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小说>都市小说>便宜侍卫不听话>第 64 章 举世无双
  容错三过家门而不入,偏偏今天突发奇想,沿着房梁走回自己的屋子,无意中听到靖平侯与继室的谈话。

  自己有个娃娃亲,还是皇上亲自定下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杀了这个人。

  容错摸黑攀上王府院外的红墙。

  月光皎洁,压过一树海棠花。空荡的院落无风也无光,伴着漫漫长夜,凄楚又寂凉。别说人影了,连个苍蝇影也没有。

  就这样乘在枝丫下的围墙上一夜。

  清晨鸡鸣露晞时他才离开。

  该不会是他爹为了罚他,搞了个冥婚出来吧?

  容错不信邪,乔装打扮一番,肩背画卷,着竹青长袍,在离红砖青瓦的府邸外摊开木架,挥笔写下“画”一字。

  他就在这里蹲着,不信蹲不到那个什么贵女千金。

  莫聪举着把油纸伞,替庄明察遮挡阳光,两个人在长街对面冲容错招了招手。

  来前庄明察有阻止过他:“升做驸马,你有什么不愿意?”

  “那是周至王,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况且坊间谁不知道他女儿无德无才又无礼。”容错斜倚在榻上,指间转动庄明察那把“君子”折扇,“红墙里的生活富华,容某享受不来。”

  “违抗圣旨,死路一条。”

  容错听到这句话从榻上一跃而起:“死就死,我又不怕。”

  庄明察自知拗不过他:“不如你去和程小姐商量一下,如果她那边能主动把婚事退掉,你还能多陪我下几次棋。”

  他说着,与莫聪一起端上棋盘,“来,缚行。”

  容错脚步轻盈地踩上凳子,眼里满是嫌弃:“老下围棋多没意思,今儿我教你个新鲜的,前些日子在山上和土匪学来的。”

  他拿出五颗黑子和五颗白子,依次在棋盘上摆开:“像这样,或者这样,五子连珠则为胜。”

  庄明察也觉有趣,和他一下就是一整天。

  也就是在这盘棋中,容错悟出一个便捷之策:去王府门口偶遇程姑娘。

  他本就发鬓如墨、眉似刀裁,又着一身淡雅。翩翩衣袂的男子轻抚画卷,在闹市中自成一景,如出尘画仙一般。

  引得路过的女子频频驻足,想要重金求神仙作画。

  容错哪会画画。

  见他手足无措,庄明察隐于斑驳树影下偷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容错将随身带来的画卷逐一展开,急中生智:“各位不好意思,本公子来这只卖画不作画。”

  他带来的全是庄明察的原创,每幅都有不同的意境。

  人群忽然沸腾起来,不少人在争论此画工笔有力,定是大家之作;也有说布局浅薄,没有内涵。争来争去,吵到最后,他们的主题又从画上升到卖画人。

  胆子稍大些的富家千金争抢着付钱:“公子,买画可赠人?”

  不等容错拒绝,人后蓦然响起一阵冷哼:“什么名家大师,不过是个盗画贼罢了。”

  准备付钱的女子下意识攥紧钱袋:“你可有证据?”

  那人一身灰布衫,瓜皮小帽也带歪了,气势倒很足:“我乃邱润伯亲传弟子,《龙泉山游记》是我师父所作。而这幅,是赝品。”

  容错探头看了看画面,没有鉴赏能力的他丝毫看不出来这画出自谁之手。

  “你别血口喷人啊。”他虽不懂画,但是庄明察的声誉不能毁了,“有证据吗你。”

  “我就是人证。”男子越说情绪越激昂、破口大骂,从批评赝品上升到容错人品的问题。

  他在人群的簇拥下越靠越近,容错本能得想要退开,却不知道什么人从另一侧大力推了他一把。

  面前指责他伪造名画的男子手扶腰间,迅速利落地抽出软剑挥向容错,在耳侧留下一道血痕。

  几缕青丝飘然下坠。

  人群惊叫着哄散。数招过后,对方三五人明显不敌容错,负伤落荒而逃。

  容错追过去。

  庄明察见状,急迫地拍打莫聪:“快,去找陆大人。”

