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站着的地方被掀起一条深不见底的巨沟。
躲在暗处,这次昆仑终于见到了偷袭者的真面目。
那张熟悉的面孔此时带着冰冷的杀意,身上的青衣已经被血染成了黑色。绝美的面孔上也沾了血渍,更令人惊悚的是,她的眼睛此刻竟然变成了骇人的蛇瞳。
昆仑犹疑着吐出一个名字:“……嘘啼?”
生魂跟着倒吸一口凉气,“她这是怎么了?”
“看她眉心。”灵昭提醒道。
昆仑和生魂这才留意到嘘啼眉心处,被血污掩盖了大半的印记。
“女娲的神印!”昆仑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边的嘘啼听见动静,手微微一抬,一道风刃便飞了过来。
昆仑连忙闪身躲避。
虽躲过了风刃,却无意中调动了体内元气。那日月之力像是认出了她并非自己的主人一般,对她很是排斥。
而原本沉睡的烛龙的意识也有了苏醒的迹象。
昆仑被翻涌的元气激得血气上涌,眼前一黑,咬着牙才挺住了。
因此她也不敢与嘘啼硬拼,只得费力周旋。
嘘啼看出来她有意避战,攻势更加凶猛。
昆仑狼狈躲闪之时,又要分心应付体内作乱的日月之力,难免顾此失彼,险象环生之际,虽躲过了嘘啼的致命一击,却被体内日月之力的拉扯激得吐出一口血。
关键时候,灵昭道:“往南就是大壑的入口之一,融天山。你速往那边去。”
而那边的嘘啼被躲得恼了,唳声嘶吼着。
四周的光都向她聚拢而去,方圆数千里的生灵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钳住了身体,无法动弹时,就被远在千里之外的嘘啼取走了元丹。
昆仑亦被她拉扯出了数里之远,奋力抵抗她身上这股可怖的力量时,瞳孔缓缓变成了浅金色,但昆仑却并不知道。
等到嘘啼恐怖的嘶吼结束,身边无形的压力才消失,而这时嘘啼的身形已经暴涨了数倍,眉心的印记绽放出刺目的金光。
在她的身后更是虚化出一道巨大的神影——半人半蛇,正是女娲的模样。
神影金色而空洞的眼睛看向昆仑,昆仑瞬间动弹不得。
昆仑大骇:“她为何能操控神印?”
灵昭冷声道:“不是她操控神印,是神印反噬了她。”
像是印证灵昭的看法,嘘啼的身体在空中虚晃了一下,她的胸膛上裂出了几道细小的缝隙,些微金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如同一只裂了缝的瓶子。
就在昆仑以为嘘啼承受不住时,她一拧身,身后的蛇尾铺天盖地地朝昆仑头顶劈来。
昆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道:硬挨她这一下,估计不死也残。
正不知如何,忽然眉心一热,一团金光迸射而出,直冲着蛇尾迎上。
两者在半空相撞,激起巨大的一声轰鸣,声浪推到不远的幽冥之门上,沉闷的回音久久不绝。
昆仑身上的压力一解,她立刻闪到一旁,抬头再看,那金光原来竟是烛龙身边的明光。
“想不到这个小豆丁还有点用。”昆仑松了口气。
“快去融天山。”灵昭连忙催道。
昆仑不用她说,早已拔腿便往南跑去。
没跑多远,忽然灵昭的眼角瞥到了什么,她喊道:“等等!”
