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的夜,空旷的有些骇人。文羡卿缀在他身后,细细地辨着人声。那身前挺立笔直的背影,却从未有一刻离开她的视线。
一方面是处于警惕,理智一直悬得很紧。另一方面,许是月光剔透,她竟生出几分恍惚来,总觉得那人隔着朦胧的月色,带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摇摇头,继续注意盯着,希望能捕捉到只言片语,可除了几声诡异的狼吠,逼着她瑟缩着向前方头也不回的那人挪近了几步,文羡卿都快怀疑这世上是不是只剩下她二人了。
不应该啊。
盘算着速度和方向的文羡卿,怎么想怎么也觉得自己不该离祁大哥太远。可这位王公子,自己又是自愿跟随的。
也不知那些人有没有脱离危险……
正想着,唯二的脚步声突然戛然而止。文羡卿正神思乱游,差点没急刹车,撞进王钓誉忽然转身迎向她的怀里。
隔着几乎贴面的距离,文羡卿似乎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她先前从未闻过的任何一种生物或者香水的味道,带着令人沉沦的隐匿吸引。
文羡卿几乎是从他的身前猛地跳开,举着双手表示清白。只是信璨一脸莫名,反倒是被她唬了一下,只是藏在面具下,好歹保住了自己高岭之花的人设。wWw.qikuaiwx.Com
然后他忘了他停下来是要说什么。
文羡卿看着他,等着。
信璨低着头,将她看在眼里。
“那个…怎么了?”文羡卿在这种被深沉注视的错觉下,犹豫着开口。信璨听了,忽然转了身。文羡卿以为他又要赶路,正腹诽他的摇摆不定的动作,就见他又忽的转了回来。
?
文羡卿这还没放下的手立刻举得更努力,强调她的无辜。
信璨:……
信璨:“走了这么久的路,夜深了,休息一下。”
经他提醒,文羡卿这才发现自己逃了大半宿,现在双脚酸软,连身上的小伤也开始发痛起来。她大量了一圈四周,除了横看侧看都是一模一样的树,什么方向也辨不出来,只怕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于是她点头:“可以。”
于是他们宿在了树林里。和大多数情节套路一样,信璨干脆利落地聚了一堆柴火,围在篝火旁,文羡卿这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放松下来。
奇怪,这个人与她素不相识,可她却从他的身上寻到熟悉感来。信璨也没管她,又添了几把柴后靠在对面树上小憩起来,这让文羡卿感觉到自在许多。
眼前的火堆烤得暖洋洋的,隔着跳动的火焰,文羡卿枕在胳膊上,那面具被渡了一层金色的柔光,阴影下她看不见他的眼。只知道数次惊鸿一瞥,那双眼都是极好看的,和他的味道一样令人沉沦。
面具后的那个人,应该也是一个像这火焰一样的人吧……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她就沉沉地睡着了。
许是白天太累,这一睡,连对面的信璨动了她也没察觉。
一直醒着,并迎合她的目光的信璨,反复看了看直到确认她不再醒了,这才舒了口气。一直被人盯着,大概是这火烧得太旺了,身上脸上热得狠。
信璨轻轻站了起来,从身上摸出一瓶药粉,闻了闻,这才将她的一圈都撒上了。随后他摸了一块小石子,放在手里颠了颠,寻思着弄些吃的来。
文羡卿睡得很熟,他确认了一会,这才一个纵身,施展轻功,衣诀登时消失在了眼前。
梦里似乎又见到了那个人影,着一身黄衣。文羡卿看不见她的脸,只知道那个姑娘背对着她,很落寞的样子,立在死潭边,似乎近在咫尺,却触之不及。她试着向她跑去,却总也无法靠近,她急不可耐地想去抓住她的衣袖,抓住那个下一秒就要跳下去的人。
这让文羡卿即使在梦里又忽然忆起了她初来到这里的场景,无限追寻中,那处将她送到这里的水洼忽然出现,紧接着水波荡漾,叫嚣着向她席卷而来。她没能抓住那个姑娘的手,在最后一刻,那个人将要转过头来,明明只要抓住她,只要制止她,所有一切的开始,都会结束。
可她没能握住那个女子的手,没能倾听到她的苦衷,仿佛重启一般,她又是一脚陷了进去。
文羡卿猛得从梦中惊醒,后知后觉只是一场无端怪异的梦。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细密的汗水竟铺满整个额间,衣角略过鬓边,她这才看到,微弱的火焰旁,早已空无一人。
心霎时提到胸口,文羡卿还未来得及惊慌无措,一旁忽然罩下一个硕大的人影,那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她身边。
“呀啊啊啊——!”文羡卿登时大叫,惊起一滩飞鸟。接二连三的惊吓另文羡卿顿时抽了力,面色惨白地滚到一旁。
信璨手中提着半只看起来被烤过黑得色彩斑斓的禽类,不解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她虚弱无力地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用眼神无声地控诉他的行为。他开口,缓解现今的尴尬,“吃吗?”
