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已故兄长是真的存在,但这所谓的嫂嫂和儿子,却是白乾自己的。一个小山村的妇人哪里掬得住早已经长翅飞出山村、拥有无限野心的丈夫,安安份份待在村子中哺养幼子,便是她一生所愿。无奈丈夫飞皇腾达,身分过份显贵,连名义上的情份也不能维持。
因为,白乾要娶东夷国皇族海氏的公主为妻,即便是那是位响当当的“亡国公主”,也容不下婚姻里有丝毫的瑕疵。据传,当年白乾为迎娶海宝公主,倾尽十年打下的基业,不顾当时的大夏和东夷数年的战敌关系,便是要用自己的前程换一段夙世情缘,一度成为举国上下传颂的“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佳话。
呵,英雄嘛,应该算,美人呢,也曾经是有的。至于“难过”不难过,这可真是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了。
于是,在白垄刚学会叫“娘”时,他娘在某个夜里悄悄吞金自戕,早上他摸过去时人早就凉透了。当然他是没什么记忆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白家子弟,与白家圈养的众多鹰犬一样,之所以能得鲁王器重,全因他自己能力卓越,方能越众而出。直到后来遇到一个妇人,自称是当年服侍过她母亲,还当过他一阵乳娘的妇人,悄悄将所有真相告诉了他。他当然没有听之信之,暗中查探了一段时间,有次参与聚会时,不意听到一群白家旁支长辈醉酒时说出“他与鲁王颇为相似”的话,那意有所指令满坐者但笑不止,心照不宣。
白垄才终于明白,为何那么多在他之前创出大功绩的人没得到白乾赏识,反倒是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深得信赖,若非是亲生儿子,白乾怎么会把数万的兵权交到他手上。呵,他好好一个嫡长子,就这么轮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在背地里招人嘲笑落地凤凰不如鸡。
其实开始他并不嫉恨,还替父亲白乾找借口。毕竟以白乾那样一个山村赶海穷小子的身份,能聚得如今这份举世瞩目的家业和功绩,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这其中必要牺牲一些,舍弃许多。
可是自从他被白乾当做侄儿接入鲁王府后,那个所谓的东夷公主,现人人敬称一句的海宝夫人每每看他的眼神,都让他觉得极不舒服。本来他想着一个后院的女人,与他日日在外拼杀的外男不会有任何交集,眼不见为净,大家各自安生便好。却不想,他的敬让得不到尊重,反倒助长了王府中人的气焰,处处短他用度,扣他吃食,偷拿他物品,甚至还打死了他的随身军侍,他一次爆发却因为不擅内宅阴私,白乾护妻之心向来招摇,只补给他银钱,换了大院落自开小门进出,不随主府差遣等等特权予以安抚。但他心里很明白,海宝夫人已经知道他真实身份,一直防着他觊觎鲁王府的权势,一心为她的宝贝儿子白天极打造风光前程。
白垄心中不甘,也知道名份这玩艺儿是你的就是你的,强要抢夺的话,以他现在的实力根本抵不过白乾偏心和海宝夫人的暗中势力。
他故意负气地说,“你以为白日里,皇帝跟许丞相一搭一唱地挤兑王爷,皇帝就真舍得对王爷动手了?呵,那也不过是小孩子向长辈讨糖吃,长辈不允,小孩子闹脾气罢了。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儿。之前军粮的事,事后皇帝不是把一半的贡品都拔给了咱白家军;还有更早前……”
白垄信誓旦旦,配上他那副憨直样,让寻常人见了倒有几分说服力。
白天极闻言,却有些失神。
他想到早朝时,轩辕烨难得跟许执文一唱一喝,从头到尾都针对白家,可谓步步紧逼,连消带打地把白垄撸下了南征前锋军的位置。看起来,似乎和以前父子斗气差不多,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了。
若只如白天极提议的罚奉思过,他们也可以让人易了容在鲁王府里待着,白垄依然可以南下杀敌,立军功。即时只要南蛮族皇都攻下来,便可来个将功折罪之说,把之前的事儿都抹了去。
这种事儿,之前也不是没做过。可是现在,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父亲今早大概是第一次在朝堂上吃了败仗,下朝后想要再见皇帝,也被太监一口回绝了。想要硬撞时,宫里的御林军分毫不让。看当时父亲的神色,显然这内朝的人都换了一泼,里面已经寻不到父亲亲信的面孔了。