昆仑感知到她的想法,将身体控制权交由她。
灵昭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小土丘奔去。
小土丘上插着一柄剑,远远露出一截剑柄,看上去十分眼熟。
灵昭心中闪过一个不妙的预感。
满地的血污溅脏了她身上那华丽的衣裳,她也无暇顾及。
等到土丘前,她伸手抓住那只黑色的剑柄。剑柄微微一颤,认出了来者。
灵昭心里却是一空:“玄影剑。”
她将玄影剑拔起,又看向旁边的血色狼藉,里面隐隐露出半张苍白的面孔。
“鬼车……”
不祥的预感成真,灵昭心里说不出来什么知觉。
她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山灵,她知道自己的使命,知道自己曾经更为广阔的经历,可此时此刻,她伸出去的手还是颤抖了。
她想擦掉鬼车脸上的血污,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手下的皮肤僵硬冰冷,那双漂亮的靛蓝色瞳孔永远地合上了。
灵昭将她整个人拖出来,发现她的半张身体还覆盖着鸟羽,而腹部却破了一个大洞,原该属于她的元丹已经不翼而飞。
“这是谁啊。”生魂小声问道。
昆仑没有做答,她也不知道。
灵昭又在鬼车不足百步的地方找到了死去的风神因因和火神祝融。
他们身后,是同样被挖了元丹的桑扈。
桑扈半跪在地上,火红的鸟翼向前张开,合围在一起,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而他的后背却被利爪掏出了一个血窟窿。
“咦……这不是,之前那个?”生魂看他眼熟。
昆仑想了想,道,“是之前送主魂出九丘的那只窃脂鸟。”
灵昭看着他不瞑目的双眼,回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跪在自己面前,锁魂链穿过它孱弱的脊背,吞噬着他的魂魄,鲜血将它的羽毛完全浸湿。
小小的一只窃脂鸟,修为低微,未曾犯什么不赦之罪,只因偷食了女娲殿中的穹脂,就被关进了这无尽九幽。
她赠与他莲焰,作为交换,他需得替她送一道残魂去融天山,并承诺等到残魂从山脉中孵化后,他会教养她,照顾她。
他做到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他成了一荒之主,却依旧信守了诺言。他从大山深处将懵懂的山灵接了回来,将她教养成朱雀城最年轻的司卫。
如今他依旧跪在自己面前,比以前强壮,比以前威严。
可他已经冰冷。
那些亲切的,严厉的,无奈的,纵容的,鲜活的脸都随他一起冰冷了。
手里的玄影剑被扔在了地上,灵昭缓缓蹲下身子,抬手抚上桑扈无神的双眼。
“师父……”灵昭轻唤,可他已经不会再回答了。
灵昭心中不由感到一阵悲痛,眼里滚下泪来。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桑扈残破的翅羽上。
凡鸟的血肉如何经得起日月之主的眼泪,不过眨眼间,就被融成了飞灰,露出他怀里用命维护的东西——
那是个浑身赤|果的婴孩,却皮肤苍老如同七旬老人。
眉心的一点青色印记彰显了他的身份——朱雀城四司卫之一,神攸。
神攸可为人疗伤治病,代价却是自己的寿命。每每寿元耗尽,便要经历一番常人难以忍受的脱胎换骨,重生成婴儿。
他必然是最后关头,忍受了剧痛之后,刚刚重生,却又为了救治保护他的荒主,耗尽全部元气——甚至来不及长大。
南荒朱雀城,荒主桑扈,左右使风、火二神,四司卫神攸鬼车,全部折没于此。
生魂唏嘘道:“看起来都是死于嘘啼手下。”
昆仑却觉得奇怪:“嘘啼为什么要杀他们?又为什么会被神印反噬?”
远处跟嘘啼对峙的明光已经全然落了下风,豆大的汗滴从他额角滚落。他周身的金光被嘘啼全面压制,如同狂风中随时会泯灭的一点烛火。
灵昭心中一动,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抬头望去,隐隐看到明光脸上爬上了一些金色的纹理。
快救他。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来不及细想是谁的声音,灵昭右手已经抓上了玄影剑的剑柄。
“你要做什么?”昆仑察觉出她的异常,连忙出声提醒,“别去!你现在不是她的对手,况且……”
她话未说完,灵昭已经拄着玄影剑站起了身。接着长臂一挥,黑色的玄影剑撩起地上的一线血色,她微微屈膝,便如离弦之箭,直冲嘘啼而去。
利剑刺破长空,没有一点花里胡哨,带着汹涌的日月之力,击退了嘘啼。
明光脱力下坠,灵昭伸手一捞,将他抱进怀里。
“……主人。”明光呢喃了一句,便昏了过去。
灵昭无暇顾及他为何认出了自己,神思一转,便将他送回了扶桑树。接着又提剑刺向了嘘啼。
昆仑看得目瞪口呆。
刚才她就地上蹦跶了两下,就被烛龙魂魄冲撞地吐血三升,这会儿灵昭和嘘啼你来我往,从天上打到地下的,全没半点不适,反而愈战愈勇。
日月之力附着在玄影剑上,随着剑气激荡,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银交杂的火光。
金乌银鹊交替长鸣,每次剑身与嘘啼浩瀚的元气碰撞在一起时,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颤鸣,仿佛下一刻就会崩碎。
