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羡卿推开窗,絮絮白雪卷着腊梅香散了进来,信璨在她身后,看她伸手接过转瞬即逝的雪花,道:“天凉了,别冻着了。”
文羡卿将窗子关上,凑到火盆前,拢了拢炭火,信璨捡了埋在其间的烤栗子,剥开来递给她吃,文羡卿吃得欢畅,又添了一瓶酒温在其上,红泥小炉舔着火舌,将整个屋子熏了满室青梅。
“他果真不许你再出去了?”信璨看了眼窗外,耳朵动了动,却没有对她说,只是问了句。
文羡卿摇头:“没有啊,只是我不想惹是生非,才不出去的。”
信璨了解,无不遗憾道:“可惜了,年关京都正是热闹,而且我哥私下做了安排,想必现在的京都没人再敢明目张胆的动你了。”
他说过信珩知道她的事情之后,在京都打点了一二,而暗处文羡卿亦知道信璨安排了人保护她。文羡卿自觉自己并不值得这么小心翼翼,尤其是信珩。“你哥他…没说什么?”文羡卿问道。
炭灰里的密栗子爆了壳,信璨捡起来正烫手,手指在口中吹了好几次,才寻得空子回她:“他要说什么?”
文羡卿也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她,只是这样见他的家人,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实在不算太好,就听信璨似忽然想起一间不在意的小事般道:“对了,我哥说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来家里吃顿饭。”
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忘了!
文羡卿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见见见…见什么?”
信璨一脸惊奇地看着她,“他好像知道些你的事了,就想什么时间正式认识一下。”
“什么时候……”
信璨说:“等你有时间,他不急。”
文羡卿有些慌,两人支着小凳蹲在火盆旁,文羡卿将地扣得直响。信璨仿佛像是才明白,问:“你害怕?”
害怕倒不至于,紧张却还是有的。就听信璨一脸安慰道:“你别怕,我哥性子很好,不会为难你的。”
文羡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解释,只好说:“我不是害怕,就是去见你的家人,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信璨问:“见我哥慌什么?”奇快妏敩
文羡卿脱口而出:“他难道不是帮你把关?你不会真以为他是为了认识我才邀请我的吧?”
这话说出来,文羡卿脸色一热,就见信璨撩木炭的手停在空中,双眼圆睁,放空状恍惚道:“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表情太过空白,文羡卿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信璨还在兀自迷思,就在文羡卿劝他别多想,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信璨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文羡卿准备安抚他的手停在他的肩上……
信璨没有看见她的动作,拨动栗子的手忽然不安地无处安放,文羡卿适时捉住他的手腕,不解地问:“怎么了?”
信璨:“我有点紧张。”
文羡卿:……
信璨接着说道:“完了完了,他居然没有跟我说,我以为只是见一面,反正他之前又不知道你,我居然还答应了!怎么办,要是我没处理好怎么办,我怎么就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他还在那边絮絮不止,文羡卿叹了口气,将手重重按下:“你急什么!就算是鸿门宴那也是我去好不好。”
“鸿门宴倒不至于……”信璨还有精力反驳,“就是因为是你,我才担心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文羡卿心下熨帖,看着这个眼前其实不算大的少年,一时间有些心疼年纪轻轻就要经历这些,只好宽慰他道:“你放心,你哥应该不会为难我。你想,在我身份没有暴露的时候,他就足够理解和尊重你,现在不过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想见一见你身边的人。我只是有些意外,并不是很慌,你放宽心,你哥哥的为人,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这番话在信璨听了以后,果然安静了下来。文羡卿以为他还要说些表示自己明白的话,就听他满脸苦皱地说道:“其实我还真不懂他。”
文羡卿想说自己能看出来,信璨这个人行事作风很是成熟,但一面对这种事,情商基本可以降为负值了。
但是她很识时务地将话噎下去了。
“怎么说?”她问。
信璨好似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和他从小就分开在外求学,年长时相遇,他入了仕,又将我送走了。你别说,他表面上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我还真有点不了解他。”
他的经历文羡卿没听过,或者说,她一直有意在刻意避免这个话题。在这京都中,稍一打听便可知道,信家在信璨年幼时出了事,一家满门惨死府中,成了近几十年齐国一桩无头冤案,唯有在外的两个孩子面遭残害,在这之后,便是信珩为官,信璨名义上的游历。文羡卿不知道其中隐秘,但现在信璨这般轻飘飘地开了口,文羡卿不由的心里一滞,好似胸口处,有一块什么厚重地沉压着。
信璨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文羡卿只好打着诨岔了话题,“你不能确定他,你还不放心我吗?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信璨笑了起来,炭火烧得正旺,卷着烟火气,将他的五官刻画的柔和。信璨与她约定:“那等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和他说,直接接你去信家。”
“好。”
文羡卿待在家里的时间,信璨只好寻着机会翻墙来找她。白日里招惹眼光,晚间又怕文羡卿睡得晚,只能待上一段时间就离开。信璨推了小窗,又要离开时,无意间瞥见堆在架子上的衣料,他收回脚步,走到那堆粉色面前,没敢动手,只细细看了一圈问:“这是什么?”
没料到他眼睛这样尖,文羡卿有些没好意思的开口:“衣裙……”
信璨:?
