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赶紧回去禀报吧,五皇子府有内贼啊。”周宁意见他们也不敢拿她怎么样,于是把刀还给跪在地上的人。
到底还是个皇子,锦衣卫都要礼让三分,魏大人卑躬说:“老臣即刻回去禀报圣上,还请五皇子,不要随意走动。”
人影一一散去后,周宁意和程瑾言难得融洽和睦地并肩坐在台阶上。
良久,他才开口说话:“挺猛。”
正面怼武官,确实挺猛。
“明明是你太窝囊了好吧,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干嘛弄得那么憋屈。”她鼻腔哼一声,很是不屑。
“……”刚夸了她反被对方骂窝囊的男子脸色不太美丽。
“我说,你这府上真的该清一清了。”连周宁意这样的粗神经都能看出来五皇子府中良莠不齐,没有几个人的心在他身上。
程瑾言摇摇头:“不是时候。”
“有什么不是时候的啊。”周宁意最讨厌他磨磨唧唧,“火都烧到家门口了,你还不跑,是打算用口水灭火吗?”
“……”
“你等着小奸细把你脑袋砍了挂城门上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清理门户?”
“……”
程瑾言越听越不舒服。
“还是你打算……”
他抬手捂住她的嘴,眉心拧成小麻花:“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别叨叨叨的。”
她温软的双唇贴在他的掌心中,心跳陡然加速。
程瑾言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失分寸,连忙收回手,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神色不自在:“你去做饭,饿了。”
周宁意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模样,偷笑了两声:“大少爷想吃什么呀?”
“随便。”
他那张绝世容颜上洒了一层金雾,丝丝缕缕,分外好看。
周宁意心尖痒痒,站定在他面前,眨了眨眼睛。
程瑾言狐疑地打量她:“干什么?”
一声清脆的气音,冰凉感落在他唇角,转瞬即逝。
望着周宁意大仇得报般离去的背影,程瑾言倏然捂住刚才被亲过的地方,涨红了脖子,红通通的嫩白皮肤像一块血玉。
他什么时候能杀了周宁意?
***
秋风吹皱了湖面,夜却完整得黑着,纯粹而没有杂质。火星和煤灰一齐噼里啪啦地烧出枯焦味。
上次看到老虎凳,还是审问虞梓芙的时候。这次坐在上面的,换成了关盈。
程序一向拎得清,谁要害她,她就整谁。她大哥就是怂了点、怕妻子,倒也没有真的要害她的心。
“再问你一遍,”这声音比烙铁都烫人,“谁指使你去偷凤竹紫砂壶?”
容错一通骚操作之后,关盈几乎魂飞魄散,硬生生逼出了哭腔:“没有人指使,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我听说太子能让我夫君升官,但他正求一枚上等的紫砂壶。所以我才……我才去当铺取了三弟的东西,送给太子。”
“是谁告诉你太子在找紫砂壶?”
“是……一个穿紫衣的男子,还想还是什么皇子身边的红人。”
容错眼前立刻浮现出岳长霖那张奸邪狡诈的脸。
“他还说……”关盈断断续续地喘气,“如果将来遇上一个穿红衣服的人审问我,让我帮忙带句话。
“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冢只生愁。[1]”
火烧煤炭的辛涩味窜入口鼻,喉头上上下下翻滚,恶心到眼前发黑。
陆攀察觉他不对劲,想上前来扶人,却被无情推开。
容错踉踉跄跄走出去,甚至忽略了靠在门外等候审讯结果的程序。他什么都看不清,呼吸不畅,比夜还要漆黑的恐惧侵蚀着他。
岳长霖是在挑衅他,不要忘了十一年前那场血海深仇。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雪有气无力地下着。
彼时容错不过八岁,与长兄偷摸爬墙去荒山上祭拜娘亲。长兄年长他五岁,和庄明察一样温和。
他牵着容错的手,一步步踩在沙土上:“小心脚下。”
“哥,我们出来不用带侍卫吗?”
“不用,哥能保护你。”容烨生得极好,比程瑾言还要好,完全承袭了他们两个娘亲的所有优点。
自从靖平侯娶了二房之后,下令不许在府中祭拜已过世的夫人,两个孩子又过度思念母亲,这才会在母亲忌日这天偷偷跑来山上烧些纸。m.qikuaiwx.cOm
去年倒是带了侍卫来,但是侍卫转头就出卖了他们两个,害得容错被揍得体无完肤、他抄书抄到指间生老茧。
容错冷得裹紧了裘衣。容烨见状,忙脱下自己的衣衫给他:“冷吗,抱歉,让你跟着兄长遭罪,明年你别再来了。”
“那不成,我得来见见娘,省得她骂我不孝顺。”
容烨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其实他自己的手也已冻得无法蜷曲,可扔要牵着容错登上半山腰。
两个人在荒地上点燃纸钱,通过这一点烈焰取暖。
那晚的火星也是噼里啪啦的,在寂静的坟冢上肆意跳蹿。寒风砭骨,咆哮在二人耳边,湮没了所有的声音。
饶是享有练武奇才美誉的容错,也没有察觉出有人在靠近。
窸窸窣窣的,过了一会却又像落叶般无声。他回头看,月亮全数隐去,见不到光,旁边的林子里也静得出奇,没有任何异常。
容错掏了掏耳朵,是自己听错了吗?