幸而玄影剑看上去不起眼,却极其坚韧,在日月之力的加持下,硬是将嘘啼逼得步步紧退。
嘘啼怒极,戾喝声振聋发聩,蛇瞳绽放金光,千里之外的活物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灵昭也受到了影响,手中的玄影剑剑势肉眼可见得晦涩了许多。
眼看着嘘啼要再次使出方才那招,灵昭果断向后跳开,妄图逃离。
然而这却是徒劳无功,随着光芒的汇聚,熟悉的拉扯感再次攀上了灵昭的四肢,将她拽向嘘啼。
灵昭用力将玄影剑插入地面,稳住身形,抽出一只手来在空中化出一道屏障来,挡在自己身前。
只是没想到,嘘啼身上那股力量古怪得很,那道屏障竟全无半点用处。
灵昭心里着急,刚要问问昆仑怎么回事,忽然感觉双手不受控制了。
她本以为是昆仑他们有了办法,没想到一道清朗的声音在耳旁低低响起:“试试这个。”
话音落地,骨节分明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掐了几个诀。片刻后,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清鸣,竟然压了嘘啼的声音去。
灵昭抬头一看,竟然是只金乌。
金乌振翅,数不清的赤金焰羽从天而落,霎时间将漫山遍野的血污焚成了灰烬。
那边的嘘啼也被金乌羽毛上的炙热之气灼伤,拖拽着灵昭的力量霎时便消失了。
灵昭此时在烛龙的身体里,焰羽落在她身上,轻若无物,毫无知觉。
她知道是烛龙苏醒了,却不知他现在出手的意图是什么。
偏昆仑和生魂两个也不作声了,灵昭便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不远处的嘘啼在焰羽的围攻下,身后的神影逐渐黯淡。
原本吸收了磅礴元气而倍涨的身体被焰羽灼烧出无数的伤口,随着元气从伤口中不断溢出,而她的身体也越变越小。
最后从伤口中流出的不再是元气,而是殷红的鲜血。
怪异的是,她已经被焰羽灼烧地禁不住痛呼,却始终不避不躲。甚至在身形恢复平常后,还弯下腰,似乎在保护着什么。
烛龙也发现了她的异常,挥手将金乌召回。待他走到嘘啼身边,才看见她怀里正抱着一个人。
她浑身血污,遍体伤痕,可她怀里那人的脸上身上却是干干净净——只除了胸口上一道被利刃贯穿的伤口。
“白泽!”烛龙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大吃一惊,刚要俯身伸手去探查她的鼻息,就被嘘啼一把掀开。
她死死地将白泽护在怀里,眼中的蛇瞳竖成危险的两道线,似乎谁敢碰白泽一下,她就要跟谁拼命。
灵昭这才回想起来,从嘘啼出现以来,无论她和嘘啼打得如何激烈,她都始终没有远离过白泽所在的位置。
“她死了。”虽然没有碰到,但烛龙还是看出来了。
嘘啼神志已经不清醒,但她依然听懂了这句话。她一边将怀里的白泽抱得更紧了,一边朝烛龙愤怒地嘶吼着。似乎要将他喝退。奇快妏敩
烛龙呆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过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子,递给嘘啼:“你身上的伤。”
嘘啼的蛇瞳死死盯着他,冰冷慎人,半晌,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她低声吐出两个字:“滚开。”
说罢,她抱起白泽,想要离去。
可是她的身体已经被神印反噬得只剩一副空架子,没有了元气的支撑,便脆得如同一张纸。
她刚把白泽抱起来,就承受不住地跪了下去,下一刻便颓然倒在了地上。身上的伤口中流出的鲜血也变了颜色,红色中竟然带了一丝丝的金色。
烛龙上前想要扶起她,却被灵昭喝止了。
“别碰她!”
烛龙收回手,愣了一下,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说话的方式,“她怎么了?”
“她快死了。”生魂闷闷地说道。
“女娲将自己的神印封印在了她的体内,如今封印破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神印的力量,被反噬了。”灵昭解释道,“神印已经侵入了她的血肉,你碰一下都会掉层皮。”
像是印证她说的话一般,只见嘘啼的血滴到一旁的土地上,瞬间将那里变成了焦土。
“你既然知道,可有办法救她?”烛龙问。
“……你想救她?”灵昭有些惊讶,她记得,他们两个人关系向来不和。
“是。”烛龙没有犹豫。
“……好。”灵昭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昆仑想要出声阻止,又碍于烛龙已经苏醒,好多话不便说。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灵昭接过身体的控制,抬手在嘘啼眉心虚虚一抓,然后收回手站在一旁。
“好了。”灵昭说。
“……好了?”烛龙看着躺在地上已然没气了的嘘啼。
“她的身体已经被神印侵蚀,若魂魄再不离体,也会跟着一起灰飞烟灭。”灵昭道,“所以我将她的魂魄抽了出来。”
“……然后呢?”烛龙看着面前的空气,“她的魂魄在这里?”
