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近佯似淡定的坐在一旁，捋了下齐肩的头发。
要聊什么呢？
要是刚刚就聊了，倒也解脱了，刻意等了她一个小时再聊，多少有种沉重的感觉。
梁籽近心里惴惴的，既盼着他别说话，又盼着他早点说话。
龚定两手握在一起，久久没有发言，车驶出路口，才将一瓶牛奶递给了她。
“解解酒。”
她的确脑子还有点发闷，伸手接过来，“谢谢。”
“去动车站是么？”
“嗯。”
司机立马开启了导航。“目的地设置成功，广江东站，预计行驶时间二十分钟。”
沉默……
过了一会儿，龚定终于发问。
“你说你回家有点事，是在清吧的那件事么？”
梁籽近下意识地朝看向前排反光镜看去，司机的视线只在于导航的路面，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分神，职业素养很高。
梁籽近点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说说么？”
她左手捏着自己右手手指，捏得有些发胀发红。
“我哥网贷，利滚利欠了债，平台应该是在爆他的电话薄。”
她听见他变重的呼吸声。
“初犯？”
梁籽近身子一僵。
“不愿意说就算了。”
梁籽近的双手局促的压在膝盖上。
“回去注意安全，苗头不对就报警，没必要在乎那点面子。”
“……”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不像是从龚定口中说出来的。
他最要紧的就是脸面，如果是他欠了钱，报警和被人打死，他会选择被人打死。
梁籽近还是点头。
“还有……”龚定突然又道：“如果急需用钱，我可以帮忙。”
梁籽近望着玻璃上划下的数行雨，喉咙滚了一下，“谢谢，如果需要，我会的。”
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对话了。
二十分钟后，车到了东站。
没有进停车场，而是直接将人送到东站门口。
司机下车要帮着拿行李，龚定却先开门。
“魏师，我来。”
他从后备箱里提出行李，似乎还想礼节性的送上一小段。
梁籽近委婉的拒绝了，“到这儿就好，下雨呢，你回车里吧。”
龚定把箱子推到面前。“行，你注意安全。”
梁籽近接过，就朝安检队伍里走去。刚迈了两步，后面的人突然又突然喊住他。
“喂，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梁籽近极其缓慢的转过脸，嘴角慢慢扯开一丝笑，一丝儿一点也不像笑的笑。
“旅游管理。”
“怎么没找对口的工作，做起了私人管家？”
梁籽近脑子有点抽空，迟钝的答，“我也稀里糊涂的，可能收入多点吧。”
龚定“噢”来一声，收回目光，开门上车。
梁籽近在原地愣了愣，也紧随着转身离开。
坐上动车之后，她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那些对话。
那些问题，好像在她的脑海里预演过似的。
什么专业？
为什么要读这个专业？
以后又要从事什么？
八年前，她就想好了该如何体面的回答他的质问，可惜一点用场都派上。
当他看到她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并没有多诧异，只是盯着看了许久，似乎十分费解。
他只问了一句。
“没填南庆？”
“没填……”
他居然还笑了笑，“我记得你说，那是你的梦想来着。”
“南庆离家太远了，填志愿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去那么远的地方……”
“没必要告诉我原因，你自己的路，你自己选。”
他撒手将薄薄的纸片扔回桌上，语调轻松又不屑，“一路顺风，梁籽近。”
一路顺风……
梁籽近坐在靠窗的位置，吸了一口牛奶。
又破案了！当时龚定盯着她的录取通知书看了这么久，还以为他逐字逐句，尤其认真呢。
结果就看见了大学名字，连什么专业都不知道啊。
梁籽近笑了笑。
想想刚才，他很费解的问她，为什么会做管家。
在他眼里，管家应该不是什么好差事吧……
果然，两人间的沟壑还是挺大的，他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而她只是泥土下一块小石子而已。
想到这儿，她放下牛奶，趴在小桌板上。
天色渐晚，隐隐约约能从窗户的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瞳孔里是疲倦的，却又是坚定的。
她知道她当初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更知道，她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
