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起来啦?”峦捧着一个盒子,快几步走了进来,他将盒子放在案上,“是不是等急了?如今大家都忙着朝拜大典的事,扶桑宫的小厨房好些日子没开火了。我去彭祖大人那求了好半天,他才给你烤了一块日及肉,你且尝尝罢!”
虽不知道彭祖是谁,但看小侍童鬓角还挂着汗珠,可见确实是费了一番功夫。灵昭心中颇感歉意,又道了几次谢,心道定要把肉全都吃完,否则可就太辜负侍童这番辛苦了。奇快妏敩
她刚把盒子打开,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木果清香,再看盒中所盛之肉,只有巴掌大小,色泽赤黄,表面的油水裹着香料,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灵昭成功被这块肉勾起了食欲,正要享用,却眼见它在盘中扭了扭。
扭了扭?
灵昭一愣,就在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时,肉居然又在盘子里悠悠然翻了个身。
灵昭吓得差点将盘子扔出去,一脸震惊地问道:“还、还是活的?”
“当然不是!”峦连忙解释,“这是日及肉,从日及身上割下来后,哪怕做熟了也依然会动弹,但它本身只是块肉而已。”
灵昭一脸“你骗我,我不信!”
“真的!”峦有点着急,他拿起一旁的刀子,割了一小块递给灵昭,“你尝尝,可好吃了。”
这一小块肉被扎在刀尖上,递到灵昭面前,然后在她眼皮子底下,缓慢而又坚定地扭了扭。
灵昭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转过身,“呕——”
峦很茫然,非常茫然。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看到日及肉犯恶心的。——要知道,在九丘,日及肉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珍馐啊,况且这还是彭祖大人亲自做的。
若不是昆仑大人说了,这位伤患是贵客,彭祖大人还不给呢。
灵昭自知失礼,却又难以控制,那一小块肉扭动的时候,她有种五雷轰顶后又被人用陈年涮锅水从头淋到脚的毛骨悚然感。
一旁看好戏的烛龙忍不住嗤笑出声,“一块肉罢了,何至于?”
灵昭抚着胸口,顺了顺气,间隙里狠狠瞪了烛龙一眼。好容易克服了,回过头来,却看见峦还一直举着那块肉。灵昭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你先把它放下……”
烛龙笑道:“你大可以尝一尝,看着怪了些,其实味道还不错。这么多年没吃到了,倒让人颇有些怀念。”
于此同时,峦终于回神,连忙将肉收了起来:“原来你不喜欢吃这个,那我再去给你找别的吧……肉羹你吃吗?追复肉,不会动的那种。”
“不必……”灵昭刚要说“不必麻烦了”,抬眼看到峦脸上掩饰不住的失落,思及方才自己的决心,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被他咽回去了半截,“不必了,我、我只是头一次见到做熟了还会动的肉,有点惊讶,这个、这个就好了,谢谢你啊峦……”
“真的吗?”峦显然不太信。
“当然。”灵昭用力点头,心道,不就是块肉吗?我堂堂朱雀城四司卫,什么场面没见过!随即,心里一横,捡起那一小块肉,迅速丢进嘴里——
大不了直接咽下去。
灵昭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肉一进嘴,鲜美的口感便在舌尖绽开。灵昭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牙齿不自觉地咀嚼了几下,贪婪地榨取更多的美味。
峦将灵昭的神情看在眼里,此时也忍不住喜笑颜开道:“看吧,很好吃的!”
日及肉嚼起来带点弹劲,每嚼一下都觉得口齿生香,而且放到嘴里的时候,日及肉轻微的动弹反而增加了奇妙的口感,短短片刻,灵昭便被这道美食征服。
她咽下嘴里的美味,眼神都亮了:“真的好吃!”
峦见她喜欢,也很高兴,替她又切了一块。这次灵昭没有犹豫,接过来就送进嘴里,甚至贪心不足:“多切一点。……你也一起吃啊!”
两人一起,不过片刻,就将小小一块日及肉消灭了个干净。
灵昭意犹未尽地放下刀,仿佛不久前还对这肉嫌弃到作呕的是另一个人。
烛龙远远坐在另一侧榻上,托着下巴,静静地等灵昭吃完了,才轻轻咳嗽一声,用眼神示意她做正经事。
灵昭意会,闲谈似的问起了峦的年龄,为何在扶桑宫中等话。
峦对她倒是没有防备,皆如实相告,“才一百多岁。”
“族中长辈嫌我太淘气,就把我送来扶桑宫了,想让我跟在烛龙大人和昆仑大人身边学习些规矩。”
“哦……原来昆仑大人也住在扶桑宫啊?”