“不。”灵昭借他的手指向不远处的幽冥之门,“在那里。”
“……”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胡说八道。
但这个胡说八道的声音,竟然是来自自己的脑海。
这种荒诞的感觉,让烛龙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记得自己正在跟开明一起寻找离开幽冥的办法,突然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已经变了景象,而他的身体也不受他的控制,耳边还有个声音在叽叽喳喳地聒噪,而变了一副模样的嘘啼正在追杀他。
灵昭见他沉默,猜他眼下还没有搞清楚此时的情形。
对她们而言,这样反倒更有利。
她斟酌了一番,试探道,“只要魂魄还在,就能够让她转生。但我现在身受重伤,不能施展转生之法。若是你能送我到大壑之中疗伤,伤好之后我一定会帮你救活她。”
可惜烛龙并不好糊弄。
“转生之术?”烛龙重复了一遍,继而问道:“我从未听说还有这样的术法,你到底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灵昭企图蒙混过关,昆仑和生魂继续装聋作哑。
烛龙却不依不饶:“无妨,我有的是时间。”
“……”灵昭沉默。
“不愿意说?”烛龙嗓音有些晦涩,“或者,我换个问法,你到底是灵昭,还是昆仑?”
灵昭心中一惊,“你怎么知道……”
“你觉得我认不出来你的声音?”烛龙反问。
灵昭继续缄默了片刻,然后问:“我是谁你会愿意带我去大壑?”
烛龙还没回答,生魂倒是先开口了,“嗐,你跟他啰嗦什么。如今嘘啼死了,神印也毁了,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烛龙愣了一下,这个声音和方才的声音一样,可是听语气,又是另一个人。
“原来在我身体里的不止一个人?”
“可不是吗,足足三个人呢。”昆仑跳出来说了一句。
“什么人,三道残魂罢了。”生魂纠正道,随后又拿出了从前做女娲的款来,对烛龙道:“我们是谁,告诉你也无妨。吾名玄女,奉应龙之命,来做此方神主。”
“玄女?”烛龙沉吟。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莫再想了,就是六千多年前,被你一剑穿心的那个天外来物。”生魂不耐烦,“当年你诛杀神主,犯下滔天之罪,若你现在将吾等送往大壑,助我等神魂融合,吾便对你既往不咎。”
烛龙终于想起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不就是前不久开明说的么!
“你是玄女?”烛龙万没想到,“那……昆仑和灵昭……”
“她们自然和我一样,是玄女的残魂之一。”生魂道,“你莫要啰嗦,快送我等去大壑,若是耽搁了时机,后果你可担不起。”
烛龙完全没听她说了什么,而是环顾了一圈四周的焦土,自言自语般:“玄女……怪不得那时候……又怪不得要让灵昭回去。原来是这样……开明说你会引来苍生覆灭之祸,果然不错……”
“苍生覆灭?”生魂嗤笑,“你们懂什么?若真是苍生覆灭,罪责也不在我,该怪女娲才是。神主寿元只得一万八千岁,她却偏要逆天而为,强行留在此间,还妄图欺瞒应龙,甚至蛊惑你们弑杀新神。桩桩件件,若应龙有意惩戒,哪一样不够你们覆灭百次?”
灵昭听她言辞越发激烈了,连忙阻止道:“这事与他不相干,他哪里知道?”
又好言对烛龙道:“我知道你介怀这几千年的烛龙之乱。诚然,此乱是我等一手谋划,但却并不为了灭苍生,而是为了救苍生。”
接着,灵昭将其中道理娓娓道来:“当年盘古以混沌元气为食,历经一万八千岁,以气养其身,又以其身化天地。
故而,他所食之混沌元气即是此方万物之根本,他所生之一万八千岁即为此间天地之定数。
无论后世之神是谁,都改不了这一根本和这一定数。
后来女娲降世,本该依照定数,一万八千岁后,功成身退。可她却逆天而为,硬是拖了一千多岁,已是破了定数。
况且她还每年都在朝拜大典上耗费众多混沌元气,为四方万灵疗伤续命。此举本就有损万物根本,更别说多行了一千多年。
到我奉命来此时,此方天地间的混沌元气已经所剩无几。若是不设法将众生身上的混沌元气收回去些,天地崩塌不过是早晚的事。
——你且想想你与嘘啼不过大战三百余年,便耗尽天地元气一事,就可知道事态之急迫了。”
她这番说辞倒是烛龙闻所未闻的,因此烛龙并没有反驳。
灵昭继续说道:“生灵涂炭固非吾等本愿,奈何天数如此。非此法不能解也。
女娲传与嘘啼的归一术,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你们预见苍生丧命,便视我为不祥,听从女娲蛊惑,倾尽所有造神剑诛杀我,却不知我有转生之术。
于我而言,生是死之初,死为生之始。那些过往丧生之人,将来自有转生之日。”
烛龙虽已将她的话信了三分,却还是质疑:“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若花言巧语,哄骗我助你去大壑疗伤。伤愈后再施恶行,又当如何?”
