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小秋端着冒着热气的铜盆闪进门。
走到床帐边,她放下铜盆,掀起重重的锦帘。
“王爷……”小秋轻唤一声,下意识的住了声。
她其实并不想叫醒床上的人。只见楚浔侧躺在枕龛中,蜷缩着,似是睡的极不舒服,轻轻促着眉头。
小秋的眼神落在楚浔洁白如瓷的鼻翼上,还有那漆黑翕动的睫毛。
想来她在这深宫里虚度了这么多年,连主子也没见过几个。本以为就此要被打发出去,没曾想有幸伺候这么个如画如仙的王爷。最妙的是,宫里都在传言,这王爷未曾婚配,而且恐怕一时半会出不了宫了。
想到这里,小秋忍不住脸色绯红,看得更加入神。
只见楚浔的两颊各有一抹淡淡的粉红,嘴唇有些干裂。他在枕龛中微微辗转,张了张嘴,含糊的说道:“巧儿……”
小秋没敢答应,有些无措的看着楚浔。
那人继续喃喃叫道:“巧儿……水……”
小秋知道他这是渴了,连忙起身端了茶,急急的回转回来,掀开帘子刚要把茶水递到楚浔唇边,腕子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紧接着,一对冷若冰霜的眼睛直视着她。
“王……王爷,您醒了!”小秋慌乱的问。
“谁让你进来的!”楚浔嗓子有些沙哑,低沉中带着愠怒。
“我听见您说口渴,所以给您端茶来了。“小秋赶忙解释。
楚浔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茶杯,并没有接,而是松开她的手腕,一把甩到床边。
小秋见他没有要喝茶的意思,又起身端过铜盆说:“我伺候您梳洗吧?”
楚浔看看铜盆,又抬眼看看天色,淡淡的问:“几时了?“m.qikuaiwx.cOm
“快亥时了。”
楚浔扶着床栏杆慢慢起身,坐起来是合着眼稳了半晌才敢睁眼。
“戏台那边有动静吗?”楚浔哑着嗓子问。
小秋一听“戏台”二字,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说:“可热闹了。程家班真是名不虚传,戏台搭的和金銮殿一般。那些个伶人林林总总来了好几车!”
楚浔苦笑,这宫女也是口无遮拦,程破空的戏台再华丽也不能比作金銮殿呀。这是把戏子比皇上,还是皇上比作戏子呢?
“你把盆放下吧,我自己来。”楚浔冷冷看了一眼小秋说。
小宫女心中再次失望。这汉西王来了多日了,从来不让人近身伺候。她多么希望楚浔能多睡一会。睡着的汉西王看上去才不那么清冷。
楚浔并不关心这个宫女的所思所想。他只是抬起手自己拿起手巾,拧干了,自顾自的净面。
小秋在一旁冷眼看着,能感觉到他一下下窘迫的喘息,那十只纤长的手指浸在水中时,不知为何在微微发抖。
“王爷,您的手怎么直抖,可是哪里不舒服?”小秋关切的看楚浔的脸色,怎么看怎么不妥。
楚浔却是眉头都没挑一下,只是淡淡说道:“你看错了。”
小秋自知无趣,只得收声,起身站到了一旁。
梳洗完毕,有小太监来院子接楚浔。今日是先帝冥寿,又赶上楚浔与另几个藩王赴京。圣上为了彰显自己忠孝爱臣,特意请了程家班进宫搭起了戏台。
这戏台设在后花园中水榭里,离楚浔住的冷宫颇远。
皇宫里只有皇家能坐辇,群臣一律徒步。楚浔虽贵为摄政王之子,是汉西藩王,也不能逾越。他跟着领路的小太监,静静的走在金墁砖上。
前面的小太监刻意放慢脚步,不时回过头来等楚浔。
楚浔揣着手,忍着头晕吃力的走。他几日未服药,胸口一日闷过一日,今早起来又犯了头晕的毛病,眼下看那红墙碧瓦都是旋转的。
“王爷,要不我背您吧?”小太监不无担心的问。
这里没有人看见,太监背王爷也不算坏了规矩。这汉西王脸色惨白,怎么看怎么像风一吹就要倒。
楚浔勉力笑笑摆手说:“谢公公费心了。今日起晚了没吃早饭,有点没力气。容我……歇一下就好。”
他一面说着一面扶住墙壁,把身子靠在砖墙上急喘。
晕眩间隐隐听到吊嗓子和丝竹声。抬头一望,高墙后已经能看到七彩的戏台一角。
楚浔提起一口气,咬着牙说:“走吧……”
太监带着他绕过影背,楚浔低声交代:“我去戏台后面看看,一会儿自己入席。公公自己回去就好。”
小太监想了想不敢反驳,刚刚点头要离开。
身后突然有人喊道:“前面可是浔儿?”