文羡卿解释道:“我可能,要恢复女子的身份了。正在寻找时机。”
待将一番话说于他听,信璨点头道:“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文羡卿当着他的面,翻开那堆粉色,满脸都写着不情愿:“我都多久没穿过裙子了,还有什么化妆,发髻,我都快忘光了,想想就觉得好麻烦。”
信璨看着她简单的不似女子的闺房,斟酌着开口:“我没见过你用那些东西……”
她当然没用过,她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姑娘了。
叹了口气,文羡卿悠悠道:“去见你哥总不能这个样子,得找个机会去买些首饰脂粉什么的了。”
谁知信璨听了,文羡卿仿佛能看见他脑袋上竖起的两只毛耳朵:“你别买,我那有,我下次带给你。”
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文羡卿却牙痒痒揪着他的袖口试探道:“你怎么会有,从哪来的啊?”
本以为能套路出些什么,可信璨一脸天真地看着她说:“家里的啊。”
行吧……文羡卿没话说。她颇有些失望的摆手道:“不必不必,我随意收拾下就好。”
“别呀。”信璨似乎下定了决心,眼中兴奋闪烁,自顾自地决定:“你什么时候决定要去,我来这接你。”
文羡卿看着他熠熠闪烁的眼神,心下不确定的种子又一次萌生。
无怪其他,信璨这人,有时候某些方面真不能和他的姓一样啊……
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文羡卿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决定了时间,小心翼翼地等待夜晚的到来。由于身份特殊,信璨并没有选定在白日,找了个祁唯不在的时间,解决掉一众守卫,熟门熟路地又翻了进来。
彼时文羡卿正面对着镜子,摆弄自己并不熟稔的长发。墨染的长发如瀑般铺陈在身后,淡粉色的窄身长裙,将文羡卿寻常掩在宽袍下的曼妙身材衬显的精致有形。
信璨就停在那处窗牖下,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姑娘。
听得他的动静,文羡卿转过身来,不施粉黛的浅笑,盈盈迎在心头上。信璨见过她卸了那泥糊一样妆容后的样子,只是这浅粉承的她愈发凝脂灼灼。
文羡卿本打算靠近,可兀得一转眼,看见信璨,正扛着一个沉到腰间的布袋子,顿时收回了跃跃欲试的脚,谨慎地向后靠了一步。
信璨没看见,或者说,那袋子不知名的东西坠的他太重,见文羡卿看过来,三两步走到她的床边,一股脑将袋子里的东西抖落到了床上。
紧接着,文羡卿被陷了满床的珠宝,晃瞎了眼。
这人是把家底搬了过来吗!
文羡卿有些怀疑,左右不安地四下抬头扫视一圈,生怕信珩会因为他这个败家弟弟不知躲在哪出等着暗杀。
“你在那作甚,快来看看今晚要戴哪个。”
文羡卿没出息地吞咽了下口水,拘谨地靠近,没敢上手,视线贪恋地大饱一圈眼福,终于将那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你是把家搬过来了吗?”
信璨尤不自知地低头看了眼,很诚实的道:“没有啊。”
万恶的资本封建主义!
她喜欢……
还是没敢上手,文羡卿缓了口气,问他:“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信璨道:“你不是要装扮?都是带给你的。”
文羡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摸到一个,她扒拉着那一堆每一件都能看出价值连城的饰品,上到发簪,下到钗环,只有文羡卿这没见过世面的没见过的,没有他没带来的。文羡卿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她告诉信璨:“太多了,太贵重了,我不能拿。”
“为什么不能拿,我就是给你准备的啊。”
文羡卿看着那些东西,又转而看着信璨的眼睛,耐心地问他:“为何要送我这些?”
信璨说:“我早就想给你了,只是你一直不愿意扮回去,我找不到机会。这次正好你需要,就一并带给你了。你都收下吧,不然我又要背回去了,重死了。”
文羡卿失声笑了起来,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人送东西是论重量的。她随手挑拣了一样,握在手里,说:“这个就好。”
“等等会……”信璨见她一眼挑中了那只点翠的青簪,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文羡卿一脸不解地看着这个方才还要全部送给她的信璨,将她唯一挑选的东西抽走了,满脸的不情愿,然后,就见信璨轻巧一扭,那簪子平白从正中,断出一根闪着寒芒的银针来。
文羡卿:……
她看向那褥子中的一堆,不是不好再拿,是不敢再拿。
“有些东西,有机关,你带着可以防身。”信璨说着将那簪子装回了原样,顺手插在了僵硬的文羡卿的头上,末了,看着文羡卿那,终于有了属于他一份印记的物件,眉眼都染了笑意,“好看。”
文羡卿由着他动手,抬起眼帘,问:“你觉得好看?”
“嗯。”信璨低下头,正对上她的视线,窗外飞雪穿庭,灯下春色渐起,信璨说:“正是因为你戴着会好看,所以我才给你准备的。”
他时常会想,有些入了眼的饰品,戴在她的发髻上,会是怎样摇曳生辉的光景,只怕那满京都的芳华,都会黯然失了色。
他这样想着,可惜着,什么街摊的绒花,进贡的脂粉,库房的宝物,合适的暗器……遇见,便留下了,越攒越多。他一股脑的将积攒的爱意统统献宝似地送给她,只见着,这个大眼睛的姑娘,笑了,便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
“日后,我再给你准备,好不好?”
即便满室珍宝,都抵不上他一颗能将风雪融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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