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饭应该好了吧?”陆诸骁有些心虚的嘀咕了一句,梁籽近错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下手机时间,“正好,饭好了。”
她出了帐篷把自嗨锅分给每一个人。
晚上还要在帐篷里过夜,怕把帐篷给吃脏了,四人躲在巨石后头。
那时月光皎洁,在每人的头顶落下一片静默的白光。
风是冷的,速食是热的。
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可口点心。
甚至连个板凳也没有。
梁籽近把装食物的塑料口袋收拾出来,每人屁股底下垫一只,席地而坐。
旅行到了这会儿,终于有了风餐露宿的劲头。
四人中三人都是富二代。
可是这穷乡僻壤却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有钱也买不着东西。
只一盆自嗨锅,一瓶矿泉水,谁也少不得,谁也多不得。
所以从那塑料盒里蒸腾出的股股白气成了周围唯一的烟火气息,香得引人垂涎。
开盖后,一行人哼哧哼哧享用起来,不见平常挑三拣四的模样。
陆诸骁躲过一截,兴致高昂,一直闹渣渣的聊天。聊到兴头上,还捧手冲着山口嚎上一曲,回音荡然不绝。
龚定则不怎么说话,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偶尔被陆诸骁的左调子逗乐了,轻轻的扬唇,“别叫了,当心把狼引来。”
陆诸骁气急又是一阵谩骂,引得梁籽近不时发笑。
龚定便朝着梁籽近看上一眼,嘴角也隐隐勾着。
她吃的是牛杂辣锅,龚定吃的,是海鲜锅。
自中午凑合了一个面包之后,就再没进过食。
她这会儿胃口很好,一边听陆诸骁讲段子,一边囫囵往嘴里塞东西。
吃着吃着,舌尖品尝到了海里特殊的腥香。
垂头,见一双筷子正夹着几个鱿鱼圈放在她碗里。
她茫然转过头朝龚定看去。
龚定只是催促她,“快吃。”
“你怎么不吃?”
他淡然说:“你不很喜欢吃这个么?”
她是挺喜欢吃鱿鱼圈的,但不是在高中的时候。
那时候生活费很紧,她打菜都照着便宜的打,除了海带以外,没点过别的海产品。
后来自己能挣钱了,对这类有着特殊腥香的食材也不是很感兴趣。
除了在红帽子烧烤摊上的烤鱿鱼圈。
他家的烤鱿鱼圈是招牌,撒超级多的辣椒,烤得又很有弹劲儿。
梁籽近吃过一次之后,每次去都点。
所以,他怎么会知道?
梁籽近狐疑着,还是用筷子夹了去吃。
一边吃一边想,蓦然回想起龚定刚回国时,她请龚定去吃了那家红帽子烧烤。
可是,依稀记得当日鱿鱼圈已经卖完了,没点着啊。
又略作回想,猛然间觉得一个片段十分可疑。
当时老板对龚定十分热情,当他们落座以后,还跟特意问:“要不,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
她很久都没去过红帽子烧烤了,自己都不记得老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还以为老板人认错了人。
现在细细思考,觉得越发古怪。
她回头,斟看他一眼。
他又从盒子里找出一个鱿鱼圈,夹在她碗里,好像她是他养的猫儿狗儿似得,还需他喂养。
她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默默的受用了。
不消一会儿,四人用完饭。
三人把菜吃得精光,唯独龚定的盒子里还留着他不喜欢吃的豆芽和蛏子。
饭饱则神虚,爬了一天的山,四人都很疲惫,决定分帐篷休息。
陆诸骁把沈蔓竹一揽,“外面好冷,我和竹竹先进去了,你们二人自便,自便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不怀好意的笑,笑得梁籽近有点不好意思,瞥眼去看沈蔓竹。
沈蔓竹自打从吃饭开始,突然就变得很乖顺,这时任陆诸骁又搂又抱,也没和他闹别扭,只是有些神情淡然的蔫在那儿,谁也不看。
梁籽近还想着,自己才和龚定才在一起,是不是也该避避嫌才对。
但沈蔓竹不反对,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拿了漱口杯给龚定,两人分头在山角一方刷了个牙,然后又一起钻进了帐篷。
她坐进里面,龚定拉上门帘。
霎时,刚刚还在蓬内鼓动的山风,下一秒就擦着蓬布怒吼而过。
动荡,阴冷,那是外界的事。
她和龚定缩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别样温暖。
龚定拉好拉链后也坐了下来,两人面对面的看着。
帐篷内空间不大,哪怕各坐一角,距离也还是很近。
即使不看对方,也再没别的好看。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的,都有些无措。
刚在一起的小情侣是不是都这样僵硬?