楚浔回头望,只见两个身着蟒袍的老者走近了,有些面熟。再仔细一想,应该是皇上的两个叔父,裕王爷和静王爷。
楚浔转身回礼:“楚浔见过两位王爷。”
“哎呀,浔儿和你父王当年可是一模一样呢。咱们的席面在一处,正好叙旧呢。”
两位王爷盛情邀请,楚浔用余光望望那近在咫尺的戏楼,虽是不舍,却只得跟着两个王爷往另一边走了。
正午时分,大戏开锣。程破空的徒弟唱了几出热闹的折子戏。席间也是酒过三巡。
裕王爷看了一眼伏在案几上的楚浔,讥笑着朝着静王使了个眼色。静王也是一脸不屑。
“汉西王这酒量可是难以和摄政王相提并论呀……”裕王爷笑道。
楚浔在案几下紧紧攥着拳头,好不容易忍过了又一阵心悸,才缓缓抬起头来抱歉道:“浔儿偏居永安,不理时政,没怎么历练过,哪里敢和父王的酒量比。”
“那也不至于三杯就醉了呀……”静王唇角似笑非笑。
楚浔喃喃摇头说:“可能陛下赐的酒太烈了吧。”
话音未落,心里又是一番滞闷的痛,楚浔知道自己快要支持不住了。
此时静王望向空空荡荡的主座,似有难言之隐,想说又不敢说。
楚浔却是感叹道:“陛下真是勤勉,每晚我路过御书房,都是掌灯到深夜。昨夜陛下一定是批阅奏折太过劳累了,今日的大戏都错过了。”
欲王尴尬笑笑,心想那傻侄子斗蛐蛐才是真勤勉。
静王赶忙打岔说:“听闻奕王上京,要重审莺歌儿当年的案子?可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楚浔含笑,刻意提高声音说:“案子里的一个稳婆翻供。口供里说莺歌儿姐姐是先中了暗器才坠崖的。这案子要在大理寺重申。”
“哦?”
“啊……”
两个王爷两脸惊诧。周围人不约而同看向楚浔。
“这么要紧的事当年为何没有审出来?可是中了什么暗器?”
楚浔就等着他们问这个问题,他看看左右,刻意犹豫了一下说:“中的是梅花烙,所以……才被压下来了。”
“梅花烙!”两个王爷倒吸两口冷气。
这梅花烙是宦官的独门秘籍,从不外传,世间精于此术的统共没有多少人。
王爷们并不惊讶太监用此方法除掉汉西王府的人,他们惊讶的是这事怎么能被楚浔知道了,而且如今还被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更糟的是,现在这案子的卷宗就放在大理寺。
楚浔暗笑,他们还不知道如今京城争相传阅着话本,把楚家的案子添油加醋都写出来了。
楚浔故意忽略两人尴尬的神情,面露悲伤以袖掩面道:“可怜那莺歌姐姐当年已经怀有身孕,却被人加害,一尸两命。老奕王痛失爱子爱孙,哪里肯罢休,这一次一定要审个水落石出。”
他的尾音故意拖长,周围的皇亲国戚当朝重臣都能听个大概,无不惊愕失色。
裕王静王脸上阴晴不定,两人不约而同的干咳。此时戏台上的帘幕再次拉开,锣鼓点越来越急。
“程老板亮相了!”静王指着戏台岔开话题。
大家终于有了台阶。忙不迭的看向戏台,不再继续谈论刚才的案子。
楚浔目的已经达到,心中松了口气,他和裕王道别,只说是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
大家乐得他赶紧离开,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
楚浔离了席,跌跌撞撞绕过水榭。眼前的景物时隐时现。好在此时程破空上演长生殿,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戏台吸引。
他拼尽力气寻到后台。看门的小孩子以为这醉汉寻错了地方,欲要上前阻拦他。
楚浔已经站立不稳,窒息感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此时后台深处一个小小身影冲了出来。那身影明明是男孩子装扮,却长了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庞,一双杏眼漾满了焦急。
楚浔朝着那身影贪婪的伸出手,眼前虽然越来越暗,心中却升腾起一股让人安心的感觉。
他能看到来人在唤他,只是耳中已经听不到了。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小手时,楚浔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朝着面前的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王府小仵娘更新,第 79 章 搭台唱戏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