白天极出生在王府,幼时府中便仅止他一个小孩子。父亲白乾想给他找玩伴,都被母亲拒绝了。他的幼年成长期有些寂寞,虽然他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可是她们都先后入宫去陪宫里那个小皇子了。他一度十分妒嫉轩辕烨,可是后来一次无意中偷听到父母争执,知道轩辕烨是自己的弟弟,他心理就有了变化。尤其是有一次随父亲入宫,第一次见到轩辕烨和白钺相伴玩乐的样子,这两个小弟弟实在长得太漂亮,太可爱,太萌了,他便想着以后要变得更强壮,像哥哥一样保护两个弟弟。
之后,白天极向父亲求情,也想入宫“伴驾”。这对于一些贵族子弟来说是求也求不来的荣宠,更是未来平步青云的最佳跳板,妥妥的东宫储备。白乾本也是心动的,但海宝夫人听说之后,断然拒绝,甚至为此跟白乾大吵一架,分房睡。当时白天极就在窗外偷听,听到母亲仪态尽失,用着宛如街坊泼妇般的厌恶口气辱骂轩辕烨和白钺是“妖孽”、“野种”,白乾劝了又哄,甚至还举手发誓一番,才息了海宝夫人的火气。
事后,海宝夫人还对白天极训戒,“一群妖孽野种,多看一眼我都嫌脏眼睛。极儿,你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不可与这些污秽之人来往。”
可是他爹白乾也只是一个渔村穷小子出身啊!他不解,也不敢再问。
良久,白天极从回忆中回神,道,“哥,其实有时候父母也会犯错,我们做儿女的虽不能指出来,但也不能任他们一错再错。”
白垄闻言只道,“天极,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搞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王爷吩咐的事情,我只管去做便是。算来,我是不适合做押运贡品这等细致活计,日后定不会为了贪念家中软香想回京,就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使,白白让人当枪使了不说,还连累了王爷和你。”
白天极闻言笑道,“大哥,阿爹并没有怪你。你只管好好养伤便是,其他事情我和阿爹会帮你解决的。”
“那便有劳嗣子爷了!”
“都是兄弟,说什么谢。”wWw.qikuaiwx.Com
白天极向来敬重白垄这位兄长,又唠叨了些家常,才离开。
他一走,白垄憨厚的笑脸便消失了。白天极是鲁王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王府嗣子爷,身份何等尊贵,未出生时便拥有了所有鲁王府的荣耀。而宫里那两个小畜生,一个坐拥天下,至尊无匹;另一个阴差阳错地成了连百官见了都必须叩首三声的贵妃娘娘。
他算什么?!
只可惜,这一泼刺客太无能,如此难得的机会都没能杀了那孽种。以后要再想杀他,便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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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主屋,此时也不平静。
“那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海宝夫人取下头上珠花,重重砸在妆案上。
她这一启声,吓得屋内待立的侍者都垂下眼去。
正跨进内寝的摄政王白乾,闻声神色冷肃下去,一个眼神遣走了所有人,并自上前替海宝夫人解发,并未接这话头。
海宝夫人轻咬着唇瓣,看着已经有些上年纪的面容,尚保养得佳,有着妇人特有的风情性感,一颦一笑间还有几分少女嗔娇之态,让镜中白乾的目光左也移不开。
“你早该想法子狠狠约束他,也不会闹到现在这样儿。”
白乾也只当女人抱怨,随她说去,并不应声儿。
海宝夫人今晚可不是单纯的抱怨,而是心里压着一股邪火,年岁太长,被近日宫中的消息接连刺激到,早朝的消息一到手,就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雪萝宫中的人都被那妖孽杀光了。现在她连个称心得意的人都没得用,如何管理若大的后宫。若非如此,怎会教个小小美人爬到头上,欺负得连承元宫的门都有月余不曾踏出。”
白乾眉心一夹,沉声道,“那两个刺客,是你派去的?”