  ***

  暮春薄露做被,接连几日细雨连绵。袅娜私柳倒映进溪面,水色碧青潺潺东流。

  流着流着,血色染红了大半条溪。

  程序身背竹筐,拿一把小镰刀割下最后一株山参,蹲在地上清理根泥。细雨缠绵,湿泥也顽固,她嫌弃地捻掉指间淤泥,随手把山参丢进竹筐。

  一抬头,便见血水转瞬即逝。

  她与紫苏在山中采药时走散,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人。程序想先去上游看一眼,万一是紫苏受伤了呢。

  没等她找到流血的源头,小雨突然暴瀑,像跟她开了个玩笑。

  程序仓皇地在林间穿梭,没有一处树枝繁茂能完全挡住瓢泼大雨。山腰有座简陋的单间木架,没头没尾。

  她顾不上安不安全,快速躲进去。

  程序摘下淌水的斗笠,鬓发紧紧贴在脸颊上。

  突然又刮起狂风,雨水潲进来,淋湿了朽木。

  程序慌忙地往身后挪,手指碰到湿漉漉的东西,她下意识侧过头,只见一条笔直僵硬的腿横在木架中间,青色的裤脚上全是不堪的血渍。

  她惊叫出声,恍惚间看到这是一个人。

  那人面色惨白,靠着木壁一动不动。听到她的喊声微微眯起眼,烦躁地皱眉。他手捂腹部,指缝间还有血再往外流。

  “你受伤了?”程序的手伸过去又缩了回来。

  男子不答,警惕地看着她,另一只手慢慢移向背后。

  她压根没注意到,自顾自拿过竹筐,把挖了一早上的草全数倒在他面前:“我不懂医,你看这里有你能用的吗?”

  男子低头看了看。

  除了山参,其余基本上都是一些野菜和杂草。他仔细在杂草中扫视,终于看到了一小株能止血的三七。

  “小哑巴,你不能开口,那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她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他的耳朵。

  “……”他只是没力气张嘴,怎么就成哑巴了?

  哑巴就哑巴吧,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男子点点头,指了指她手边的三七。

  程序却拿出一株杂草:“这个吗?怎么用?”

  他突然不动了,眉头紧锁,无语地看着她。

  “不是吗。”程序又把杂草放下,一手拿一个,“那这个呢,左边还是右边?”

  都不对。

  程序又换。

  不知疲倦换了数十次,还有一半的时间拿了重复的草才终于拿对了他要的三七。

  这姑娘眼神究竟是有多不好用才会拿起同一株草五次?

  程序不会研磨,直接掰开根部、揉碎叶片让汁液流出来,继而敷在小哑巴的伤口上。她为他上药时,闻到这人身上血腥味厚重,不由地闭紧呼吸。

  程序见天气阴冷,空气潮湿,索性脱下外衣盖在他伤口上。

  男子怔了怔。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被仇家追杀?”程序抱膝靠着他而坐。

  小哑巴不答。

  “咱们相逢就是缘,这样吧,你认我做干妈,以后我罩你。”她拍着胸脯,眼睛亮晶晶的,神情认真。

  反馈给她的,是小哑巴无语又嫌弃的眼神。

  程序开始掏腰包,拿出一枚四四方方的铜牌:“你别不信,我名气很大的。瞧瞧,认识这令牌不?”

  是周至王字样的令牌。

  容错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我很有名了。”程序把令牌收回去,怅然地叹口气,“我虽然平时不怎么出门,但我爹每次教书回来都会买许多小玩意,有时候也带学生的诗画给我看。宫里的皇兄也时常派人送话本子,所以我可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粗俗女子。”

  她瞥一眼小哑巴的着装,“看你斯斯文文的,别狗眼看人低啊。”

  容错垂眸无声笑了笑。

  她话多,见到人又新鲜感十足,从儿时讲到半月前的龙舟游湖,还说自己认识了许多新朋友。

  雨下了多久,她就说了多久。

  他也就听了多久。

  大概是因为自大哥走后,再也没有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了吧。

  直至日落西山,天色将晚,紫苏才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寻到了程序。小丫鬟扑通一声跪在水洼里,脸上分不清是泪痕还是雨痕:“小姐,奴婢知错,您罚女婢吧!”

