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菱放下药瓶,端起方才府医搁下的药碗。
不就是区区一碗安神药吗?谁还没喝过!我喝给你看!
端到鼻前,正打算一饮而尽,却闻到一股苦涩刺鼻的味道顺着鼻腔翻涌而上,将五脏六腑都给熏苦了。
苏菱目瞪口呆,这位看上的就不怎么正经的府医,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制毒大师!
“咳,还是先看看伤口吧。”
苏菱知难而退,轻描淡写放下碗,面上挂不住。
“良药苦口利于病,”沈辞南缩回自己的左手,叹道,“府医的药闻起来苦,入口余香,药效极好。”
苏菱暗自在心里呲牙,鬼才信你的话呢!
“那你怎么不喝?”
“夫人不信?”沈辞南挑眉,“为夫喝给你看。”
说着,沈辞南端起苏菱面前的那一碗,闻了闻,没有多余的表情,一饮而尽。
他仰着头,喉结滚动,热气为他的脸笼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水雾,在这层水雾之中,面部的棱角更为鲜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味,连阳光之下的尘埃都轻了。
沈辞南喝完,对着苏菱展示了一下空碗,一脸我都这么说了你怎么还不信我的表情。
苏菱将信将疑,警惕地端起碗来,小声嘟囔道:“我怎么还是觉得……”
话说到一半,原本捧在手里的碗被身边人接过,沈辞南毫不犹豫含了满满一口,左手拉过了苏菱的手臂,右手穿过她的发丝,搭上了后颈,倏然将她拉向自己。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药碗上的余温,热热的,贴在苏菱的后颈上,有着酥酥麻麻的痒。
苏菱甚至能感受他指节的形状,他的手指在穿过她发丝时,其实是有短暂停顿的。
沈辞南温热的唇贴上苏菱微微张开的口,有苦涩的液体顺着他的舌尖送到苏菱口中。在苏菱的眸中,是沈辞南再清晰不过的眉眼,他的睫毛在她的眼前微微颤动,是这样的生动。
苏菱下意识咽了两口,苦药顺着她的动作吞了下去,舌尖满是苦味。
沈辞南慢慢睁开眼,他深不见底的漆眸中清楚地映出她此时此刻的慌张,深邃的眼眶中含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眼尾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像是魅人的妖。
他的舌尖安慰地轻轻卷裹,唇齿相依,是依依不舍的眷恋。
残余的药从唇角滑下,沈辞南撑起腰,用指腹随意擦去唇角残余的液体。
“你……”
苏菱涨红了脸,耳朵尖红得快要滴下血来。
“若是夫人还是不想喝,为夫倒是不介意……”
沈辞南转着手中的药碗,作势就要凑在唇边。
苏菱眼疾手快,在沈辞南的唇贴上药碗的前一刻夺过来,吨吨吨咽了下去。
好苦。
真的好苦!
苏菱紧紧皱着眉,抑制着自己快要吐出来的冲动,吞咽的眼泪汪汪。
好不容易喝完,苏菱如蒙大赦,立马把这块烫手山芋扔回到桌上。m.qikuaiwx.cOm
“入口余香?”她瞪向沈辞南。
管这个叫入口余香的,绝对味觉失灵了。
“对啊,幼时躺在床上,病得神志不清时,想着若能有这样一服药就好了。”沈辞南伸手端过苏菱喝完的药碗,仔细看了看,点头,“夫人喝完了,很乖。”
苏菱直觉这番话不太单纯,却又不敢去揭开沈辞南的伤处。
她本能想要安慰沈辞南,目光从他的脸上滑过,自然而然落在他柔软的唇上……
京都的女子大多爱慕他,爱的是他显赫的身份,更是他这一张倾倒众生的桃花面。浴血奋战时,持卷抚琴时,运筹帷幄时,挥斥方遒时,他的目光都是淡淡的。稳操胜券,平静到毫无波澜。
方才那一瞬的波涛汹涌,平静之下的失神,也是他的伪装吗?
苏菱将念头从脑海中驱散,摇了摇头。
取了干净的纱布和治外伤的药,她拉过沈辞南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膝头。
“你还会包扎?”沈辞南乖乖任由着苏菱拉着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
瞧不起人?苏菱挑了眉。
“放心吧,沈大将军,我不会公报私仇的。”苏菱倒了一些药粉在手心,抬眼看了沈辞南一眼,“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啊。”
沈辞南听着稀奇,在战场上这几年,纵使敌军的利箭扎进脚踝,刀剑划破皮肉,他从无一声闷哼。如今竟然有个小姑娘对着区区不伤筋骨的小伤,对他说忍一下。
既然她说了忍一下,那就姑且忍一下吧……
沈辞南很给面子的在苏菱的手伸过来时,微微往后一缩,装作一副畏惧的模样。
“哪有怕疼的将军啊?”苏菱絮絮叨叨,一把握住了沈辞南的手腕。
原来装疼还有这种好处……
沈辞南毫不犹豫:“有的。”
苏菱狐疑地看着他。
沈辞南回望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目光真诚,还真像那么回事。
“有也忍着。”
苏菱拉起沈辞南的袖子,露出左手的伤口。
之前不过匆匆一眼,并未细看。如今这一细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怕。
沈辞南显然是没放什么心思在伤口上,边上的皮肉牵连着撕裂开来,暗红的血液凝固了,却蹭的东一块西一块。他的手腕瘦且白,这样一道伤口横在其上,触目惊心。
光是看着那道伤疤,苏菱就感到了刺骨的疼。
这样的伤,他没感觉吗?就这样任由着血液凝固,伤口愈合?