海宝夫人对着镜子,斜斜地飞去一个眼神儿,似嗔似怒,“呵,只许你往宫里安人,就不许我派几个去保护咱们女儿。”
“一家人,不该如此。”白乾始终打着圆场,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他做为一家之主,权衡利弊为先,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底线,他都可以放任,容让。他这辈子女人并不少,但海宝是他倾尽大半生才娶到的心怡女子,自然拥有更多的特权。在海宝面前,他向来是一心一意的丈夫,这是他对她独有的宠爱。
但在外面,他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有些事情就不用对内宅的妇人交待得太清楚。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做大事,便得不拘小节。
海宝夫人知道白乾想维持宫内、宫外两个“家”的平衡,她也配合了他几十年。但有些事情,时候到了,便不可能再姑息下去。
“白乾,你说是一家人,那个妖孽可有把咱们当成一家人。他若把你当成生生父亲,会在朝堂上联合外人与你作对,让你堂堂摄政王的颜面往哪儿耽,平白地让整个朝堂看你一人笑话。你怎么不去训他,倒来埋怨我安插了两个人?”
白乾心头一堵。他岂会不气,他是想寻轩辕烨说话,可是宫中人手突然全换了,他一时无门而入,也是又气又恼,否则今晚他理应是宿在宫中的。无奈,寿康宫的执守也全换成了轩辕烨的人。他一张老脸被个年轻小子打了,即算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私生子,皇帝陛下,他心里也很不痛快,才回来寻发妻安慰。只可惜……
海宝夫人哭了,“想我可怜的女儿们啊!!!!从小就入宫给那妖孽做伴读,我的珂儿为了帮你们巩固朝堂,嫁去东郡,至今都无出,平白地被太守府里的小贱人蹭鼻子上脸,欺负了这么多年。
还有我的雪萝,也是为了你们白家嫁进宫去,至今那妖孽连一个孩子都不愿意给她,还纵容一个小小的美人踩到她头上,害她受如此大的折辱。若非如此,我何以派那两人去给女儿出气?
那妖孽可有说过,那两刺客针对的是许家的那个小贱人,可不是你那个宝贝孽子。珂儿和雪萝都是我捧在手心疼大的孩子,你以为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心疼嘛!
为了你的大业,我两个女儿都嫁得不称心,这辈子幸福都要赔在里面了。你还只想着宫里那贱人,只想着那个妖孽。白乾,你到底有没有心哪?”
白乾面上仍是哄劝着,眼底划过浓重的阴霾之色。一直以来,宫内外的一切都按照着他的意愿走,从未出过什么差错。要一定说差子,也只有许执文其人让他稍有些烦躁。君王之术,重在权衡。许执文再厉害,也不过一介文官之首,雷声大雨点小,也左右不了真正的时局变化。留着许家,便也是替轩辕烨做些面子功夫。
只是他没想到,时之日久,自己留下这些面子功夫,会倒打一靶,生生让他没了脸了。
他微叹道,“唉!宝儿,当初送雪萝入宫的,不也是你的主意。”
海宝夫人心下愤然。说有她的主意也没错,因为长女白珂长轩辕烨太多,足大了8岁,硬塞给轩辕烨,难免落朝中人口食。麻烦的还有,白珂当年撞破了玉兰君招幸男宠的事,知道了轩辕烨与白家的关系之后,特别抗拒再留在宫中。她是很高兴白珂和自己一样,厌恶玉兰君和轩辕烨,这样才能一心向着她们海家。只是白珂心性太不成熟了,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显露,强迫她留在宫中,只会势得其反。