  程序对外人温和,脾气都撒在紫苏和麦冬身上:“我让你跟着我,你人跑哪儿去了。行了,别跪了,回去爹罚我那半本醒言抄完。”

  “……”紫苏为难地看着她。

  替她抄书,被王爷发现,她还要受罚。

  没办法,谁让程序是主子。

  程序在侍卫的搀扶下跳下木板,转身对容错伸出手:“小哑巴,我拉你下来。”

  紫苏要制止她。

  程序咂了下嘴:“没事,他是哑巴,不会说出去的。”

  见容错不动,程序又勾了勾手:“来啊。”

  有那么一瞬间,雨声消失,大地静谧,万物在春光中复苏。

  连同他那颗死了的心一起。

  容错摇摇头。

  程序仰头看看简单但不露水的木屋:“哦,你住这里啊。”她又指挥周围的士兵,“你们身上有那种止血啊治伤的药,都拿出来。”

  士兵们纷纷从胸口拿出珍藏的瓶瓶罐罐。

  程序全部夺过来堆在容错身边,又拿出几锭银子一起推到他面前:“这些给你,银子也给你。如果实在疼得受不了,一定要找个大夫看看。”

  容错点点头。

  “那我走了。”

  他没有回应,只看着她。

  程序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趴在木头上探头,笑嘻嘻的:“对了,一定要记得报我名字哦,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容错笑了,点点头。

  阳光还未沾衣,他心早就热了。

  无忧无虑,真诚善良,一看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大小姐。

  就这样还叫三无千金,那市面上的女子,个个都该倒立走路、没脸见人了。

  容错嗤笑一声,甚觉流言荒唐、不可信。

  回京的路上,麦冬说这小哑巴长得可真好看。

  程序问:“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麦冬翻个白眼,“小姐,您真该去回春堂检查检查眼睛,奴才听说那里的老神仙特别灵。”

  程序狠狠敲他的脑袋。

  “我看你才应该去治治你的脑子!”

  再见到程序,是七天后的河灯会。

  容错在对岸一眼就看到了她。

  明明是已经及笄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嚷嚷着和人比赛投壶,可惜技术不佳,一发未中。

  程序显得有些焦躁。

  忽而被人轻拍了两下肩。

  她回头一看,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一身素衫,丢在人群中她绝对注意不到的那种。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她的耳朵。

  “小哑巴!”程序有些惊喜,“你怎么在这儿啊,伤好了吗?”

  就这两句话,让容错确信,她绝不是外界说的那样——无才无德无理取闹。

  真正没心没肺的人,怎么会记住一个萍水相逢、又对她毫无作用的陌生人呢。

  容错摊手,示意她把竹签交给自己,又指了指那一排奖品,问她要哪一个?

  “你这么有信心?”程序狐疑地打量他几眼,不客气地指向晶莹剔透的玉雕,“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庄明察和莫聪姗姗来迟,他看着容错每投进一个、转身与身旁姑娘击掌的自豪样,轻开折扇:“这是谁家的姑娘?”

  “少爷,那好像是王爷家的千金。”

  庄明察一愣,随即掩面笑起来:“这个缚行,嘴上说不要,身体倒诚实。”

  容错一举为她赢得玉雕,程序大喜之余跳起轻搂了一下他的脖颈,又很快松开。他愣在原地,身体微微前倾,僵硬得不像话。

  回过神来,容错红了脸,丢下竹签落荒而逃。

  会散后,容错依旧没能从那个四不像的拥抱中抽出身,走路时也心不在焉。

  “唉,”庄明察在他面前大声长叹,“等太子继位,咱们就集体上奏提提意见,让全天下的和尚都能吃上肉,如何?”

  容错抬头,故意去挠他痒痒:“你说谁是秃子!”

  恍惚间,有两个人在檐影中谈笑风生。

  她亲手把宝贝似的玉雕交给面前其貌不扬但嚣张跋扈的男子,眼外眼底都是他未曾见过的欣喜。

  那种喜欢,比赢了比赛还多一点追逐。

  他的心上落了根刺,落在拔不出来的地方。

  “怎么了?”庄明察见他神色不对,双目发直,疑惑地要转头。

  容错突然揽住他的肩膀,半弓着腰:“伤口又开始疼了,都怪你昨晚没给我上药。”

  “是你说不用……”庄明察拗不过他,赶紧带人回府。

  次日,容错办完差心情烦闷,掉头去了醉云楼一个人喝酒,命陆攀在楼下守着,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准打扰他。

