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一根轻飘飘的随风飘来的稻草。
宋渠站在台上，公文包放在一旁，淡定地说出晨颂可以继续追加一个亿的标底后，台上的评估员都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五点五个亿再加一份完美的标书，已经足够打动他们。
而正在等待中的盛世项目经理，则下意识看向了台下的盛正阳。
盛正阳捻了捻指腹，一时拿不准主意是否追加标底。盛深又立马翻了翻手中的招标文件，低声和盛正阳说道：“宋氏是想借着这个项目翻身，不如我们再压他一个价位。”
就算他是半吊子水平，也足够从众人的重视程度看出这次招标能带给他们的丰厚利益。
这话说得简单，盛正阳皱了皱眉，“公司拿不出这么多流动资金。”
盛世作为一个老牌企业，揽金和销金的能力都是顶级。而这些年盛正阳的野心逐渐扩张，袋子里的钱如流水一样花出去，说白了，盛世并没那么多闲钱。
一般来说，并不会有人在招标会的最后答标阶段追加资金。五个亿已经是盛世最后的底线，再追加标底只能选择抵押贷款。可是就算拿到竞标，盈利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怕最后资金链断裂，像盛世这样的庞然大物则会发生不可预计的糟糕后果。
盛正阳偏头看了眼邱家的位置。
邱兴也正垂头继续研究着招标文件。
盛正阳敛起神色：“再等一等。”
台上的答标仍在继续，除了宋渠所代表的的晨颂以外，无人追加标底，六点五个亿成为最高标底，眼看着就要标落晨颂。
邱家位置的邱兴仍然没有什么动作，盛正阳最终叹息了一口气，给项目经理打了个手势，台上的项目经理连忙继续竞争，“盛世追加一个亿。”
其他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台上三家企业的代表人，邱家、盛世、还有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晨颂。
邱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朝着台上的代表比了个手势。台上的邱氏代表后退半步，意味着退出了竞争。而站在他旁边的宋渠，竟然也将标书收进了公文包，朝着盛世的代表做了个“请”的手势。
盛正阳看着台上的动静，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具体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静观其变。
而评估员也最终做好了决定，随着最高决策人的拍板，这次招标会的中标者是盛世集团。
盛正阳却不动作，脸上一丝喜悦的表情也无。他冷静地看着台上的人们，目光渐渐落到身穿西装的宋渠身上。
就在这时，宋渠若有所感地朝着台下看去，正巧对上盛正阳的视线。宋渠微微抿唇，朝着盛正阳礼貌笑了笑，却引得盛正阳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刚才就该认出来，这是当年出国的那位“天才”。
“宋渠。”
盛正阳握紧了座椅扶手，咬着牙吐出了这两个字。
台上的宋渠好似能看出他在说什么，唇角的弧度扯得更大了些，却毫不掩饰他面上的厌恶和恶意。wWw.qikuaiwx.Com
盛正阳吐了口气，扭头对盛深说，“回去，去联系财务部，我要在他们在一天内给我清账！！”
这是“宋渠”这个名号带来的噩梦。当年他们才都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宋渠的大名便在整个S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是因为他在大学时候就完成的壮举——以一己之力搬倒了当时有名的财团，为自己的事务所打下了第一块金字招牌。
后来大学四年，宋渠渐渐把学习重心从金融转移到辅修的法学专业，当时的众人不理解，可后来却明白了他的深深用意——事务所变成了专接金融案件的专业顾问所！
这是一个将专业发挥到专精和极致的能人。
而这个人，是顾清婉的至交好友，两人惺惺相惜。
直到后来宋渠出国，顾清婉嫁给了自己，盛正阳都在早年怀疑过他们两个人仍有往来。只是后来宋渠一直没有音讯，从没出现过他们的生活里，盛正阳也渐渐忘记了这个人。
现在他才知道！怕是宋渠就是针对自己才来的！
什么晨颂，不过是针对盛世的一个陷阱！
盛正阳压着眉深深看了一眼宋渠，宋渠风采不减当年，岁月的流逝都给他们两个人增添了时光的痕迹，可是它偏爱宋渠，他站在台上仍然像极了当年恃才傲物瞧不起所有富家子弟的轻狂样子！
招标会圆满结束。
宋渠看着盛正阳匆匆离去的背影，拨通了工商局和资产评估局的电话。
就让他来放那根轻飘飘的稻草。
*
盛世已矣。
盛晚意和江离回到家中时，资产评估局和工商调查局的人也到了盛世总部。
盛世所有的员工都怔愣在原地，不是很明白长久以来觉得永远不会倒塌的大厂会有出事的一天。
宋渠手中捏着顾清婉离婚时所要求盛正阳签下的股份转让书，继而上诉要求重新分配资产，因此请动了资产评估局对盛世重新进行资产评估。
而盛世所拥有的动产不动产，合并在一起远远超出它所正常盈利所得的份额，甚至有一部分巨额资金不明来路，这正是盛深利用粉丝众筹得来的非法集资。
就在刚刚的招标会上，盛世吃下了竞标，合同在招标成功时已经自行签订，可是在这时盛世所有动产不动产均被冻结清查，根本无力抵押贷款支付标底。
一件件一桩桩，都如同一座座乌云重重压在盛世的头顶。
盛正阳不知在办公室发过多少次彪，甚至有人能看见盛深被茶杯砸出办公室的门。
可无论当事人如何震怒，都无力抵抗国家机器的彻查，种种证据摆在世人面前，盛深和盛世都遭到了世人的强烈抵抗，走上了迅速负盈利的下坡路。