那时候,小女儿白雪萝已经及笄,一直向往入宫伴驾,成为皇后。小小年纪,心性与她年轻时相当,智计方面也遗传了白乾的狠辣,加之年龄只长了轩辕烨三岁,正所谓女大三抱金砖,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本以为以白雪萝与白珂的姐妹关系,轩辕烨很敬重白珂这个长姐,也会对白雪萝这个小姐姐一样看重。事实却截然相反!轩辕烨对于从头到尾都在巴结讨好,意欲亲近自己的白雪萝,只有敬意,始终不冷不热,可有可无。
要非说白雪萝的缺点,那就是在“乐贵妃”出现之后,她遗传自白乾的平庸面貌,成了她在后宫佳丽中最大的败笔。选秀时,那些名门闺秀大多家底殷实,三代以上都是贵籍,如此迭代下来的基因,便是个寻常的庶女,颜色也姝丽无双,寻常难及。
白雪萝更肖似白乾这个父亲,脸方肤深,就没遗传多少海宝夫人的国色天香。要不是海宝夫人亲自带大,她都会怀疑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在尊为“海族第一美女”许多年,海宝夫人看着日益长得像丈夫,却绝称不上绝色的小女儿,心中不可谓不失望。光是相貌,她生的孩子就没比过玉兰君生的两个孽种,连男扮女装的白钺都被称为皇宫第一绝色,怎不教她负气。现在又跑出来一个许家的女儿,许家五代簪缨,显贵三朝,前几世都出过两任皇后,是顶顶有名的皇后世家。如此种种,怎不教她气恼,不甘。
白乾对于海宝夫人的这些心思,知道一部分,但有些深的便不甚清楚了。
他仍是宽慰的口气,“我早说过,他们是兄妹,小烨也早知道了,他怎么可能轻亵自己的姐姐。你却也不拦着,雪萝那孩子性子也拗,最是像你……”
也正因为白雪萝像海宝夫人,足够有野心,又有摄政王府撑腰,否则以她的姿色入后宫,最终只会泯然于众多佳丽。
海宝夫人知道理智是说不过去的,索性哭叫得更委屈,“我还不是为了你们白家。他要是真当咱们是亲人,但凡是让白家女人生下个长子长女什么的,记到雪萝名下,雪萝也不会这么苦。整日都要防着宫里其他女人捷足先登,坏了白家未来的前程。
我一心一意为白家打算,难道也错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
海宝夫人是东夷皇朝嫡出的公主,当年也曾盛名一时,为众多皇亲贵戚求娶,风光无限。要不是国破,她也断不可能嫁给一个小渔民出身的白乾。白乾是在闯荡天下时,意外见到海宝公主,对其一见倾心,誓言要娶为正妻。后来因缘际会,真让他少年时的心愿得偿。两人算是患难夫妻,一路走来殊为不易,情谊自不一般。
但再如何不一般,这出身的巨大差距,也无法弥合深心里的欲望。
白乾一听,冷硬的面庞便是一软,忙将人抱住轻哄,“宝儿,莫要再说这种伤你我感情的话,你可知我难受?
你且安心,我会尽快安排人受孕。他日只要诞下鳞儿,便立为储君。这孩子便是你的亲外孙,带到你身边来养,定然帖心晓意。”
调养皇孙的事儿,便是太后想代劳,怎么也轮不到海宝夫人这个宫外的祖母。白乾说这话说得轻松笃定,仿佛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阻拦,实因他把持朝堂内、外,已近三十年,皇宫内外有如他自家后院一般,自信使然。
海宝夫人由白乾拭沔,心下却不以为然,问,“若皇帝还是不肯呢?现在宫里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咱们要再想法子,恐怕……”
白乾自得一笑,“我能让他娶了自己的亲妹妹,送个女人进去又有何难。大不了,使些助兴的法子,也总能让他就范的。这方面,夫人或有法子替为夫解难?”
“我有什么法子,你莫胡说。”
“呵,夫人数十年令为夫食髓知味,不屑他抱,岂会没有法子?”