彼时，东站附近。跑车已在五福快速路上来回跑了两圈的高架。
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眼龚定。
“少爷，咱们现在去哪？”
自从送走了梁籽近，龚定好像神游去了，半晌才道，“魏师，如果一个人总是跟你说谢谢，她是不是就把你当外人？”
“……”
司机给他开了很多年的车了，当然知道他在指谁。
他握紧方向盘，又松开，握紧又松开。
“这个不一定吧，只能说这个女孩子很有礼貌。”
龚定立马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他打开电话薄，找到了白绮怀的号码拨了过去。
通话声响了很久对方都没接起来，龚定焦燥的盯着屏幕。
终于，电话接了。
“心有灵犀啊小定定，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
“你亲爱的妈咪和爹地长给你物色相亲对象了，你想好办法应对没？”
“跟你说正事儿。”龚定口气严肃，“家里的管家是不是要辞了？”
“怕没人照顾你啊？我已经在找了，有合适的就会签。但别看只是小小一个管家，真的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
“你认识殷华一么？”
“你话题转挺快啊，不算认识，有一次一起吃过饭。”
“有联系方式么？”
“你找他干嘛，投资房地产啊？”
龚定从兜里拿出名片，清了清嗓子。
“我帮你要个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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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车开了一夜，到谷源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十点。
龚定给的那瓶牛奶很有效果，在车上撅着也睡得不错。
她电话联系的父亲，知道了母亲在市里医院接受治疗，便自己打了出租车，直接到了市立医院。
找到病房，她拖着行李箱进去。
病房不大，却住了三个病人，异常的拥挤。
房间里充斥着食物与汗水的味道。
她的母亲薛萍就躺在靠卫生间那张床上，口鼻处带着呼吸机，脸上蜡黄。
桌上放着一碗白米粥，一个剥开被咬了两口的煮鸡蛋。
旁边，一个穿着蓝衬衫，夹着人字拖的年轻男人，正坐在陪护床上刷手机。
那是她的哥哥，梁敢。
旁边两户病人，都有人嘘寒问暖着。只有她母亲呆呆的睡在床上，枯凹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梁籽近心中一痛。
也就半年不见，本就美人迟暮的母亲好像一下子变成了个老人。
梁籽近走过去，行李箱在地上地上滚出哗哗的声音，她母亲也没反应。
直到她走到床边，轻轻的喊了声，“妈。”
薛萍眼睛珠子动了动，费力的转过头来，咬字很不利索。
“籽……籽……你怎么来了？”
梁敢听到动静，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
梁籽近和他对视一眼，他还是那副样子，好像她的到来，就是同他宣战的一样，眼里带着一股戾气。
“爸呢？”梁籽近不咸不淡的问。
“走亲戚去了。”
“借钱？”
梁敢瞪了她一眼，埋下头继续玩手机。
“我在转廊旁边看见几个人年轻人坐在一起打游戏。穿得跟地痞流氓似的，是平台来盯梢的么？”
“你别一回来就问东问西的，行么？”梁敢咬牙切齿，好像她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动手似的。
床上的人露出了难过的神色，嘴张了张，又什么都没说。
梁籽近眼看着母亲这般，既恨，也痛。
“你可以走了梁敢，我来照顾我妈。”
梁敢这才心情好点，一副解脱了的样子，伸伸懒腰站起来，“妈，我先回去了啊。”
薛萍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嘱咐。“他们要是再拦着你，你就说你爸就快凑齐了，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
“嗳你别啰嗦！”
梁敢走后不久，父亲梁进忠来了，带着在家里做的饭菜。
一个蛋炒饭，一个黄瓜汤。
见到梁籽近，短暂的一顿，然后搁下饭菜来。
梁籽近扶着薛萍坐起，一边喂她吃饭，一边说，“妈的病，我刚刚问过了，医生说，妈现在还说话不利索，可能是脑部还有轻微淤血的缘故，但只能慢慢用药。等淤血排完了，再看能不能恢复如前。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妈保持心情愉悦，稳定情绪。”