最后一半纸钱还未燃尽,一道刀光闪过,容错机敏,按下容烨的脑袋。
十几个黑衣人冲破树林,带着杀意而来。
容错抄起灼烧的纸钱扔向离得最近的黑衣人,照顾不上掉落在脚边的裘衣,拉上兄长就往树林里蹿。
黑衣人追得紧,个顶个的高手,从四面八方围上来。
不仅有冷兵器,还有弓箭、弩、飞镖,万箭齐发。容烨将容错护在身前,手臂不幸扎了一刀,痛得他冷汗涔涔。
逃命也顾不上这些。
“哥,你没事儿吧?”容错听兄长喘得厉害,担忧地问。
“没事儿。”容烨带着他跑进坟冢。
这里常年有因病或各种各样灾祸而遗弃的尸体,容烨也顾不上吉利不吉利、冲撞不冲撞,保命才是王道。
他找到一处未盖的坟冢,把容错塞进去。
“哥……”
容烨示意他噤声,盖了一半:“待在这里,别出来。等哥回来找你。”
待容错躲进去后,容烨又搬来一块石碑压在上面,自己则脱下裘衣,包裹住一具幼儿的尸体,抱起他向另外的方向跑。
容错在冢内只听到风过叶林的沙沙,还有无数兵器摩擦后的嘈杂。
他听不到兄长的声音,心里很不安,试图抬了抬石盖,“咣当”一声微响后,他惊出一身汗,不敢再乱动。
就这样在恶臭的环境中待了一盏茶的工夫,容错忍住要吐的冲动,把耳朵贴近兄长唯一留出的通风口。
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是兄长的声音。
容错急了,拼命去抠盖板,抠到手指血肉模糊。
惨叫声并未停止,声音很远,他也无法想象这些要他们命的人究竟对自己的兄长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情。
从子时到丑时,从振聋发聩到声嘶力竭。
容错在这种声音中推盖板推到眼前发黑,十指均已不成样子。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好不容易伸出两只手拨弄掉最上面的石碑,这才得以脱逃。
雪下得很大,盖在地上厚厚的一层。
容错顾不上自己的外衣还落在人家的小房子里,拖着疲惫的身躯一瘸一拐地在山间寻觅兄长的身影。
他最终在林间一处洞穴口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兄长,三丈外还有一个孩童的身影。不过那孩童肤色惨白,看着已去世一日有余。
他跌跌撞撞上前。
那张他心中的绝世容颜双目血淋淋,腿脚皆被钉在地上,口鼻处也满是猩红,比坟冢里的尸体还要可怕。
容错颤抖着蹲下去探兄长的脉搏,还活着。
他泣不成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架起兄长。
“果然藏了一个。”
容错惊恐地回身,只见一袭黑衣的男子抱手靠在树上,嘴边噙着笑:“靖平侯二公子,对吗?”
面前人有八尺高,论体力武力,容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小小的男童眉目间凶光显露,即使明知打不过也毫不退缩。
他拾起手边的断箭扔过去,那人半遮面,闪身躲过,又飞速出现在他面前。大手扣住他瘦弱的脖子,死死掐住。
“恨吗?恨自己无能吗,就你这样,能成什么大事?”他摘下面罩,狭长的凤眸里尽是嘲笑和轻蔑,“我杀你,易如反掌。”
这人就是岳长霖。
黑衣人明明已经全部撤退,他不知道为什么岳长霖会突然折回来。
或许是来看看容烨死干净了没有,也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容烨抱着的人不是容错。
他的指甲嵌在岳长霖的肉里,每深入一寸,岳长霖便用力一分。谁也不让着谁。
容错眼泪不停流下,岳长霖冷笑一声:“哭,是无能的表现。”
他没有杀他,在容错即将奄奄一息时松开手,拂袖离去。
因为他看得出来容错年仅八岁,眼底却流露出骇人的恨意,那种愤怒不是一般人能消化承受的。
容错拖着长兄,一路爬回靖平侯府,敲了两下门后,晕了过去。
长兄双眼被挖、舌头被割,四肢被废,吊着一口气躺在床上。连大夫都说世子没有求生的欲望,即使用多名贵的药材也无济于事。
容错醒后禁止任何人踏入西厢,自己守在长兄榻前不吃不喝。
不过三日,容烨撒手人寰。
从那之后,市井便多了“靖平侯世子与二公子夜半出门玩耍,遭遇山匪,世子不幸身亡,二公子瞎了一双眼、双腿残疾”的流言。
也是从那之后,侯府多了一个冷漠乖戾的侍卫。
面对靖平侯对容烨一事的漠不关心,容错连带着亲爹和二房以及二房所出之子一并恨着。
他一直在查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杀手,为何会盯上他们兄弟俩。直到数月后在宫中宴会上,他见到了岳长霖。
彼时,岳长霖守在五皇子身边,寸步不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便宜侍卫不听话更新,第 41 章 剩菜余羹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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