白乾埋首入女子颈弯,一嗅满怀馨香,惹得怀中人羞喘不迭,欲拒还迎。罗帏垂帐,烛火冉冉,双双叠落的人影很快传出娇吟粗喘,更夜漏长。
……
这晚,许依诺回了安仁殿。
躺在榻里,突然感觉有些逼仄。她找的解释是这寝殿比紫宸殿小了不只一两倍,那是足足十几倍啊!能不逼仄嘛。
果然这人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能怎么着,忍一忍,努力习惯呗。
只是闭上眼后,脑子里总会浮起之前离开时,那个站在一片焰光中的身影。看起来有种孤单单的感觉。啧,她大姨妈可能要来了,才会胡思乱想。人家可是皇帝,进出坐卧都有一大堆的人围着护着哄着,寂寞或许有,孤单就说不过去了。白钺这会儿应该还腻在他身边,哄他开心呢。
可是想想这半个月养伤日子,要说她没有一点被宠的感觉就是自欺。
那会儿喝药闹腾得最凶时,他还哄她“乖”,亲手给她喂过药。只可惜当时她只顾着屁屁疼了,没有认真感受一下被绝世美男子伺候的爽感。可惜,要是下次……
啊呸!她可不想再受伤了。这可不比电视剧电影里,瞧着就是主角身上一道血痕,落在自己身上简直了,新闻上不还有打针都会哭的成年人嘛。
唉~~~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有男生这么近距离照顾她,有点新奇吧。以前只有爸爸和哥哥陪着她,她哥还是个妹控,稍大点儿就跟猫头鹰似的,但凡有个臭小子靠近立马就会被他赶走。
想到现代的兄长,许依诺终于有了睡意。纸片人不关她的事儿,她只需要好好做任务刷怒值,赶紧升级成黄金奋斗士,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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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许依诺起了个大早,便带着一堆赏赐之物去探望许久不见的孟婉清。
没想到孟婉清竟然病了,还拒绝见面。这回她也没客气,也凑到窗子下瞎扳扯一些有的没的,听到了咳嗽声,便借着小李子帮忙,从窗口爬进了屋子见着了人。
孟婉清吓了一跳,但很快释然了,还说幼时许依诺也干过这种上房揭瓦下河捞鱼的调皮事儿。她勉强笑起来的样子,看着憔悴了一大截。
许依诺想到当日皇帝凶悍的样子,觉得是自己害孟婉清受了惊吓才生了这场病,便要留下来照顾人,在小厨房里大展厨艺,做了不少好吃的。
孟婉清听到许依诺说起皇帝的恩赏时,神色微微转黯,仍有意劝许依诺远离皇帝。许依诺体谅病人,顺口应下。如此几日后,在许依诺的陪伴下,孟婉清的气色渐好,人也精神了,许依诺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皇后那边传了话,说求了观音经要奉养两月,免了所有宫妃们的晨昏定省,只需要要在初一十五去问个安便可。
皇后退了场,但许依诺还得去一个地方请安:寿守宫的太后。之前得了凤姑姑救助,怎么说也得去问个好,示个敬,请个安啥的。
去之前,许依诺花了一瓶神药跟卢昭仪打探了消息。大至了解了玉太后的情况,说是在皇帝登基前,玉太后一直住在先帝的寝宫,但皇帝登基后,就被迁去了寿康宫,位于东北方,距离帝后宫也很远,像是宫里另一座冷宫。据说皇帝也几乎不常踏入寿康宫,只有每月初八允宫妃问安一次,其余时间均不许闲杂人等打扰。
这里说的闲杂人等,主要针对妃嫔。
卢昭仪听说许依诺要去道谢,带上了几分劝说的口气,“你要感谢的是凤姑姑,只需要叫凤姑出来把谢礼交予她,说几句好话便成。至于宫内能不进便不进得好。省得……麻烦!”
许依诺觉得这口气有些怪,追问了半晌才知道寿康宫内规矩森严,稍有不慎就可能打板子,甚至被拔了舌头。据说掖庭里好些不能说话的婢女,都是被玉太后拔了舌头扔进去的。
寿康宫约=拔舌地狱?