“你哥的债不还完，你妈就没一天能松气的。”梁进忠说完，就觑她脸色。
梁籽近假装没看见似的，舀了点汤在饭里，搅和搅和。
“医药费那边差了二万八，我已经缴过了。医生说，后续医疗费用说不准，得看妈的康复情况，我就先预交了三万在账户里。”
“那你哥那边呢？”
梁籽近没说话，舀了块蛋花加黄瓜喂进母亲的嘴里。
一提到梁敢的事情，母亲眼睛湿漉漉的，颤抖的张开了嘴。
只见梁进忠把隔帘一拉，转头训斥道：“你不能见死不救，你是他亲妹妹！说出去，人家是要戳你脊梁骨的！”
“我是他妹妹……呵，那他还是我哥呢！他为我做过什么么？为妈做过什么么？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么？”
“你……”梁进忠咬牙切齿的指着她：“我还以为你回来是想通了，结果还是这样自私自利！那你走，这个家不需要你！”
“我走？我凭什么走？我妈病了，我来看我妈那是我的权利。该走的，是你那不争气的儿子！他滚蛋了这家里才清净！”
“梁敢再怎么不争气，也天天陪在我和你妈跟前的！你呢？去到那么远的地方，除了挣几个钱你还能为我们做什么？！”
梁籽近笑了，“我算是看懂了，无论我怎么努力，怎么付出，在你眼里，儿子拉的屎比女儿煮的汤都香！不就是重男轻女嘛，说那么好听干嘛？”
“啪”一巴掌打得她摔倒在地。
薛萍痛哭起来，“别打……别……动手……她是你闺女啊……”
“以前就是心太软了，没把她教育好！老子今天就要好好管管她！”
梁籽近捂着脸，恨恨盯住梁进忠，“你以前心软么？未必吧。连我的高考志愿你都能偷偷改掉，你这叫心软么？我就没见过你那么心狠的父亲！”
梁进忠愣了一下，“你以为我想？！还不是南庆费用太高，路程又远！要不是换成金林学院，你什么大学都念不了！”
“要不是你儿子去借高利贷，我会念不了？！”
“……”
梁籽近全身都在抖，“你儿子毁了我！”
梁籽近铮铮的眼神，叫人想起她多年前站在楼顶的样子。
梁进忠被吼得一懵，仓皇的转过身。
梁籽近扶着柜子站起来，看见床上的薛萍无声的流泪，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她走到薛萍面前，端碗继续给她喂饭。路过梁进忠身旁时，用很低的声音在他背后说：“我不可能给他钱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劝你也别给他借钱了，他以前拖垮了我，现在拖垮了我妈，以后也会拖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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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当天吵嚷的太凶，脸面上挂不住。
接下来的几天，梁进忠都只把饭菜放在桌上，人就走了。梁敢更是从未露面。
薛萍都是梁籽近在照顾。
午后，梁籽近扶她到院子里的黄角树下坐坐。
薛萍拉着她的手，口齿还是很钝，“籽……籽，妈妈不让你回来，就是……怕你跟你爸爸吵架……也担心那些流氓对你不利……”
薛萍吸了口气，抚了抚她的面庞，“你太倔了……妈怕你出去吃亏……妈妈希望你能……能早点把终身大事定下来，妈妈就放心了。”
梁籽近看着头发花白的样子，欲言又止。
她知道她妈妈的意思。
她有了老公，组成了新的家庭，那她爸就不好总是找她借钱了。
而且她嫁了人，能向男方要一笔彩礼钱，也能缓和一下家里的经济。
所以她母亲一提相亲，她心情总是格外矛盾，平时一直以沉默回避。
“妈上次给你介绍的男孩子，你得空了还是见见吧。你都二十六了，还没找过男朋友，妈觉得，女孩子嘛总要……”wWw.qikuaiwx.Com
“知道了妈，我知道了。”
“那说定了啊，见了么，你觉得不好，那就算了，妈也不逼你。”
“嗯好。”
这时，梁籽近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掏出一看，是沈曼竹打来的。
“沈主任，您找我？”
“籽近呀，你现在有空么？”
“我现在……”梁籽近看了薛萍一眼，“沈主任有什么事儿么？”
“噢，也没什么。就是你之前签的那个合同，甲方需要换一下。”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二次失控更新，第 21 章 第21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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