  他一杯杯下肚,没有间隙。耐不住他酒量好,无论喝了多少都没有要醉的意象。

  直到他的房门突然被踹开,一个人影匍匐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

  “你这个登徒子,居然给我下药。”她喊得大声,吓得容错蹦着高上前把她抱起来关门,生怕别人听到了坏她名声。

  虽然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

  程序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缕缕细发在他下颌乱蹭,挠得他腿软。程序显然意识不太清楚,抱着他,身体却在下滑。

  容错下意识捞过她的腰,浑身燥热,趁乱捏了两把过过瘾。

  “咦,小哑巴?”程序从进来就没抬过头。

  突然喊他,容错身体紧绷,搭在她腰间的手攥成一个拳头。

  下一刻,程序自己把自己否了:“不对,你又不认识小哑巴,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呢,呵呵呵。”

  “……”容错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

  程序的嘴不闲着:“你要干吗,别以为给我下药我就会从了你。”

  容错并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眼前浮现出一个人脸,就是昨日她满心欢喜去送玉雕的那名男子。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容错把她抱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放下,准备去倒杯水给她。

  胸前忽然受力,一只冰凉的小手攀附在他耳侧,唇前潮湿而温热。

  她像是没什么经验,胡乱又用力地啃咬。

  容错这下跟抹了麻沸散一般,差点没站住。

  程序稍稍离开他,抿了抿唇,双颊绯红,音色极其娇媚:“我……我虽然没实战过,但是我看过!”

  容错没忍住,脱口而出:“你看这个干什么?”

  说完他又后悔地咬住舌头,担心程序会觉得自己骗她。

  但是对方并没有听出来:“我……就国子监里那群师兄啊,他们要看又怕被先生发现,就全部丢到我的桌子下面。我就偷偷看了一点点……”

  她凑近他颈间吸了吸鼻子,“你身上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

  容错最经不住撩拨。

  他单腿跪在她身侧,捧起她的脸:“你记住了,我是你未婚夫。”

  所以……干点啥是可以的,嗯。

  程序听不进去,她身上又痒又热。

  那股清雅的香扑下来,辗转在唇齿间。程序的手勾住他的腰侧的细绳,缠在一起一时半会拔不出来。

  有冰凉的扁盒随动作砸到她的手背,隐约泛着银光。

  容错把手垫在她脑后,防止她撞到床头。没等他有所行动,怀里的人突然一动不动。

  他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探探她的呼吸。

  晕过去了。

  估计是千金小姐身娇体弱,突然用药引发的不适。

  容错的大手轻轻抽出,从上滑到她背后。

  早已濡湿一片,透过衣衫滴滴落在被褥上。

  容错退到床尾,大口喘着气,狠狠握紧拳头又松开,抱着被子发呆。

  平复约半柱香的时间后,容错出门把陆攀喊上来。

  陆攀见少主屋子里多了个女子,那女子还一动不动躺得比棺材板都直,倒吸一口凉气:“少主,您又杀人啦。”

  “……”容错翻个白眼,“去花钱找个最严的婆子来,让她帮忙收拾一下,别着凉了。”

  陆攀眨眨眼:“少主,属下眼拙,这位是……”

  “周至王亲闺女。”容错没好气地说。

  陆攀大喜:“属下这就去办!”

  做完这一切,容错仔细替她掖好被角,慈爱地看了她一会。

  转头又是另一副脸色。

  陆攀等在门外,见少主出来一脸不爽,心里咯噔一下:“少主,我们去哪?”

  “挨个房间找。”

  他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给亲王的女儿下药。

  山野外黄昏在天线蔓延,一直伸向远处。

  倪允彦跪在地上一个时辰了,膝盖僵硬发麻,胳膊和身上没一处是完整的,片片红肿。

  他面前的青衣男子脚踩圆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光洁的银牌,稳稳抛起,又稳稳接住。

  倪允彦瞄了一眼。

  一个时辰多以前,他在醉云楼里脱了外套,正疑惑程序怎么还不回来,突然冲进来两个人,二话不说把他摁在地上。

  为首的青衣男子旋转刀柄,抵住他的脖子:“别出声,跟我走,不会要你命。”

  他颤颤巍巍地跟着去了,然后就被带到荒郊野外胖揍一顿。

  “这位官爷,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给她下药了。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倪允彦猛磕几个响头。

  他不认识容错是谁,但锦衣卫的腰牌,他可闻风丧胆。

  没想到程序会和锦衣卫有瓜葛。

  “离她远点,别碰她。”容错抽出陆攀的佩刀插在倪允彦手边,将他的袖子钉到地上,“哪里碰了,我就剁哪里。听明白了吗?”