不管传言如何恐惧,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许依诺特意准备了礼物,到寿康宫时正是寻常请安的时间。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她,她说出因由后,侍卫去传了话,很快凤姑姑本人出来了,接了许依诺入内。
一路行来时并无异恙,只除了快到正殿时,许依诺看到远处的游廊里走过一个身形高瘦的宫女,他们各行一条游廊错过时,隔着约两三丈的距离,许依诺看到了宫女长发被风挽起的瞬间,喉间那突兀的突起。一时她有点儿呆,凤姑姑的一声咳嗽把她惊回了神儿。
便她沉着声说,“不该看的别乱看,不能说的闭上嘴。太后问话,如实回答,不可娇造编撰。你……哎,进去罢。”
许依诺的小心肝也被周遭沉静的气氛压住,乖乖应诺,由着殿内婢女与晓菊小李子交接了礼物,随入殿内。
这是一间三进六间大殿,比皇帝的紫宸殿小一半,也比她们小小安仁殿大了三五倍。殿中悬穿花垂幔重重掩映,隔去窗外丽阳,显得愈发阴翳。越往里走,许依诺便觉一股熟悉的异香,愈发明显,不敢深吸。
直行到木跺前一丈距,跺基上置垂珠帘,帘后可见一道身影斜斜依于椅榻上,瞧不清面目,烛火反映着那人的高鬓钗环,珠碧摇曳,肃然正襟。
许依诺记着凤姑的话,跪地行完礼,便奉上谢礼,言辞殷切,恭敬小心。直到食盒送上时,那浓郁的香气瞬间充盈整个内殿,让凤姑都微微变了颜色,帘内的太后身影也变了。
那是当然,这可是她花了个三位数的怒值在《美食商店》里换得的神仙汤,据说有美容养颜、清新健脾的功能。古代贵妇整日深居简出,运动量少,很容易得上“富贵病”,她可是对症下药,哦不,下汤。
吃饱喝足之后,便是娱乐休闲了。第二件礼物也是针对无聊妇人们打发时间的游戏佳品:扑克牌。许依诺也进行了古装化,将国王皇后换成了老虎狮子和森林动物。不敢用皇帝皇后,毕竟古人忌讳。现场教太后玩了一把“跑得快”和“斗森林之王”的游戏,顺利刷到太后好感,得了一批赏赐。
这一轮下来,许依诺也着实出了一身大汗。只是临到结束,也没见着太后的面目,便要叩拜离开了。
“祝母后天天能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开心。儿臣这便不打扰母后休息,先行告退。”许依诺躬身行完礼,便要离开。
“慢着!”玉太后站了起来,由宫婢扶着,款款步下木跺。
纱帘珠帘次递打开,走出来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全不似已孕有子女的妇人,着一袭露肩敞胸高领广袖裙,雪白的颈上是一张艳若18少女般的绝色容颜。
许依诺觉得古文言里所有用来形容美女的词汇,堆在玉太后身上,都丝毫不过份。忽闻一丝熟悉的异香,是她在轩辕烨闻到过的。而轩辕烨带上这种香味儿时,只在那次后宫血洗之夜。
许依诺惊然回神,迅速低头,却心跳如擂。糟了,她刚才没管着自己的眼珠子,不会被挖掉吧?!
“抬起头来。”玉太后走到许依诺跟前,轻声道。
连这声音也温柔如水,听得人莫名舒服放松。
许依诺直觉不安,仍是抬起了头,便看到玉太后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如同影视剧里刻意剪辑的画面,是那种丝毫不需娇饰的绝色少女感。
“许家的女儿,果然天姿丽色,姝艳华貌,堪为帝后。”
这,这啥意思?!太后您是在说笑吧?这玩笑可开得太大了啊!