昆仑笑了,“女娲死了,如今天下众生更是十者死其九,我等就是骗你,这天下又有什么是值得我们图谋的?你当然可以不信,只是一件,一方天地若无神为主,用不了多久便会分崩离析。
如今女娲的神印已经溃散。
而我等被昆吾剑重伤,又在九幽中受诛神阵数百年折磨,现下也是强弩之末。等我也死了,这里的一切也都该灰飞烟灭了。
你不信,咱们便在这里干耗着,且看这天地如何破碎。届时,便是应龙降临,也于事无补。”
烛龙垂目沉思,默不作声。
灵昭因道:“我知道你顾虑颇多,但如今你也只能信我……”
她话未说完,烛龙便冷笑道:“我凭什么信你?要我助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将开明放出来。”
“……”灵昭被噎了一下,有些悻悻,但也没有过分在意,“放出来不行,我留他有用。但若你想让他帮你推演推演将来,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话音落地,灵昭便带着烛龙回到了奈河边。
开明还在刚才的地方徘徊,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忽见到烛龙又出现了,他顿时一惊:“咦?你怎么回来了?还是说你根本没出去?”
灵昭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隔着符朝着开明一指。
开明只觉浑身一轻,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汇聚到了四肢百骸,身形也清晰了许多。
“时间有限,你们还是快些的好。”灵昭说罢,将身体还给烛龙。
没搞清楚状况的开明一脸懵懂,“这是怎么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先别管这些,你快推演一下将来如何。”烛龙催促道。
“我不可、咦?”开明愣住,“我又可以了!”
虽然被禁锢许久,好在他的看家本领还未生疏,烛龙催他推演将来,他双手比嘴还快,早就掐诀掐出了残影。
片刻之后,烛龙看着他的神情由惊讶到怀疑,由怀疑到不解,最后越来越凝重。
“怎么会这样?”开明自言自语,“不对不对,定是我算错了,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烛龙问。
开明停下双手,呆呆地看了他半晌,道:“三日之后,众星陨落,天崩地陷,无人生还。”
“……”烛龙脸色很不好看。
开明仓促地笑了一声:“你别着急,我恢复得突然,必定是算错了。我再算一算。”
“别算了。无主之地,自然会分崩离析。”昆仑道。
开明听不见她说话,自顾自地又开始掐算。
烛龙嘴角抿成一条线,似乎不愿意相信。
片刻后,开明疑惑又惊恐地抬头看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管怎么算,未来都只有三天之数,而且画面都是一模一样的?”
“玄女……”烛龙闭了闭眼。
“干嘛,我们可没做手脚。”生魂道。
“去大壑。”烛龙终于下了这个决定。
幽冥之门不远处的融天山就是大壑的入口之一。
灵昭用着烛龙的身体,很快就到了融天山上。
汹涌的海水正从融天山注入大壑,奔腾澎湃,像是守在大壑入口的昼夜不息的猛兽。
灵昭停在山崖上时,身形微微一顿,熟悉的情景让她回想起曾经被桑扈惩罚的往事。
但她很快将这些回忆抛到了脑后,纵身一跃,如离弦之箭般,猛地扎进了海浪中。
穿过翻涌的暗流,灵昭很快找到大壑的入口,顺着海水飞流直下。
路过地柱融天时,隔着水帘,能看见上面豆大的一点灯火,孤零零的,仿佛依然在等什么人。
离上次来没多久,但他身上又多了好多瞑鱼卵。
不知他又该怎么抱怨烦恼了。
灵昭脑海里淡淡地闪过这个念头。
百川之水归于四海,四海之水尽归大壑。故而世人都认为,大壑乃是无底之谷,天下之水也无法将其注满。
其实不然。
大壑之底名为归墟,乃是盘古心脏所化。里面无日无夜,万物皆空,只有一片混沌元气。
除了神,没有人能找到它。
漆黑一片的水底分不清方向,但灵昭却能感知到水中有源源不绝的元气朝着一个方向流去。
那就是归墟的所在。
进了归墟,里面充溢着浩瀚的元气,混沌中,却有一道一道的符印在流转。
灵昭跟烛龙解释道:“这里便是存储天地间混沌元气的地方。因先前女娲耗费太过,上次我来时,这里的元气已十分稀薄,故而我布下了锁元阵。
天地间的元气依然会通过海水源源不绝地流回来,但却不会再回到世间。
如今元气已经充裕,天地也该充焕生机了。”
说罢,她挥手撤下了锁元阵,归墟随之微不可查地一颤。
接着,灵昭将怀里的石头取了出来,口中念念有词,双手掐诀。几番变化后,黑色的外壳剥落,石头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正是被囚禁在九幽中的那颗蛋。
蛋壳上五彩的纹理发着莹莹的光辉,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那柄昆吾剑还插在上面,混沌元气顺着裂口渗入其中。
灵昭深吸了口气,凝神片刻,猛地抬手一抓,一个用力,将昆吾剑完全拔出。
蛋壳应声而裂,沉睡的玄女便裸露在了混沌元气中。
温润的光遍布在她的身侧,胸口和掌心的创口在元气的舔舐下,飞速愈合。
灵昭快速的在玄女周围布下融魂阵法。
归墟中充盈的混沌元气运转在阵法中,站在阵中的灵昭、昆仑和生魂都隐隐感觉到来自玄女体内的召唤。
融魂时机已经成熟,三道残魂依次离开了烛龙的身体。
烛龙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出现在自己面前,又缓缓飞向玄女的身体,融入消失。
到了第三个时,那道身影停顿了一下,复又转身过来,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里花了一道符咒。
“多谢你送我们前来。这个可以带你进出幽冥。你心中的诸多疑虑,便去那里寻找答案罢。”
身影说完,顿了顿,也转身融进了玄女的身体。
融魂阵发出一声嗡鸣,四周的元气被卷起,源源不绝地汇进玄女的体内。
烛龙目光幽暗地看了玄女半晌,然后捏紧了手心。
等到融魂阵结束,已经是三个月后。
那日,南方地动,日月失色。
刚刚历经了融天山惨痛一役的幸存者们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纷纷议论着:
“怎么突然天黑了?”
