粉墙前矗立大片群峰竞秀的山水盆景,峰石间绿叶扶疏,有如山之险峻的石景,也有如小型林木森森有趣的盆景。
“此处可是要做戏台之用?”丁绮绰站在盆景墙和水潭间的空地上问道。
皎然笑着点头,“这里取名唤作射鸭台,可为唱曲唱戏所用,也供食客在此游戏竞技玩乐。”
射鸭两字取自“新教内人供射鸭,长将弓箭绕池头”①中射鸭取乐的意味,鸭乃富贵人家喜爱的摆设,宫廷中也爱以投藤圈套鸭、斗鸭、抢鸭为乐,此乃与垂钓同为文人所好的雅乐,而鸭禽亦是食用之物,所以取名为射鸭台,亦有雅俗同乐之意。
这倒也是皎然的心境使然,不然她也不会在园林前,还建了一座人人可入座的酒楼了。
潭边有一株丁宅本就栽有的百年古松,枝干倾斜,如美人临水照鬓,再后面的粉墙盆景、唱曲伶人一道照影映波,此乃入园第一景。
“在园中置戏台,如此坐在楼里既能吃酒又能听曲儿看戏,好生得趣。”苏氏啧啧称奇道,说完又指着那堵盆景墙,“若没了这堵墙,前后都能看戏,岂非更妙?”
这便是中式园林的精髓了。曲径通幽、峰回路转,若是一眼望到尽头一览无余岂非没劲?
而绕过这面盆景墙步入园中,步步有景、步移景异,有亭、有廊、有轩、有桥,因着丁宅面积足够大,发挥起来比四季园游刃有余,不局不促,大有闹市中独辟一隅山水的松快。
酒楼是平易近人满是市井烟火气的,但进了花园,就逐步趋于雅致。
园中有大小景观二十四处,参差曲折,错落有致,走到最后头,便是四间掩映在绿叶假山后的酒阁屋。此处清幽雅静,和临街的大酒楼宛如两片天地,左右隔开,山墙攀紫藤,壁间植花木,背靠花园,面临绿波,可谓闹中取静,赏心悦目。
走到这里,当初皎然偶然买来的那一大片泥潭地,早就不似几个月前那般荒芜。
万象春拓宽且挖深了和蔡河相连的口子,原先泥潭地和蔡河水面几近等高,能流进来的水流少之甚少,如今工匠清走一大层废泥,经过几个月的灌溉和蓄积,泥潭地已成一片宅中湖。
于酒阁屋中端坐,放眼望去,四下无遮挡,轻舟泛于湖上,湖中映着左右的水阁木亭,清风徐来,实在心旷神怡,而站在临街的大酒楼上,居高临下,也能一览园中和湖边的景象。
看到最后,皓哥儿鱼儿一样从白师太怀里溜下来,“蹬蹬蹬”跑过去拉了拉皎然的衣袖,“然姐姐,我能不能搬来这里住呀,我不要回去果子巷和甜水巷了。”皓哥儿一路掂量着园中数不清的景,登时乐不思蜀,他想着这里的池塘这么大,里头的鱼儿肯定更多,岂不是更好玩儿?且如今白师太回来,在小甜水巷住着一定很无聊,又要念书了呢。奇快妏敩
皎然摸了摸皓哥儿光溜溜的脑袋,“好呀,皓哥儿乖乖的,姐姐给你一个院子让你住好不好?”
皓哥儿听着就举起手欢呼起来,“然姐姐也一起来。”只有然姐姐才会带他玩儿。
“不过呀。”皎然一开口,皓哥儿的耳朵都竖起来了,“你要问问白师太。”
皓哥儿一脸期待地望向白师太,却只得了一个摇头,又拉着皎然的袖子摇晃,“我们不要白师太了,皓哥儿和姐姐来。”
“你个小猢狲。”白师太走过来笑着点了点皓哥儿的额头,“做你的美梦去吧,男子汉大丈夫,要住好宅子,等你长大了自己买哩。”
闻言,皓哥儿的肩膀耷拉了下去,脑袋蔫儿蔫的,“可是离皓哥儿长大还有好远好远。”
皓哥儿的童言童语逗得丁绮绰哈哈大笑,“这般雅致的园子,用来住人哪能舍得,阿然费了这般心血,还是用来赚银子实在些。”言语眼神里,都是满满对皎然的自豪。
苏氏对皎然也是赞不绝口,不过脑中想的却又是,衡哥儿如果无法攀蟾折桂,按照这架势,还真不一定能配得上皎然这丫头。
其实也是苏氏在苏杭富饶之地官居过见多了经商的能人,才对出身不那么看重。只要正经人家便可,苏氏泥地里出身,并不因嫁了个带乌纱帽的官人就眼高于顶,又知晓皎然腹有诗书,且为人踏实才有替儿子求娶俏儿媳的想法。
不然换做别的官宦门第,那些清贵人等闲都瞧不起商人的铜臭味的,闭着眼伸着手,连眼色都不肯给,更别提什么配不上。
这边儿叽叽喳喳说着话,那边彩絮儿“蹬蹬蹬”冒头大汗地跑过来寻皎然,“姑娘,吉时快到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逛了这么久,只沿着一条小径穿过花园,还有许多地方没踏足,但吉时不能耽误,皎然本准备让她们自行闲逛。
哪知白师太一听,就要撵走皎然,皎然吩咐彩絮儿领她们寻一处清净地儿坐下等开园,白师太却说,“不了,我们从侧门出去,然后再从前门进来,正好去街上凑热闹。”
老人家的想法总是如此实诚,担心来捧场的客人不够,皎然无语凝噎地将她们送至侧门,走出巷子,便又是“新酒客”了。