时间一长,梁籽近觉得有些窘迫,觉得应该找点什么事情转移下注意力。
于是乎,漫无目的的挪着身子想整理下帐篷,才发现毯子之类都已经被她码得整整齐齐。
又挪向另一边,东西带得不多,并没有什么好拾弄的。反是风声因为隔绝而微弱下去,帐篷里,她稍微挪个身位,裤子都能和防水帆布摩擦出“簌簌”的声音,更显刻意。
她不好再动了,抬头朝着身旁的人影看去。
发现他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目光带着探究的意味,清俊而深远,好像要把她脸上每一个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叫她有些心悸。
“你,困么?”她很小声的征问。
“不困。”龚定抬起手腕向她示意腕表上的时间,才刚刚八点半。
“那我们做什么呢?”她是很自然的问出这个问题的,问完了以后,才发在这个场合问出来这种问题,目的很不单纯。
正要解释,龚定果然笑了,偏过头反过来问她,“你想做什么呢?”
“我……”她羞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没说是什么意思,你不要自己想偏。”
梁籽近:“……”
龚定被她表情逗得一乐,然后清了清嗓子给了她一个台阶。
“好了,那你想想我们接下来该找点什么事做。”
她想不到要做什么,低头间,被地上装电池的小灯晃了眼睛,她并不懊恼,反而感到高兴,如找到了块遮羞布似的,忙把小灯拖起,用蓬顶的细线穿过,栓了上去。
然后拍拍手掌坐好。
他仍旧看着她,只是不再看着她的脸,而是看着她的手心。
她顺着他的目光,也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她的手虽纤细,但指腹上都有茧子,指节处皱褶也不少,并不算好看。
她有些羞涩的收拢掌心。
“怎么?你不乐意把灯挂在上面么?”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看着她的手,于是乱猜了一番。
“籽籽。”他忽然轻轻叫她一声,凑了凑近。
灯打在顶上,光从正上方射下来,她这才看清他眼中的神情跟方才不太一样了。
消沉中带着愧色,愧色中裹挟自恼。
“嗯?”她轻轻应了声,但见他抿紧唇,然后捉住了她的腕子,将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拉。
梁籽近本能的退缩了一下,但他还是执意不放,终究由着他拽了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背,掰开她的掌心,低头看着,久久不语。
梁籽近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如此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呼吸慢慢又变得困难起来。
“怎么,要给我算命么?”
龚定不由一笑,但笑得不算好看,甚至有点勉强。
他没回应,只是慢慢伸出自己的五指,落在她的手心。
明明都是亲过嘴的人了,可是他这样小心翼翼的触碰她,却令她格外敏感,她手上到处有茧,所以没多少感觉,可心脏却紧缩成一团。
她绷着唇,不让自己呼吸太乱。
然后,便见他的五指缓缓伸开,自她的掌心而发,慢慢的延伸向上。
每一个指尖都精准落在她的指尖,停留了好久,似是在认真感受着什么。
然而她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厚厚的一层茧子上,隐隐约约承载着轻微的压力。
就这样,他触碰了很久,最后才收拢五指,将她的手牢牢扣在掌心里。
“这些年,你很辛苦吧?”他突然喟叹。
好像成婚多年的丈夫,在心疼垂垂老矣的妻子,搁在小情侣之间实在有点突兀。
但梁籽近却没来由的喉头一涩。
大概是很少有人问她辛苦不辛苦。
除了母亲之外,她在外面是死是活好像都没人过问。
所以,没有人在意她常年剪短的头发,没有人在意她愈发粗糙的双手。
她压着唇舌下泛起的苦涩,轻轻摇了摇头。“一行有一行的苦,每个人都是要独立的。”
“但你想做这行么?”
他又问。
每个问题都问得如此精准,正中她的旧伤。
她有点难回答了,面对他的目光,她没什么撒谎的勇气,只好说:“再干几个月,我就要转管理岗了。朝九晚五,和正常白领一样。”
她眼里有着丝丝的慰藉和向往。
他扣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所以,你还是不太喜欢这行的。”然后蓦然转过身,看向她的眼睛。“那他们为什么要改你的志愿?他们不知道你想学工业设计么?”