腹中阵阵饥饿,文羡卿心跳逐渐平稳,她嫌弃地看着他试图转移话头,可那烧…鸡?虽是看起来令人节食,但散发的焦油香还是飘到了她的鼻子里。
文羡卿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只怪她太饿了,毕竟一天多都没吃东西了不是。
烧鸡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做熟没多久,信璨撕下一条,放入嘴中,向她用最矜持的行为做最竭力的解释,“只是看起来不行,先将就一下吧,今天应该就能到村庄了。”
见他吃了一口,文羡卿盯着那半只烧鸡,开口道:“没关系,我有些饿了,多谢。”
信璨将所有的都给了她,只是简单说了句“已经吃过了”,就又站在一旁,双手抱臂靠在树上不知思考着什么。
文羡卿不知道他是哪来的手艺,荒郊野岭,捉了类似野鸡的东西。不似家禽,嫩而不腻,焦皮下锁住所有的肉汁,松脆鲜黄。整体也是用特质的香料腌制透彻,每一块浸过油花,入口生香。文羡卿正吃得开心,忽的就听他在一旁半是询问,半是确认:“你在害怕。”
这一顿吃得着实毫无形象,文羡卿嘬了一口,装傻道:“做了一场噩梦,自然害怕。”
“我以为你会害怕的是人。”他低下头,装作不在意地将火焰挑地更旺。
文羡卿大口咬下一块,含糊不清地说:“露宿野外,身边还有个高手,有什么怕的。”
“你梦见了什么?”
半明半暗里,信璨没由来地觉得,这个人似乎很不真实。她却依旧语气轻松道:“第一次见血,人死在面前,有些忘不掉。”
他问:“后悔了?”
“不,不会。”她忽然抬起头,眼睛睁地闪而明亮,回答地亦是模棱两可:“只是从未想过,这里居然会是这样的世界。我原想过兴许不会简单,却也从未想过这样残忍。”
她这样说,信璨也没再问,只是观察着她潜意识里抗拒自己的行为,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多说一句。
平心而论,只是一夜,他和她的对话并不多。她对这个人的理解,也只是他萍水一场相逢,好心出手相助。毕竟她这个人,着实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清清白白的身子,连记忆都是清白的。
文羡卿对他的感觉,很是矛盾。一方面,这个人突兀的出现在她身边,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家,不说谨小慎微自己那么多本路边不能随便捡男人的书都白看了。另一方面,这个人带给她的熟悉感,久违又令人神往。
天色渐明,信璨等下她收拾妥当,灭了火苗,二人又保持着默契,安静地他在前方带路,她一步步跟随。莫名的,她觉得跟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时光很慢,风也很慢,日头升到正当午的时候也很慢。整顿在小溪旁,她掬了捧水,小心地收拾自己,他随手捡了树枝,就要捞鱼来吃。
文羡卿好奇他打算怎么去捉那水里的游鱼,这样想着,她便干脆坐在一旁,撑着下巴光明正大地打量起那个人来。
只是,怎么与那些电视里的桥段不一样?文羡卿正看着粼粼水波,荡着细碎的光渡在那人的侧脸上,见了一夜的背影,这人既是是半张脸,也是让人无限遐想的好看。还未见他褪了鞋袜,涉水寻找那些鱼的踪影,文羡卿只觉得眼前树枝划出残影,不多时,那岸边就浮上了一具肥鱼还染着血迹的尸体……
而此时,信璨也不过信手站在岸边,然后蹲下身,随手一捞,将那条浮在岸边的鱼提了上来。
厉害哈……
这一幕看得文羡卿嘴角抽搐,结果迎上信璨转到自己身上的视线,面对他十足不解的表示,文羡卿也不好说说好的套路呢?只将话头挑了过去,对着那条鱼道:“你,要怎么做?”