这处门是开给喜爱清静的酒客进园子用的,比起正门的张扬,侧门古朴典雅,只有“十二间楼”四个字刻在门边简朴的木匾上,门外深巷幽静,适合那些不想在人前走过的客人。
不过今日十二间楼只开大门,所以送走白师太一行人,侧门再次掩上。
祭过神坛,门前空地上请来杂耍戏子热闹气氛,一炷香落下,小厮点燃炮竹,皎然因着是大掌柜,躲都不能躲远,只笑着捂耳朵,进而感受身上的毛发一根根竖起来的奇特体验,真是好生刺激。
随后大门让开,园中戏班子唱起,酒客蜂拥而入,皎然想走口口相传的硬实口碑路线,无心与城中另外几家五层大酒楼比心思争辉,所以没有像别人一样请班子游街宣传,但这不代表不引客。
这次皎然走的依旧是惠于民的路线,开业日全场除酒水外一律半价。这五层酒楼在京城可是稀罕玩意儿,十二间楼从初建到落成至今,因为傲视群宅的高度,早就自己给自己打了一波实打实的广告。
今日半价便能在大酒楼打一顿牙祭,临近的街坊和别处来尝鲜的酒客食客不要太多。
而酒客之中,皎然认出不少在四季园打过照面的老酒客,说不得心中如有暖流涌过。
遥想四季园开业时,第一个送礼的是墨书筠,当初谁能想到半年后,墨书筠已成了宫中贵人,不过贵人依旧如春风,墨书筠可没忘记皎然,特意拖人给皎然送来一盏木宫灯,被皎然高高挂在侧门前廊下,本想和当初拿到酒状元时皇帝御赐的那盏凑成一对儿,却又顾虑皇帝未封后,如此恐不合礼法,且皎然还打着另一个算盘,中秋开新近在眼前,旁边的位置,是留给新宫灯的。
而这回第一个送礼的,是和白师太一行人一道进门的陶芝芝。
“阿然,这可真是双喜临门,音姨归京,新园开业,可没有再好的庆贺礼了。”陶芝芝把贺礼递给皎然,而后朝皎然身后扫了一眼,“可惜石敬泽在私塾,不然你家就齐人了。”
可不是,往后石敬泽休沐,陶芝芝也不好成日往小甜水巷跑了,皎然意味深长地笑看陶芝芝,陶芝芝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怕被人看出来,赶紧搀着夜凌音道:“音姨,我们先进去坐下吧。”
白师太她们自然是要进去坐下的,陶芝芝则被皎然挡住去路,陪她在门前迎客,寻常皎然这个做掌柜的是没有在门前迎客的道理的,但今日刚开业,新人旧友总要相迎。
一时间凌涵带着小姐妹叽叽喳喳燕子一样蜂拥而至,薛能也备了礼应邀而至,“才过去半载年头,馆子换了宅子,如今又有了园子,样样经手,可你倒是一点没被蹉跎。”薛能笑着道。都说琐事烦人,但看来也是挑人的。
皎然尴尬地理了理耳边的鬓发,说实在的,她并不想被男子如此直接地称赞,这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
可惜今非昔比,皎然不是那个皎然,薛能还是那个薛能,半年前四季园开业时,他那火热的眼神都快叫皎然烧起来了,这次虽不同以往,但皎然可不敢对他说“你也未变”这种话,一来一回可就成调情了。
流连花丛久了,薛能大概早不识男女之别为何物,特别是皎然这种民间女子。
好在装傻这种事情,皎然最在行,是以只捋了捋衣裳欢快道,“可不是没变,去年是这件衣裳,今年还是这件衣裳。”
夜凌音和丁绮绰一致认为,开业日该穿得喜庆,又觉得去年开业那套粉色妆花锻织联珠锦衣和粉霞罗缎裙是穿对了,寓意吉祥这一年里才能如此顺利。
做不到力排众议,今日皎然便依然任人打扮,除去冬日的厚棉中衣和外罩的披风,八月穿这套衣裳,倒也不至于闷坏人。
而实则去了厚棉中衣,本该穿起来松垮些的,但神奇的是,旧衣仍旧衬旧人,上身后远比夜凌音和丁绮绰以为的都要好许多。
眨眼而过的这年里,皎然似乎长高许多,身段也长开了,夜凌音替皎然束腰时就道,“怎么半年不见,阿然身段显了这么多。”特别是腰带一束,那弧度就越发明显。
丁绮绰不似夜凌音心细,看着窈窕婀娜的皎然,更多的是老母亲终于将女儿养大的不舍与感慨,“阿姐你真是人老了,却还把阿然当黄毛丫头。”丁绮绰摸了摸皎然的腰,又比了比自己的腰,“前年阿然来了葵水,一年比一年抽条得厉害,可不再是小姑娘了。”
皎然则本就心虚不已,被两位娘这么一说,脸上难以抑制地晕染上一层粉色,她从未关注过自己身体的变化,被夜凌音这么一提,好像这半年里确实长得厉害,难道是因为成了破戒的缘故?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酒肆小当家更新,第 169 章 第一六九回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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