“太阳突然不见了!”
“莫不是烛龙也出了事了罢?”
片刻之后,五彩祥光如云霞,自南方融天山出,向四方蔓延。
此一刻,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听得一个庄严而肃穆的声音在耳边说道:
“无惧。吾名玄女,乃天地神主也。”
众生只是听得此声,臣服之情便油然而生,纷纷朝着南方跪拜,恭迎新主降临。
三日后,天降甘霖。
有那修为高的人发现,雨水中似乎蕴含了些微不可查的元气。
又过了些时日,连寻常之人都能感觉到身边似有若无的元气。
新神主亦正式派遣神使昭告各方,天地元气正在复苏,归一术损人心性,不可再用,列为禁术。
一时间,人人称颂,天下归心。
而神主玄女此时却在北荒天极山一处小院外。
四周都是可以让人没顶的积雪,只这一处小院浮在积雪上,浅浅的一道屏障将它笼罩其中,外间风雪全然不能惊扰它分毫。
天极山日月不至,故而没有光。
玄女手执一柄琉璃灯,灯内燃的穹脂,淡淡地飘出一缕一缕的香气。
她伸手扣了扣院门。
“谁呀?”
院内传出个清脆稚嫩的声音。
接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冒出半个小娃娃的脑袋。
那娃娃看清来人,迷蒙的双眼登时一亮:“主人!你——”
话未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脸,整个人被拖了回去,未尽之语化成几个不成调的破碎呜咽。
未几,小院的主人开了院门,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神色冷淡,并不是迎客的姿态。
“神主大人,有何贵干。”
玄女笑了笑,“如今天下百废待兴,玄女素闻烛龙大人德才兼备,故此特来请大人出山助我。”
烛龙冷笑:“既是大人来请,那我没空。”
玄女愣了一下,干笑,“这……那我让开明来?”
“不必了,谁来都没空。”烛龙说罢,颔首送客。
玄女还要再说什么,烛龙已经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院门。
她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那我明天再来。”
次日,还是同样的时辰。
玄女再次扣响院门。
这次开门的是烛龙本人,明光跟在他后头探头探脑,没一会儿就被他无情地塞了回去。
“何事?”烛龙依旧冷冰冰,连客套话都省了。
“请你下山。”玄女笑得很真诚。
“没空。”烛龙说着就要关院门。
“等等!”玄女忙伸手拦,“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女娲助你练就了半神之身,她原是希望你能继承她的神印,成为新任神主的。
虽然她没有成功……但若你下山辅佐我,将来成神亦是指日可待!”
听了她的话,烛龙关院门的手停了下来,脸上的神色更冷了一层,他讽刺地“哦~”了一声,道:“原来请我是因为这个。”
啊?
玄女发现他似乎更不高兴了,愣了一下,忙摆手:“当然不是,主要是因为你很有才能,我很需要你。”
烛龙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末了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凉的嘲笑,“你需要我,我便要去么?我们很熟?”
玄女尴尬地袖起手,干笑:“何必如此,毕竟我也是你的心上人……”
烛龙递过来的眼神想根针似的。
玄女弱弱地补充了一句:“以前的……”
“大人记错了罢。在下从未有过心上人。”烛龙冷声道,“即便有,又与大人什么关系?”