玉太后看许依诺瞬间僵硬的表情,失了笑,朝她伸出手来。许依诺呆愣不知何意,凤姑姑提醒才忙起身,托住了玉太后的手。玉太后却反手扣住她的手,拉着她上下打量。
许依诺忍不住,“太后谬赞,但依诺实不敢承此言。请太后莫要开儿臣的玩笑了,这,这要让皇后听到,怕又要生出事端来。早前……”
玉太后冷笑一声,“哼,哀家想夸谁便夸谁,白家的女人算得了什么。放心,日后你便有哀家撑腰,皇后不敢欺你。你只需得早日为陛下诞下龙子,我请旨让陛下立此为储君。”
呃?
“听说你还与乐贵妃走得近?日后莫要与那妖孽来往,记住了。”
许依诺未应,玉太后手下一紧,疼得她连忙应了是。
“还有,小心白家的人。都记住了?”
“是,儿臣都记住了。”
“嗯,好孩子,跪安吧!”
许依诺离开了,宫人也随之退出,殿内只余下玉太后和凤姑姑。
凤姑姑道,“娘娘,婢子瞧着,这许家的千金对陛下全不似寻常嫔妃。她在紫宸殿住了半月有余,并未有被陛下所迷的征兆。她不会是……”
皇帝遗传了玉太后的巫族之血,亦有魅惑天赋。尤其在月圆之夜,身体会散发出特异的藤香,闻之者必迷失心智,欲与之相交,否则必身心大创,重者疯巅入魔。只有同为巫族的人,才不易受盅惑,也不会产生过于严重的后遗症。
玉太后似乎并不惊奇,道,“这便是天赋。她是胡宗元发现的天府后星之女,天道阴阳,相生相克。她不受藤香盅惑,便是真正的后星。此等尊贵,岂是白家那些贱人可比的。当年,若非她年纪太幼,许家保护,太上皇早便赐婚于许家,她便是烨儿命中注定的皇后,能护烨儿一世安泰。只可惜太上皇走得太快……”
声音嘎然而止,玉太后身形微微一颤,娇美的面容乍然变色,高贵凛然的姿态消失无踪,她浑身颤抖倒地不起,浓烈的藤香四溢,一道道青灰色的纹路倏然爬出她雪白的胸口,布满了长长的脖颈,那双凤眸中似乎也被诡异的黑色丝网侵染,模样骇然。
凤姑一把将人抱起,送入内寝,情急之下从窗口跳出,呼喝道,“内侍在哪里,立即过来。”
闻声跑来的便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宫女,若许依诺在此定会惊讶,这个长了喉结的宫女正是她之前不小心瞧见的。那宫女进了内寝,刚至榻前,就被一只爬满了青藤的纤臂攥了进去,余下便是不可言说的呻一吟一撞一击。
……
许依诺出了寿康宫,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逃也似地回了安仁殿,玉太后的话,实在是惊到她了。她满腹疑惑,又不敢随口去问,为啥太后要让她给皇帝生孩子。难道每个去请安的妃子,都有这待遇?
许依诺暗自惶惶了一日,卢昭仪来询问她情况,她借着打趣儿提了一嘴,就被卢昭仪嘲笑了。
“玉太后当年宠冠后宫,据说害得先帝逼死了发妻,立之为后。满朝文武反对,也无用。她从来不管后宫之事,会催宫妃生孩子,这更是从来没听说过的。要真是如此,皇后估计得高兴死了,可惜……太后就不是寻常的女人。”
许依诺心下更不安了,琢磨一夜打定主意做任务升级,赶紧回家。她带着孟婉把能逛的皇家内菀都溜了个遍。每日刷小嫔妃的怒值也刷得很爽,导致每每出游时撞上人,对方都是溜得最快的那一波。
许依诺觉得这也不是个事儿,人都见不着了,她还怎么做每日任务啊!于是又重新把棋牌游戏三国杀搞了起来,好在皇帝没有明文禁令,很快整个西宫开起了“游戏大赛”。
卢昭仪为此还主动找到许依诺,商谈将这些游戏推广到宫外赌场青楼之中,大赚利势,各有分帐。
许依诺听到赚钱的事儿,就很来劲儿。想当年父母哥哥为了赚她的医药费,还全家一起糊过纸盒子,做过各种各样的手工,这才培养出她身为手作小触的能耐,放到古代世界便水涨船高成了个大触。
“我这是技术入股,没有我这技术就没了你们的排面儿。再说了,除了你看到的这几个小玩艺儿,本宫会的还很多。每月给你搞一个,都够三年不重复的。分你四成,已经是你烧高香都不定求得来的财运!”