她皱了皱眉,面上不由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将军比我年长许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苏菱一边将粉末轻轻洒在他的伤处,一边忍不住抱怨道。
沈辞南一愣。
她似乎一直是这样的。
旁人都在乎他的身份,在乎他一身血污的肮脏,只有她会在乎他的感受,会抱怨他不会照顾自己。
只有她。
“疼,夫人轻点。”沈辞南沉溺在思绪中,随口胡诌。
“知道啦。”苏菱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倒粉末的动作慢了些。
沈辞南右手撑着头,左手被苏菱抓在手心里,她的眉眼离得那样近,杏眼专注在他的伤口上,连小小的鼻尖都在紧张,唇抿成了一条线,像一只如临大敌的小白兔。
空气中的纤尘都慢了下来。
沈辞南不禁上翘了唇角,他突然很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在这一刻。
苏菱似是怕他真的疼,开始絮絮叨叨说一些往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原本也不会包扎,娇气得很,”苏菱想到了什么,笑着抬眼,“就和现在的将军一样,还要我来给你包扎。”
沈辞南猝不及防对上了她波光粼粼的杏眼,心跳一顿,忘了反驳。
窗外的阳光璀璨,却不敌她眼中分毫。
“我不是在京都长大的。儿时母亲过世后,有位算命先生说我不吉利,父亲信了,就把我送到了千里之外临安城的苏府。”
沈辞南认真地歪着头,听着苏菱的话,并不去打断她。
“祖母年事高了,在临安城中掌管苏府。她德高望重,是临安城中的名人。我到临安城那年,就这么点大,”苏菱比个了高度,自己先笑了,“真的就这么点高,连高一点的马车都要人抱着才能上去。被父亲赶到临安城时,我以为没人会要我了,天都要塌了。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个时候我和春柳两人,在马车里一个哭的比一个惨,一路上车夫都烦死了。”
沈辞南跟着她笑了,是久违的,毫无戒备的笑。
“初到苏府时,入夜了,人生地不熟,家仆提着灯笼,我就是不肯下来。我就是哭,使劲儿哭,扯着嗓子哭,哭累了就歇一会再哭,旁人都没辙了。然后,”苏菱的语调温柔下来,眼中有着芙蓉浦都比不上的波澜,“然后祖母就来了,我当时哭得太厉害,只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苏菱给沈辞南擦好了药粉,取过桌上的纱布:“老人家身上总会有一股独特的的味道,能让人莫名心安。她没有像旁人一般,站在车外让我赶紧下来。她弯腰到马车里,一把抱住了我,口中还念叨着‘没事的,我们到家了’。”
沈辞南被她握着的左手微不可察地一抖。
“很奇怪,明明在临安城待了这么多年,忘了很多事情,却独独还记着第一次到苏府的场景。祖母宠我,爱我,一点都不会因为父亲的冷落对我有丝毫的不满。有她撑腰,我摔了会喊疼,累了会撒娇,在苏府过得比在国公府还舒心。我在府中恃宠而骄,也有人乐意惯着我,直到去年冬日祖母的一场风寒……”
“摔了要自己忍着,累了要咬着牙坚持。我以为我长大了,祖母就会从床上坐起来,继续让我趴在她怀里撒娇。可是她还是没能熬过去年寒冬的霜雪。”苏菱一圈又一圈给沈辞南缠着纱布,动作轻柔,“一切都过去了,只有我还困在其中。”
沈辞南的手被包扎得正好,乍一看,居然和府医的相差无几。
苏菱拉过他即将要抽走的左手,在纱布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好啦,这下就不疼啦。”
沈辞南动作一顿,脸上的淡定从容有了一丝小小的裂缝,他犹豫着抬起左手,摸了摸苏菱的头。
“夫人说得没错,是不疼。”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二人猝不及防。沈辞南的左手抬着,望向门口不识趣的人。
闻举背对着光,整个人陷在黑暗里,他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一直蔓延到二人脚边。
“将军,”他的话中带着喘息,“人找到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病娇将军的白月光更新,第 23 章 包扎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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