院门再一次被拍上了。
声音比昨天还重。
第三日,依旧是同样的时辰。
玄女扣院门。
烛龙开门。
什么也不说,就冷冷地看着她。
玄女盯着他跟小刀子似的眼神,干巴巴地游说。
然后被拍院门。
第四日
……
第五日
……
每日都一样。
到了后来,玄女已经想不到什么游说的词了。只好开始跟他絮叨别的什么事。
“我把生死簿给了开明,还给他在幽冥造了宫殿。
不过开明不喜欢融天山,所以他把幽冥搬到了泰山。
虽然日后你们不能常在一处,但泰山离九丘也不远……
嗯,他喜欢的花我也替他在幽冥种了一大片,不过好像开得不是很好……”
……
“白泽和嘘啼已经转生了。
嘘啼她魂魄受了点伤,身体虚弱。
白泽带她去了东海,那里的熏华草能补魂修魄。”
……
“巨灵之前受了伤,被嘘啼炼化成了犼。
白泽说他变不回去了。
我本来说可以帮他转生,但是怪羽——哦,就是琼枝,她很喜欢巨灵的毛,巨灵就没再提转生的事了。”
……
“还有羽蒙,我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她。
过去女娲造化的生灵太多了,一个一个记到生死簿上,很费时间。
不过也快弄完了。”
……
到后来,烛龙终于不耐烦了:“他们在哪里,作什么,与我何干?”
玄女眨巴了下眼睛:“他们都很希望你能回去……”
烛龙盯着她的脸不说话,半晌问:“你呢?”
“啊?”
天寒地冻的,玄女有些迟钝,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依旧很真诚地说:“我当然也很希望你能回去。”
烛龙袖着手,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脸色似乎比往常和缓些。
玄女想了想,继续说道:“况且,天极山这么冷。”
“你呆久了,连你身边的金乌玉兔都比以前冷了许多,外面的草木都不发芽了。”
“……”烛龙登时拉下了脸,“既如此,不如大人将扶桑带走交予他人罢。”
“啊?”玄女愣住,刚要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院门又被拍上了。
声音比以往哪一次都响,震得不远处山峰上的雪都抖了三抖,片刻后,终于忍不住似的,来了一场震天动地的雪崩。
玄女叹着气回去了。
第二天,依然收拾了东西,要往天极山去。
恰逢开明来回事。见她愁眉不展,问她何事发愁。
玄女说了。
开明听完笑得直不起腰,“真是该,让你烧了我的万象宫哈哈哈哈哈。”
玄女瞪他,“若不是你们先动的手,我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吗?”
开明笑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我们倒还罢了,你作什么要欺骗烛龙的感情?还给他下情咒,太狠毒了。那天在奈河边,他看那些前尘往事时的神情,啧啧,我认识他快两万年,还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玄女叹气:“我也是没有办法……罢了,不说了。我走了。”
开明笑吟吟地看她走到门口,又叫住她:“大人,多带些灯油罢。天冷得很,仔细灯油不够用。”
玄女便让侍者多拿了些灯油,全然没有细想天冷和灯油的关系。
她脑子里还在盘算着烛龙的事。
诚然,当初给他下情咒,为的是给敌方制造软肋,给自己制造机会。
可她偏偏没有想到……
那情咒虽然下了,却没有完全下。
因为,带着情咒的那两滴血,被住在扶桑树上的那只小娃娃吃掉了。
这事还是后来开明告诉她的。
头疼得很。
玄女拧着眉心。
若是情咒在他身上倒还好办,解了情咒,前尘往事,便如过眼云烟。
可偏偏……
想着想着,人又到了院门外。
她深吸口气,抬手敲门。
敲完门,玄女盯着门缝,想着不知这次他什么时候开门。
忽然觉得那扇门似乎扭曲了一点,接着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她,可她全然不知。
烛龙皱着眉,看着怀里的人,不知她又耍什么花样。
正要将她丢开,落在她脚边的琉璃灯突然口吐人言。
张口便是开明那熟悉的声音。
“大人,听闻你已经整整十日没有阖眼,在下十分钦佩,故而有件极要紧的事回禀:前日转生的那批游魂出了岔子,需得您重新安排一次。您可快些回来啊,天寒地冻的,少睡会儿。”
烛龙盯着那个琉璃灯看了片刻,忽然伸脚,将它踢了个咕噜。
玄女醒过来时,觉得引入眼帘的房顶花纹十分熟悉。
仿佛是扶桑殿里的模样。
“主人。”
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叫着。
玄女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水灵灵圆溜溜的大眼睛。
她一愣,翻身坐了起来,才发现这不是梦。
自己正躺在扶桑殿东院里的榻上,窗外望去是一片刺目的白。
而小院的主人正坐在矮几旁,手撑着头,面前摆着一盘残棋,在打瞌睡。
玄女揉了揉明光的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她呆呆看了烛龙一会儿。
烛龙阖着眼,凌厉的气势瞬间去了大半,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玄女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这般的模样了。
——每次见自己都特别凶,要么皱着眉,要么耷拉着嘴。
老皱眉,不会长皱纹么?