  倪允彦吓得屁滚尿流:“明白了,明白了,我绝对不碰她,绝对绝对不碰她。”

  容错抬脚踹倒他,啐了一口:“滚。”

  自那之后,倪允彦对程序避而不见,将那些遏制不住的龌龊,全部纵欲在孙婷和赵素染身上。奇快妏敩

  ***

  容错每破获一个案子都会溜到王府西院外的海棠树上往里扔小玩意。今天是竹蜻蜓,下次就是小风车。

  自倪允彦对她态度急转直下之后,程序无意中走到无人的西院,发现了满院子的市井玩意,每一个都很有趣,她很喜欢。

  不过也会连着好几天,都没有神仙来逗她开心。

  程序开始依赖西院,闲来无事时,就一个人坐在墙边数星星,然后把倪允彦骂个狗血喷头。

  夜晚起了一层薄雾。

  拨浪鼓穿透雾层,“咣当”落在她眼前。

  程序手脚并用,爬过去捡起来,又匆忙拿出准备好的木梯爬上墙头:“小哑巴!是你啊。”

  她不叫还好。

  一直以来偷摸做坏事的容错听到她的声音,身心皆颤,脚滑从树上摔了下去,重重跌到地上。

  “你没事吧?”夜色太黑,王府大院的围墙又高,程序坐在墙头上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几粒碎石砸在她旁的墙上。

  知道他没事,程序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块琥珀色的砖块,摸黑丢到地上:“送你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容错当然知道。

  上好的松香。

  他把松下放在鼻下嗅,这种味道让他心旷神怡。

  程序塌下肩膀,开始倾诉:“小哑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人吧,总是很矛盾,有些事情应该说却不能说,有些事情不想说却不得不说。像你就好啦,想不想说都不用说。”

  她絮絮叨叨的,把自己最近难过的心境全盘托出。

  有多爱倪允彦,为了他可以等,但是他冷漠的态度让她很不安。她说,她真的很想嫁给他,为他相夫教子,替他织衣暖床。

  有的时候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程序便问一句:“你还在吗?”

  这时候他会扔石头砸墙,表示没有离开。

  “说出来果然舒服多了。”程序晃了晃腿,翻身踩上梯子,“小哑巴,我明天想去见他,所以我早点回去休息啰,你也早点回家吧。”

  她爬到半截一脚踩空,惨叫着摔下去。

  容错几个大跨步奔到墙边,有些着急地锤了垂墙。

  “没事,没事,哎哟喂,摔死我了。”程序把竹梯推倒在一边,嘘声喊道,“小哑巴,我走啦。”

  夜恢复静谧。

  容错没有走,靠在墙角。

  人的确矛盾。

  要是他听不到,就好了。

  心也不会这么痛。

  他有事不能去看程序的时候,会派个小喽啰跟着她。那日他外出归京,正狼吞虎咽地饮水。陆攀面露难色地汇报:“倪允彦对程小姐动手了。”

  容错捏碎了杯盏,冷冷地看着他。

  陆攀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澄清:“不是男女之事,是真的动手,程小姐负伤了。”

  “伤得重不重?”容错便翻身上马边问。

  “脸上、手上有淤青,断骨的地方应该没有。”

  容错每一个字咬得都很重:“老子去卸了他的手!”

  倪允彦大概猜到容错会对他做什么,近几日几乎黏在程序身边,不给他露脸的机会。

  容错好不容易逮到他就是一顿揉搓,将积攒数日的恨意全部发泄到他身上。他把人死死掐在地上:“我跟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倪允彦面色通红,眼里都是血丝,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容错懒得啰嗦,拔刀要抹了他的脖。陆攀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少主,不可。”

  “别再让我看见你。”

  如果后来容错知道倪允彦会倒打一耙的话,他这一天,一定杀了他。

  ***

  永昌二十五年,刑部庄尚书因贪污受贿下狱。

  三个月后,满门抄斩。

  容错随父出征瓦剌,归京后才听闻庄府全家遭皇上下令处死,任何人不得替其收尸。

  他怀中还揣着从边疆带回来、要送给程序的玩物,可惜还没来得及去看她一眼,他孤军一人闯进庄府,浴血焚身。

  替自己的兄弟收尸。

  永昌帝杀了人后心有余悸,也念在千户征战有功,默许了容错的行为。

  容错坐在庄明察的坟前,洒下一圈浓酒。

  不言不语。

  容烨走后,庄府就是他的家,庄明察是他唯一的兄弟。

  他离京四个月,不知道朝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太子身边的人在一个一个被清除。

  又过了三个月,太子移位,一夜沦为瓮中鳖。皇上重病,由程瑾言全权掌管朝廷。

  容错再不能等,起兵造反,率精锐部队杀进皇城。可程瑾言早有预料,设了个圈套让他跳,几百万精锐部队横死城外,连门都没进得去。

  陆攀一再劝阻:“少主,这是陷阱,我们撤退吧。”