“姐姐，在想什么？”
江离的唇轻轻擦过盛晚意鬓边的发丝，他自后背拥着她，将下巴磕在她柔软的颈窝里，喟叹地发出醉酒似的呢喃。
“嗯……在想盛世的事情。”江离抿了抿唇，将盛晚意的手指扣在自己掌心里，“还想它做什么？最后的股份不是早就抛出了么。”
“只是在想，前二十年我努力的目标就是为了进入盛世，野望着将它推向更繁茂的盛世，”盛晚意摇了摇头，微晒道，“结果现在属于盛世的时代却要结束了。”
江离不想给盛晚意悲春伤秋的机会，他用食指指腹按了按盛晚意柔软的掌心，“是你亲手终结了它。”
盛晚意“唔”了一声，“还是你和宋叔叔出的力气更大。”
虽然整个过程中，江离并没有出面。可是两年内，也是他和宋渠到处结交人脉调查证据，最终才确定了盛世存在的偷漏税等违法情况属实，他们一起蛰伏了两年期间，才找准了这样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给予盛世一击毙命。
“可是外公却说，”江离现在跟着盛晚意称呼顾飞将为外祖，丝毫不见外，他往前伸了伸脖子，唇舌在盛晚意脸颊上轻啄了下，“你这叫知人善用，放在古代是能打仗的女将军呢。”
盛晚意脸上一红，“外公怎么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平时夸赞她也就算了，竟然还当着江离的面这么说。这让他们两个人相处时，江离平白多了多少取笑她的笑料？
“我也觉得是。”江离却深以为然，牵着盛晚意走向卧室。
“还没吃饭呢。”盛晚意甩了甩江离的手。
他们从招标会出来，根本没来得及用东西，就被江离火急火燎地抓来了嘉和城，盛晚意好笑地站在原地，任由江离拉扯她也不动。
江离叹了口气，也停住了脚步，“真是我的好姐姐。”
……
等到天色大亮，江离撑着一只手臂，看着睡在身边的盛晚意。
她还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眉眼间却多了几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温柔意。江离弯了弯眉眼，伸手捞起盛晚意的手臂，轻轻吻了吻，
引得盛晚意动了动睫毛，似乎要醒来。
江离将她的胳膊放下，轻手轻脚起了床，出门去买菜收拾早餐。
这两年跟着宋渠实习，他也渐渐磨平了早年过于阴戾的性子，学到了些许宋渠的为人处世之道，更多的是如何和夫人的相处之道。
等到江离走出小别墅，清新的空气扑向他的口鼻，偶遇到路上晨练的老人还会笑着和他打招呼。江离一一应和着，享受着在嘉和城里这一份安宁。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深深烙印进了盛晚意的生活中，无法分割。
不过很快，江离就会从这种情绪中清醒过来，也许是他和盛晚意的性格使然，两个人从不轻易言说爱意，以至于让江离比起盛晚意更没安全感。
但他从没提起。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将自己安全可靠的一面展示给盛晚意，为的就是让她在外边坚强之余，回到家里也是有能够倚靠的男人。
江离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但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想，他可以和盛晚意保持一辈子的“姐弟关系”。
*
也是终于搬倒了一座压在心口的重山，盛晚意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等她醒来时，清粥的香气已经沿着卧室虚掩的门框飘进来了。盛晚意动了动琼鼻，心里一片安宁。
“醒了？”江离推开房门，走到窗前，弯腰在她额头上亲了亲。随即转身拉开窗户上的窗帘。
盛晚意带着刚刚睡醒的鼻音嘟囔，“江离，你怎么这么贤妻良母啊。”
江离动作微怔，转身面上已是一片笑意，“当然是为了让你离不开我。”
听他这话，盛晚意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两年来几乎日日如此，她早就习惯江离在她的生活生命中了。她掀开薄被，趿拉上拖鞋，朝着卫生间走去。
却被江离在半路拦下，“忘记了抱抱。”
盛晚意张开双臂，真丝的睡衣摩擦着肌肤十分柔软舒适，“都已经订婚了，还这么黏糊。”
江离不是很赞同她的说法，点了点她的鼻尖，反手推着她进卫生间，“就是因为订了婚，才要更黏糊，还要这么腻腻歪歪地过一辈子。”
刷牙后，温凉的水扑在面上，盛晚意闭着眼睛笑话他，“那到老了别人都要笑你老不羞。”
“我怕他们笑么。”江离这时候才显出几分两年前的样子来，混不吝地堵在卫生间门口，“我看他们是嫉妒，嫉妒我一辈子过的幸福甜蜜，还有这么好的老婆。”
盛晚意擦了擦脸，清亮的眸子看向他，“错，是老婆婆。”
“可是在我心里，你是永远不老的诶。”为了证明自己话的可信度，江离还闭上了眼睛，煞有其事，“完全无法想象，你在我心里永远是两年前初遇时惊艳的模样。”
盛晚意“噗嗤”一声笑出来，“大早上怎么这么肉麻啊？”
说着，她推着江离往外走，“我要洗澡了，你快点出去。”
江离却纹丝不动，抱着胸倚在门框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盛晚意，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好像说了千言万语。盛晚意呼吸一滞，在和江离的对视中率先败下阵来。
“好嘛，那快一点，别让早饭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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