他都两万岁了……
玄女突然冒出这么个荒诞的念头来。
于是,她小心翼翼凑到烛龙身前,想细看看他的眉心。
唔……
看起来还好,挺光滑。
毕竟是半神嘛……
玄女后来才知道,女娲为了培养他这个半神,耗费了多少精力。
甚至不惜耗损自己的神魂,造出无支这样的凶兽,送与他诛杀,提升他的功德。
女娲对他还是厚待的,连造他的时候,都格外精心。
玄女心里想着,眼神不由自主地描摹着烛龙的五官。
她本是仗着烛龙睡觉,才如此胆大妄为,谁知道,眼神再次从下往上游弋时,竟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游离着星光的双眸。
玄女吓了一跳,连忙后撤,却被烛龙眼疾手快按住了后脑。
两个人眼对着眼。
玄女满眼惊吓,而烛龙却带着一丝探究。
“在看什么?嗯?”
似乎是刚睡醒,烛龙的声音还带了一丝暗哑。
“没、没什么。”
玄女不知为什么,竟然慌了手脚。
烛龙沉默片刻,松开了手。
玄女连忙爬了起来,有些磕巴道:“多、多谢你,嗯,收留我过夜!我、我还有事,先,先走了!”
烛龙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斟了杯茶,见她拔腿往外走,才慢悠悠地叫住她:
“等等。”
“啊?”玄女扭头,脸上还残留着方才失态后的羞红。
“怎么不说来干嘛了?”
“来……呃,来、来请你下山。”玄女有些局促道。
“唔。”烛龙一边小呷着茶,一边似乎在想着什么。
态度很是暧昧,和先前的不太一样。
玄女忽然福至心灵,觉得他应该,可能,也许,大概是被自己说动了吧?
没想到,烛龙突然自言自语般说,“下山倒是没什么,只是我向来记仇。别人倘或是骗了我,我定是要讨回来的。”
说到骗,玄女很自觉地想起了开明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欺骗烛龙感情。
她悄悄打了个寒战。
“你、你要怎么讨回来?”玄女试探着问。
“你说呢?”烛龙瞥向她。
“……当初我也是逼不得已……”
玄女话一出口,就察觉气氛不对,连忙转圜。
“当然,还是我的不是。嗯,九丘被火烧了,我已经跟开明他们商议好了,在昆仑山上建几座城池,到时候把最好的那座给你。”
烛龙不置可否。
玄女又道:“你若下山,我就封你为辅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烛龙挑眉:“吾乃八神之首,本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啊……”是哦。
玄女又头疼了。
罢了。
烛龙无奈,“这些不过虚名而已,我只想问神主大人讨回一样东西,不知神主大人给不给。”
“什么?”玄女连忙倾身上前细听。
“当初神主大人骗了我什么,便还给我什么。可否?”
烛龙伸手拈起玄女肩上的一缕青丝,放在指尖盘玩。
骗了他什么就还他什么。
玄女细品这句话,心头重重跳了一下,悄悄抬眼瞧他的神色,却见他还是那般冷冷淡淡,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神主大人思虑了半晌,决定豁出去试一试,她捏了捏手心,慢慢凑到了烛龙身前。
烛龙抬眼看她,手停了下来,那缕青丝便从他指尖弹开。
玄女看他没有推开自己,便又凑近了些,直到两人鼻息相交,唇齿相依。
一吻过后,两人都有些轻喘。
烛龙的手早已挪到了她的腰间,垂眸看她的眼神晦暗难明。
玄女只觉得浑身酥软,双臂不自觉地攀绕着烛龙的脖颈。
呼吸纠缠间,她轻声问:“是这样还的么?”
烛龙嘴角勾起,眼里的光点跳跃着:“只是这样可不够。”
“唔。”玄女红着脸凑上去又亲了一下,低声道:“无妨,我还能活一万八千岁,可以慢慢还。”
琉璃灯里的穹脂终归还是带少了。
玄女从雪堆里找到它时,里面的穹脂已经烧得干干净净。
“早知道再多带一点了。”玄女埋怨道。
烛龙接过她手里的琉璃灯,右手在灯上轻轻拂过,琉璃内便多了三两只小巧的金乌。
光将天极山的无边黑暗溶出了一个洞,连同周围的雪都变成了温暖金色。
“走罢。”
烛龙抬脚往山下走去。
玄女提着琉璃灯走在他身侧。
素来无路的天极山为神主和她的辅神开出了一条小路,目送着她们并肩远去。
“为什么要跑到天极山来?这么冷。”
“因为有人说过,要带我去天极山逛逛。我猜她不会守约,就自己来了。”
“……祝融也转生了,过几天我就去跟他学做天灯,到时候做一个扶桑殿给你,再带你坐着寒风去天极山玩,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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