  他不甘心,盯着城门双目充血,一意孤行,誓死要为庄明察报仇。

  皇军的火力太过猛烈。

  那几日的未央城,是血海。

  容错只剩几万人马,意图夜间攻破城门。他是鬼才,有勇有谋,一举突破第一关。可这是皇城,无数战甲站在城楼上,对准他们万箭齐发。

  容错身负重伤,不得不在下令撤离。

  哀嚎声充斥在他耳边,一度令他感到晕厥。

  “少主!”陆攀叫了他好几声,“快走,步兵往这边来了。”

  陆攀一路护着他到城门,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瞭望台上嘹亮地喊道“关城门”。

  陆攀推了他一把,转身挡住追击过来的步兵。容错在城门边伸手:“陆攀,快点……”

  他话音未落,无数长矛穿透陆攀的胸膛。

  陆攀满脸是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把剑向后扔,稳稳刺中欲追赶容错的步兵。

  殷红的大门眼见要闭合,容错咬牙提剑冲回去。

  突然腹部受到重击,他跪倒在地,却落进坚实的臂弯中。不等他看清那人是谁,就已经被打晕带离了战场。

  直至五日后才醒来。

  入眼便是岳长霖那张讨厌的脸。

  容错双目无神,眼前依旧闪烁着那几日的惨烈。他闻到药草味,挣扎着下床。

  岳长霖把他按回去,掐着他的下巴灌药。

  容错全部吐出去:“滚。”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容缚行,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成熟!”岳长霖把碗摔碎在他脚下,“太子被清是迟早的事,庄府是太子忠臣,留他们没有好处。”

  “滚。”容错要甩开他,牵动伤口破裂,血又染红了白葛。

  岳长霖把他摁在墙上,目光狠戾:“因为你,王府上下被流放,你还要干什么!”

  容错不折腾了,神色呆滞。

  “你以为偷个东西就能被流放吗,是因为倪允彦说你与王府勾结。皇上是什么人,最见不得藩王手里掌重兵。因为你贸然造反,侯府上下全为你陪葬了!”岳长霖松开他。

  容错久久开不了口。

  “先把药喝了。”岳长霖拿过新的碗,重新帮他盛,“养好伤,会有机会报仇的。”

  他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

  不过一个月,先帝驾崩,程瑾言登基,特赦天下,重新修正王府,恭迎周至王和云安郡主回京。

  岳长霖一直独来独往,但为了照顾容错,他找来的人曾在侯府服侍过容错,后来因容烨去世,容错便遣了他回家。

  容错让他偶尔上街的时候帮忙打探一下外界的消息。

  小厮拿着药包回来:“听说周至王回京了。”

  容错从兵书中抬起头。

  回京了,那么云安郡主……

  “对了二少爷,您知道云安郡主的事吗?”小厮也是个八卦的性子。

  容错摇头。他离京四个月,回来后又因为庄府的事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听闲言碎语。

  “听说是因为云安郡主与那个什么大理寺卿倪大人有染,还写信骂原配。啧啧,不愧是三无千金的作风。”

  容错皱皱眉:“那你知不知道,‘三无千金’这一称号,最先是谁开始说的?”

  “您算是问对人啦。”小厮兴致勃勃地坐下来,“云安郡主只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虞梓芙,她家和王府是世交。据说郡主及笄之前,很少出府,连皇宫都不去。外面的老百姓之所以这样评价云安郡主,那都是因为虞梓芙说的啊。我刚出去一趟,大家都说看见郡主往倪府去了,您说她是不是找人算账了?

  “哎,哎,二少爷,您去哪啊!”