卢绮:45
卢绮:60
卢绮:74
“好,说定了,就你六我四。”卢绮应得咬牙切齿,实在是她并不擅长这等买卖营生之事,身为吏部侍郎的女儿,常年养在深闺,等级意识很强,根本看不起商人这个行当。但这事儿是她父亲卢勉听说了宫内的情况后,让她代为行事的。没想到一顿生意谈下来,她也被许依诺压着磨、笑着打,最后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办。
卢绮自也想不通这事儿,卢勉告诉女儿,之前朝堂上皇帝第一次与许丞相联手狠狠削了白家一轮,再看眼下皇后势力被彻底剪,宫里而今能入得皇帝眼的怕就是这位许美人了。皇帝没有晋升许美人的位份,但允下的那些恩宠也早就越过了美人的位份,就连她来安仁殿时都发现附近新增了一队御林军巡逻队,这可是以前从来都没有的。以前,只有皇后宫殿那边才有如此严整的军队。
如此种种,都显示着而今的后宫已经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了。皇后一手遮天的局面,悄然瓦解。卢绮和父亲交涉完后,听了父亲的分析和主意,心思也慢慢的偏了。
其实这里的道理也很简单,在皇后面前,那是绝对的低人一等,几乎没有什么话语权,全然匍匐被利用、利用完了还可能被抛弃的下场。但在许依诺这里,怎么说她位份都高于美人两阶,交涉时大家也是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各有输赢得失。最重要的是,即算是撕破个脸啥的,也不会立马担心自己的小命会不保。
相较于手握兵权的皇后白家,一介文臣清廉出世的许丞相府,后者更好相与。以前觉得许家出来的女儿,当真是胡搅蛮缠,打嘴炮她们整个西宫的女人都赢不了,可恶极了;但现在交往下来,除了那张小嘴儿损人不利己以外,对她们倒也真没什么损失。
有意思的是,时间长了,一众女人还砸磨出了许依诺的一些好处。许依诺见面就爱怼人,嘲讽挖苦从来不亚于人,但闹完之后,又会给人一颗甜枣儿。但凡是参加过安仁殿里聚餐的宫妃,无不对许依诺备制的美食大餐竖一竖大拇指。吃饱喝足之后,不是再闲嗑牙打嘴仗了,许依诺弄出那许多有趣的玩艺儿,比起她们早就玩腻乎的投壶,扑蝶,刺绣,可有趣多了。一轮下来,玩得众女香汉淋漓,形象受损是有,但运动之后产生的多巴胺也让女人们开始食髓知味儿,每日结束后,都开始巴望着隔日的娱乐节目了。
如此迎来送往,后宫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无聊可怕了。
卢绮这日离开时,把第一期的宫外分帐塞给了许依诺,还道,“有个事儿,我那个神药……”
许依诺随手就塞去一瓶,眼睛还盯着手上的百两银票直放光,嘴上不让地,“啧,就这么点儿银子,只能免费赠你一瓶了。下次再接再励啊!对了,你们这是如何推销游戏的?哎,这推销也是要讲技巧的,你听我说……”
看着渐渐冷清下来的殿宇,孟婉清看许依诺的眼神变得愈加复杂了。她已经确信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自己照顾了五年的姑娘。那么,原来的诺诺去了哪里?这么久了,会不会已经……
她不敢深想,可是每日见着这个姑娘又禁不住地想,她护了这么多年,从宫外到宫内,整整13年,教她如何接受?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炮灰渣了暴君带球跑(系统)更新,第 89 章 妖孽野种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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