她忽然梗住了一般。
视线里也变得雾蒙蒙的,好在距离很近,勉强看清他眼里的神色。
悔恨中夹杂着浓重的戾气,眼白里血丝充胀,光影沉浮,气血积压。
可除了眼神以外,旁的没有改动,他竭力的压制着情绪,似乎是怕吓住她。
毕竟八年以前,就这个问题他冲她失控怒吼过。
“难?能有多难?你正常发挥,第一志愿填南庆,南庆就录取你了!再简单不过的事,你告诉我它难在哪里?!”
梁籽近回想起这些,视野里的雾气就变得愈重了,趁着还没化水之前,她忙沙哑着答,“我哥碰了高利贷,家里为了还债,把房子都卖了。南庆的学费和生活开销不是家里能承担得起的,所以他们就帮我找了个不怎么花钱的学校。”
“你怎么不跟我说?”
“我事先也不知道,他们偷偷改的。”
龚定一时失语,怔怔地望着她。
眼前,浮现起她在独自在自习室里待到熄灯时的身影。
他轻轻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梁籽近低头,有些不支的靠在他的左肩。
他抱住她单薄的身子,然后紧紧的收拢。
“那,后来你怎么也一直都不告诉我呢?”
梁籽近呐然怔住。
他猜到是有莫大的苦衷,但没急催着她说,只是饶有耐心的等待,唯恐再伤害到她。
可是一分钟,两分钟过去,她非但没说,身子竟还微微抽*动起来。
龚定低头一瞥,见她埋脸的地方,一片水渍。
他顿时有些后悔问这些问题。
其实都过去了,提及也没有太大意义,还徒惹她难过。
他心疼的伸手覆上她的脑袋,轻轻的抚摸着,一遍又一遍。
她突然强收住啜泣,轻吼道:“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你不在乎我!”
他觉得惊诧,猛地抬起头:“怎么可能,我不是……”他说到这里顿了片刻,语气变得愈发惭愧:“我不是都发火了么?”
“那又怎样,我厚着脸皮问你,能不能做你女朋友。你说,能考上南庆理工再说吧!”
“这还不够明显么?”
“哪有明显,即使是考上,也只是’再说吧‘!何况我没有考上!”
龚定沉默良久,愧不能当:“是我不好……我以为,你不稀罕我,你只是逗着我玩……”
“你怎么可能逗着你玩,我每天早起贪黑的做题,就是为了离你更近一步。可直到志愿被改,我才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我发奋努力就能左右得了的。我们差得太远了,学识不同,金钱观也不一样。你买量豪车都不看价钱,我买只手机却都要思前想后……”
“那又怎样?你就觉得不可能?”
“大学只是个分叉口,即便能够勉强同路,可人生道上还有很多很多个分叉口,我俩不一样的脚程,不一样的眼界,很容易就会在某个分叉口走散……我不想那样,陪着你走了一程又一程,可是到头来却不是一个终点。我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原来你是这样想。”龚定严肃下来,自顾自说了这么一句,忽然将她推倒在地。
她吓得心口一悸。
眼见他两手撑地,隔着一尺的距离,自上而下的望着她。
像对待猎物似的,以一种不容反驳的姿势训诫道:“你记住了梁籽近,我出身在龚家,是我自己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要是敢嫌弃我,不要我,就是在给人民阶级化,矛盾化!”
“我没有……”突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梁籽近有些承受不住。
“你就是有!有钱这么了?有钱还不能找个喜欢的对象了?你觉得你脚程慢,我等你就是。眼界不同,至多我听你的就行,你想去哪里,我就跟着好了。哪里来那么多歪理,笃定我们迟早走散!我们在一起才一天,你就咒我们!”
梁籽近被他训得哑然。
心里慢慢的,暖流纵横。
可感动没把她冲昏头脑,多年的阅历叫她心里始终清楚。wWw.qikuaiwx.Com
“你是富裕的那个,所以贫富差距在你眼里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你或许从不会轻看我,可是……我……”
龚定看着她抽动的嘴角,声音柔软了下来,“可你怎样?”