  容错还未痊愈,马屁颠簸,震得他伤口再次开裂。

  紧赶慢赶,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亲眼见到倪允彦将剑刺入程序的身体。

  容错冲过去接住摇摇坠落的她。

  流放途中一定很不好受,程序比之前瘦了一圈,单薄无力。倒下前,程序血红的手狠狠攥住他心口的衣服。

  满面竹青中突兀多了一抹红。

  而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如墨般的漆黑。

  和无尽杀戮。

  倪允彦看到容错还是有些畏惧,但他现在已是大理寺卿,而容错不过是个逃犯:“来人,抓起来,献给皇上!”

  容错跪在地上,把程序抱在怀里。

  不过弹指一挥间,倪府上下血流成河。

  倪允彦颤抖着跪下,求他放过自己。容错拎着程序遗留在身边的那把古剑,剑尖划过岩石,似龙吟。

  他苦笑一声,真的不明白程序喜欢这个孬种哪里。

  容错没有再让倪允彦说一句话,径直刺穿他的喉咙。

  见主子已经全部死光,其他下人丢盔弃甲,马不停蹄地逃离这片地狱。

  容错早已伤痕累累,血流速度比他走出一步的速度都要快。他回去抱起程序,在她耳边呢喃:“郡主,我带你走,这里脏。”

  岳长霖最终是根据血迹在山上找到他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木屋顶上种了一圈葡萄,葱绿的藤蔓晃荡在半空中;木桩四脚还有几株经细心栽培过的三七。阳光落下来,各种影子婆娑在一起。

  木屋下有两人,其中一个抱着另外一个,面无血色,人无呼吸。

  这一世,他与程序,连彼此的名字,都未曾知晓。

  ***

  程序突然惊醒。

  她摸了摸枕头,果然哭了。

  程序来不及穿衣服,披上外衣叫醒马夫,直奔靖平侯府。两个人的婚期将至,靖平侯为教容错规矩和礼仪,勒令他不准住外面。

  再加上庄明察成婚,他确实无处可去。

  感觉有一阵风掠过耳畔,陆攀才从打盹中醒过神。他揉揉眼睛,确定跑进去的背影是郡主,这才放心地继续睡。

  容错听到敲门声,不耐烦地掀开被子:“这大半夜的,干什么啊……”

  他刚打开门,突然扑过来什么东西。

  她吻得异常急躁,手也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乱摸。直至一同逼退到榻前,容错才推开她,双唇红肿:“干嘛啊,疯啦?”

  程序眼底尽是柔情,起身匆匆跑到门口把门拴好,又扑回来,压倒他,跪在他身侧:“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不守规矩。”

  她边说边宽衣解带。

  容错涨红了脸,按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梦游了,要不我带你去回春堂看看?”

  程序不解了,俯身从耳垂一路吻下去,轻咬他的锁骨,就像无数蚂蚁在他身上乱爬。

  容错到底是个大男人,瞬间有了反应。

  “马上就成亲了,你干嘛啊?”容错捉住她的双手绕到她背后,牢牢箍住。

  程序手虽然不能用了,但嘴巴他管不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撩喉结:“我要是等不了了呢?”

  “……”容错耳朵通红,欲言又止。

  程序被他箍着手,起也起不来,只能趴在他身上嘲讽:“不是说不是正人君子吗,我都送上门了。”

  容错无奈地笑了,轻拍她的后背:“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懂这些。”

  “我懂,我当然懂了。”程序不服气,“我可是看过的。”

  容错深吸一口气:“你在哪看的这些东西?”

  “国子监师兄藏的武功秘籍,因为这个我还被我娘罚抄佛经了呢。”

  “那什么垃圾国子监啊,回头我就让明察上奏拆了它!”

  “啧。”程序不爽地咂咂嘴,挣脱他的手坐起来,“你才垃圾。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你不会不举吧?”

  “……”

  容错必须要维护自己男人的尊严,他捉住她的手,拉到相应位置:“你说我是不是男人?”

  程序触电般要收回手,怎么也抽不出来。

  “郡主,上了贼船可就难下了。”容错把她拉到怀里,翻身压在下面,“想好了?”

  “快点!”程序红着脸去勾他的脖子,“这是命令。”

  满屋松香缭绕,凉风习习。夏天正破春而来,漫山的桃树绽放,万里长街的清幽风吹散了游子发间的离愁。

  “那属下就……今夜攻城。”

  陆攀一夜难眠,恨自己选择和容错住在同一厢。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便宜侍卫不听话更新,第 64 章 举世无双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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