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脚步更轻,将买来的晚饭放在桌上,然后在外公床边坐下。
外公的双眼紧闭着,眼皮很薄,能看到眼球的转动,他一定又在做梦了吧。林幽搓了搓微凉的掌心,慢慢握住外公的手指,他瘦了一大圈,连手指都干瘦如柴。
姨妈突然醒了,看到林幽她怔了片刻,坐起来揉了揉头发说,“什么时候来的?”
林幽笑了笑,“刚来,”她微抬下巴对姨妈说,“我带了晚饭,姨妈你去吃吧。”
姨妈将身子坐正,醒了会儿神,突然说,“医生说你外公可能就这两天……”她盯着林幽霍然扣紧的手指接着说,“医生问到时候还要不要抢救。”
大脑仿佛失去了思考,林幽只能凭本能回答,“当然要。”
姨妈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医生说,”突如其来的哽咽让她的话音窒住,良久,她平复着呼吸,继续把话说完,“医生说抢救成功的概率并不高,就算成功也不过是增加他的……痛苦。”
手中攥紧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林幽垂眸看去,她似乎把外公的手攥疼了,手中力道霍然放松,她下意识朝外公的脸望去,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外公!”林幽轻声喊道。
姨妈已经从床上坐起,听到她的动静,几步跨过来俯身看着外公问,“爸,你感觉怎么样了?”
然而外公却只是盯着天花板,深深浅浅的呼吸着,没有任何反应。
林幽心中一凉,姨妈已经反应过来,迅速按响呼叫铃,失声喊道,“医生快来看看!27床,27床!”
很快医生便赶过来,监护仪发出强烈的波动,外公的的呼吸已经微不可查。
“医生,快救我外公!快救他!”林幽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喊道。
医生即刻安排抢救流程,林幽和姨妈被阻挡在外,看着护士急匆匆地推着抢救用品走进病房……
十分钟后,病房门打开,医生走出来,沉默地看着他们,然后摇了摇头。
姨妈一下子瘫坐在地,哭声悲戚地传来。林幽脑中空白一片,感觉天花板都在摇晃,她摇了摇头,急促而认真地说,“您再试试……再试试吧,好吗?”
医生看着她,说出了那句最残忍的话,“病人抢救失败已经离世,时间17时25分。”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她被姨妈扯着走进病房,去看外公最后一眼。所有的感官在看到外公的那一刻开始回笼,她慢慢走到病床前,触摸他仍带着温度的手。
怎么就离开了呢?
怎么那么快……就离开了呢?
思维和意识仿佛都走进了死胡同,她歪着头久久地看着床上的老人,他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和睡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
林幽莫名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个说法,人死后五感中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她愣了愣,突然跪伏在外公床侧,靠近他的耳畔轻声说,“外公,我妈和我爸他们和好了,我找到了那封信,”她哽咽着说,“您可以放心了。”
她久久地看着床上的人,眼泪终于如决堤一般涌出……
外公的葬礼很简单,他与外婆合葬在一起,永远长眠。
外公走后的几天,林幽每天晚上失眠,只能在白天勉强睡两三个小时。吉他几天前就已经修好,连老师打电话过来让她去取,林幽完全提不起劲头出门。这段时间胡安娜小区里因出现一例确诊肺炎患者,所以小区住户被隔离,禁止出入,她想来看看林幽都出不了门。m.qikuaiwx.cOm
许温雅从医院同事那里得到消息后,紧接着便发来视频通话,他似乎正在工作,从头到脚穿着白色防护服,脸上也被护目镜和口罩挡得严严实实。男人手上戴着无菌手套不方便触碰手机,这会儿手机正让别人帮忙拿着。
“林幽,”他微躬着身子凑近镜头问,“你还好吗?”
林幽抿唇勾起一丝笑意说,“我还好,不要担心。”
许温雅仔细端详她的神情,微微叹息道,“这两天没睡好吧?”
林幽不自然地蹭了蹭眼睛,“嗯,变丑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那我和你一样,两个黑眼圈,你会不会嫌弃我?”许温雅反问。
林幽摇摇头,“不会嫌弃。”
“那不就得了。”他说。
林幽默了默,突然问,“谁帮你拿着手机呢?”