信璨低头看了眼,将它提到一旁转身背对着她走远了些,道:“你在此处等着就好。”
文羡卿见他一副自己处理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干脆自己脱了鞋袜,寻了块石头,就着那见底的溪流踩起水来。于是,信璨拿着收拾好串好的鱼回来时,正好见到了她裸着双足,点着水花,一圈圈的直荡到他足下。
几乎是立刻,信璨转过身去,紧闭着着双眼,一遍遍在脑海中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只是耳尖却还是不自觉的染了红,一直烧到那副面具里。
于是,他只好避了她,弄了一堆树枝升起火来。那鱼飘了香,滴了油,可文羡卿还是没有动静,他只好隔着树荫瞟了几眼。大约是难得的轻松,文羡卿背后撑着双手,眯着眼睛,猫一样的暖着太阳,他忽然觉得,鱼焦了再捉一只就好了,可别扰了那只偷闲的猫儿。
鱼糊了一层黑碳,信璨提起来,又放下去,再回头看一眼,又提起来,最终,还是认命一般的喊道:“好了,你可以过来了。”
文羡卿正暖洋洋地,倦意来袭,一声惊扰差点没软了胳膊倒了下去。她揉了揉眼睛,回头看了一眼,不知这人为何生个火,还走这么远啊。
她老老实实穿好鞋子,循着香味跑了过去,刚落座,那人就递来半只黑中透白的鱼来……
莫不是,烤焦是传统?
她想起那只惨死腹中却死到临头不知物种为何物的“鸡”,但同样回味的是这人的手艺,却对不能和色泽成正比。
果然,文羡卿大口吃着,怎么说也好歹是在家中几十年饭菜底下活下来的人,又兼经历过若干食堂的升级,不得不由衷评价,这条鱼大约是不枉此生了。
一顿风卷云残,文羡卿正等着下一步计划,就见信璨指着远处有些断层的山岭对她说:“在往前过一处较难走的山路,便能去到有人烟的地方,到时候,你就可以找你的家人了。”
文羡卿向那处看去,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要去齐国是吗?”
“是。”
一个略成熟的计划渐渐呈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斟酌了一番,试探着开口:“我,他们的目的地也是齐国,我可以与你一道,直到齐国国都就好,那样,我能寻到他们的机会才能大一点。”
这话倒是出乎了信璨的意料,他反问:“跟我走?”
谁知文羡卿会错了意,她连忙摆手,“我自然不是让你白做,这次你帮我,我非常感谢,我也知道若是送我到齐国大概是非常麻烦你。嗯…我有些银钱,不多,大概三百两,全都给你。我知道钱这个东西不好说,只是这是我能出的最大诚意了,我是真心实意麻烦你带我一次。”
“哦?”听了他一番话,信璨突然不那么困惑了,他玩味地挑高语气问她:“最大的诚意?这是你所有的诚意。”
见他语气忽然变得顽劣起来,文羡卿反射性地退了一步,捂着腰带坦陈:“自然不是,我给了你我能给的,剩下的只是能够保证我还能够生存。若是你想要所有,即使去了齐国我也是寸步难行,倒不如到前面的村子就分道扬镳,这样,我能活下来的机会说不定还大些。”
信璨听了她的话,勾着唇微仰起下巴,颇愉悦地转身就走,也不应她也不和她商讨。只是这样倒是让文羡卿摸不着头绪。她追了上去,并肩同行,一次次的向他嘴里讨个回答。可信璨还是不说,似乎要打定主意,和她耗下去。
“你到底怎么决定?”文羡卿口干舌燥,他还是不理她。待到她几乎要放弃,步伐也慢下来,背影又要落满她的视线,此时信璨却开了口。
文羡卿立刻又跟上他的节奏,在他肩旁歪着脑袋看向他。
便听他说:“先跟我走,去了村庄,看你表现,看我心情。”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昨夜小楼又东风(be)更新,第 10 章 灯火明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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