“问题或许不在于你会不会看轻我,而在于我自己……怎么讲呢?在你眼里,我或许是个挺正常的人,甚至比正常人还坚强些,也要强一些,但只有我自己知道,一直生活在贫苦的环境,越是要强,说明我越是敏感,越是脆弱……你明白么?”
龚定眉头渐渐锁起来,似乎能理解一些,但终究不能理解透彻。
梁籽近想用例子说明,“比如……”
她觉得,要举的例子时常都在上演,可生活里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反而一时想不起来。
于是她皱着自眉,思索了一会儿,“比如,我和一个有钱的朋友一起去吃饭。我请她吃火锅,兴致勃勃的点了肥羊,鸭掌……然后再让她点一点自己喜欢的。她却看一眼菜单,就很没兴趣的说,随便,我不饿……”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好像说得不太明白,有些泄气的道:“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就好像……就好像高中的时候,你让我每天让我给你带份牛奶,作为给我开小灶的报答。你喝的那个牛奶,是几块钱你记得么?”
龚定眼珠子轻微放大。
他不记得,每天拿不同数目的整钱去楼下的店里买,买完找了一堆零的回来,他也从来不数,随意一抓放进包里。
“是八块钱。八块钱对你来说,或许丢了也不晓得。可是我要得到八块钱,得串八百串土豆片。”
“串,土豆片?”他疑惑道。
“串串,吃过么?我家楼下有个串串店,生意好的时候过去帮忙,串一百串,一块钱。”
他“噢”一声,眼里轻微发润。
没来由的,她眼角也有些湿,可是嘴角却噙着轻松的笑,“所以,你明白了么?”
他点头,张开嘴,像个破音响似的,“明白了。”
他俯下身,两手钻入她颈后,把她轻轻的抄起来一些,把脸贴上去,轻轻吻她。
不进入口舌,只是在她两片柔软上来回轻动,像是在安慰她,像是在呵护她,像是种疗伤手法,一点一点抚弄她欣赏的褶皱。
她身体一阵酥麻,不消多时,脑子里再多作想也灰飞烟灭了。
她情不自禁的勾住他,把所有情难自禁的瘙痒都化成指尖的力量,轻轻摁进他的肩膀。
“籽籽?”
“嗯?”
“谢谢你今天能告诉我这些,但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只是,你愿意给我些时间么?”
“怎么?”
“我以后会多加留意,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偷偷提点我,我的智商你知道的,你一点我,我就能明白的。要是实在领悟不到,你也可以冲我发脾气。总之,你肯给我时间,我就能找到你的步调,和你一起向前。你说好不好?”
大概是没见识过如此温柔的龚定,梁籽近神情都有些恍惚了,气若游丝的被他勾着走。
“好不好?”
“好。”
他又轻轻啄她两下,弄得她浑身发紧,才又停下,“那么,先对下答案,你说的终点究竟是哪里?”
“是……”她差点脱口而出,但好在及时转醒,“你先说,我先听听你的答案。”
龚定忍不住勾起唇,“梁籽近,又想着抄作业!”
“我才不抄你的,这个答案不存在对错。”
“当然有!我的就是正确答案!”
梁籽近在她怀里扭了扭,“那你先说嘛,快点。”
龚定突然严肃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眉眼。
“结婚,和你结婚。”
梁籽近愣住。
龚定见她不动,有些局促,“我的终点太远大了么?”
梁籽近眼里迷迷蒙蒙的,失了焦。
龚定猛烈摇她,“你要为我想想,我快三十了!”
“所以,你是为了尽快成家所以才想和我结婚么?”
“这不也为你着想么?你也快三十了。”
“还有四年!”刚才还你侬我侬的,这会儿却恨不得掐死他。
可龚定不太在意氛围的破坏,只急于的得到她的答案,伸手在她腰间一阵搔挠,“说!你说的终点在哪,说不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说说说……哈哈哈哈……松开,我真的说真的说……”
梁籽近痒的满脸是泪,他才松开她。
两人四目相对,她撑起身子来,主动将他抱住。
“这回,我抄你答案行么?”
一听抄答案他就本能的不悦,但随即连起来一想,倏尔就笑了。
他窃喜的搂住她,差点把蓬顶的灯给撞了下来,干脆地宣布:“这回可以!”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二次失控更新,第 49 章 第49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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