“当然啦,不然你怎么在这里呢。”
灵昭便故意作出好奇的模样,道:“我这次来的路上,听人说,昆仑大人乃是烛龙大人的心上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方才一番交谈,峦已经和灵昭熟悉起来,他坐在灵昭身旁,很自然地凑近了些,做了个“嘘”的嘴型,“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是没人敢说,你在九丘,还是不要提的为好。”
“为什么啊?”灵昭这下真好奇起来了,她瞟了一眼烛龙,压低了声音问峦。
“我也不知道。”峦年纪小,来这里的时间也短,很多事自然不清楚,“但是——”峦神神秘秘地凑到灵昭耳边,“我总感觉,昆仑大人对烛龙大人好像很冷淡。”
“啊?”灵昭惊讶地看向烛龙,堂堂日月之主,居然是单相思……
烛龙接到她的眼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警告似的瞟了她一眼。
“不过也说不好啦。”峦皱了皱眉,小声说,“因为昆仑大人对谁都很冷淡的。其实九丘这么多大人里,我最怕的就是昆仑大人了。”
灵昭立刻化身十万个为什么,连连追问。
“虽然九丘的大人们各有各的脾性,但是相处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他们都挺平易近人的。只有昆仑大人,一直冷冰冰的,不止是我,别的小孩都很怕她。”说到这,峦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只有明光是个例外。当然啦,他虽然看起来比我小,实际年龄比我大几百倍呢,他不能算小孩。”
所以结论是,凡是九丘上的小孩,就没有不怕昆仑的。
灵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烛龙,他斜斜地倚在榻上,眼睛望着窗外,对峦的话毫无反应,不知道是他不在意,还是因为峦说的都是实话。
“可我听说,昆仑大人生得一副绝色样貌,人人看了都会情不自禁喜欢的。”这句当然是灵昭瞎编的。
“昆仑大人长得当然好看啊,但是其他大人也好看。大家都好看,我们小孩子肯定喜欢温柔点的嘛。”峦一脸老成地点评道。
“这倒也是。”灵昭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我朋友常说我长得很像昆仑大人,你看如何?”
峦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短促的质疑:“……哈?”甚至就差把“你是在逗我吗?”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但是下一秒,当他看见自己认定的新伙伴一脸的期盼,善良单纯的小侍童突然有点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他尽量委婉地表示道,“呃,我、我听那个,烛龙大人说过,呃、皮相不过是虚妄,而且,大家都是女娲大人造化,自然都是有些像的……”
“真的嘛!”灵昭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更加真诚地问道:“那我跟昆仑大人有几分像啊?”
这属实为难住了小侍童,他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说:“一、一二分……?呃,不对,起码三四五分是有的。”
灵昭立马笑意盈盈,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别的,直到峦有事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灵昭脸上的笑就消失了。
“你猜的没错。他们看到的我确实不是我本来的样子。”灵昭缓缓吸了一口气,起身在屋内找到了一面铜镜,光滑的镜面上,映射出的模样的的确确是她自己。
“而且,从峦的神情来看,我在他们眼里,恐怕还是个十足的丑八怪。”灵昭心情复杂,“我难道是得罪什么人了吗?”说完,她情不自禁地把怀疑的眼神投向了烛龙。
烛龙嗤笑一声,“怎么,你怀疑是我?”
灵昭视线转向别处,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抛到脑后。
当然不可能是烛龙,就算他看自己再不顺眼,也没道理把自己变成一个只有别人看得出来的丑八怪。
灵昭又想起那一声“你终于来了。”
如果这一声确实是对自己说的,那会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是跟治世法宝有关吗?
她心中思绪万千,忽听见小院外有人通传:“昆仑大人回来了!”
灵昭一愣,正想问烛龙要不要出去看看,却见他已经起身往外去了。
这么迫不及待吗?
灵昭默默翻了个白眼,只得跟在他身后。
还没出院门,昆仑便进来了。
原本跑在前面的烛龙倒是停下了,灵昭被他挡住了,只得脚下一错,让了一步,才看到那个传说中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她穿着雪白的衣裳,行动间,裙摆衣袂上的金色暗纹流转如水。一头青丝被衣服同色的绸带简单束在身后,精致绝伦的眉宇间,虽然是和灵昭一模一样的长相,但是她那冰冷的神情,仿佛浸染了高山之雪,使人不敢靠近。
昆仑抬眼,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了一旁的烛龙,然后看向灵昭:“你醒了。”
这个声音……
灵昭不由怔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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