许温雅还未开口,林幽便听到一个年轻小伙子开朗的声音,“嫂子,我是许哥的男同事小米,你放心,许哥的盛世美颜被遮得严严实实,没人看得见!”他特意将那个“男”字拖长了腔调,整句话说地零碎又有趣。
林幽被逗笑,“多谢小米医生。”她说,“那还要麻烦小米医生多多照顾许医生,让他注意身体。”
小米刚在手机里露了下脸,接着便“哎哟”一声,略显夸张地吐槽,“许哥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林幽轻轻笑着,声音尽量显得轻松而自然,“许温雅,你别欺负人家小米了,我还指望他帮我看着你呢。”
许温雅看着屏幕,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完全看不到表情,但林幽却分明看出他仍是一脸担心。她知道他对她放心不下,可她也知道他现在使命沉重,疲惫不堪,她不能再让他分心和担忧了。她清了清嗓子说,“好了,我没事,你好好工作,然后好好照顾好自己。”
许温雅肩膀抬起一些,又慢慢放下,是深深呼吸的样子,“我知道,”他说,“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好休息,好好吃饭。”
林幽点头说,“我知道,你快去工作吧。”
许温雅“嗯”了一声,他抬眸瞥了镜头外一眼,然后忽然靠近屏幕看着她说,“我很想你。”
林幽没想到他会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如此直白和大胆,愣怔几秒才轻声说,“我也想你。”
林幽住的小区监控也比之前严格,非特殊情况防疫人员都不允许进出。这天连老师正好路过,顺道把吉他带了过来。他进不了小区,打电话让林幽出来拿。林幽刚睡了一觉,迷迷瞪瞪地穿上衣服就出门。
连老师将吉他隔着门禁递进来,他已经知道林幽外公的事,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劝慰道,“林小妹,没事弹弹吉他吧,别闷坏了。”
林幽要给他转账,他执意不收,边走边大气地摆手说,“没几个钱,别当回事。”
林幽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连老师也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这天晚上,林幽依然睡不着,她躺在沙发上辗转反侧了两个多小时,眼看着时针从数字十跳到数字十二。她无奈地起身,拿起茶几上的吉他拨弄几下。可是天太晚,她害怕吵到邻居,只好又把吉他放下。
临近天亮林幽才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半了,这一觉她睡得比较沉,醒来后整个人清爽了许多。林幽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她没觉得饿,便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倾身拿起吉他。
六根弦都被连老师换了新的,音也已经被调好,轻轻拨动,弦音带着震颤传来,饱满而富有空气感。
林幽在平板电脑上找到《外面的世界》的谱子,一句一句地对照着弹。曾经她很喜欢这首歌,这也是她曾经弹得最多的一首。如今虽生疏了很多,但是好在指法她还记得,几遍练习下来就能弹得有模有样的。
不知不觉已经是中午,林幽去厨房下了碗面条吃,吃完后,她又抱着吉他继续练习,一直到下午三点,她已经能把这首曲子弹得非常熟练,而且可以边弹边唱。
林幽心里生出一股冲动,她特别想把这首歌弹给许温雅听。这个想法令她兴奋又激动,连坐都坐不住了。她想着下次视频的时候弹给他听,可是即便是这段时间她都有些等不了……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放下吉他大步走进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立式手机支架。这还是那天她翻箱倒柜找信的时候翻出来的,印象中好像是很久之前买手机的赠品。
她将支架立在茶几上,然后把手机固定在上面,打开录像前置摄像头。接着她坐在沙发上抱着吉他。她看向镜头里的自己,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傻乎乎的。林幽撇了撇嘴,探身调整支架角度,坐下再看,镜头里就只能看到脖子以下的部分了。
她感觉自然了很多,重新抱着吉他,慢慢拨动琴弦。
原本林幽不打算唱的,但前奏结束的那一刻,她自然而然地开口唱出了声。
唱到那句“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她才突然意识到。林幽神情不由愣怔一瞬,但视频拍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短暂的停滞。林幽回神,没再纠结,完完整整地将整首歌弹唱了一遍。
一曲终了,她起身将手机取下来查看录制效果。视频中,女人纤长白皙的手指拨动琴弦,动作娴熟而洒脱,林幽觉得很满意,唱得部分除了那一瞬间的停顿,倒也挑不出来别的毛病。
她轻舔唇角,喜滋滋地打开微信对话框想把视频发送给许温雅,可是点击“发送”之前,林幽突然有些莫名的难为情,而且这首歌的歌词怎么听都有些……过于暗示了。
林幽把手机放下,丧气地躺在沙发上。吉他压在胸口,她有意无意地拨弄几下,声音断续又动听。
突然她想到什么,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林幽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应用市场重新下载了“抖音”app。
她记得许温雅有这个程序,而且还关注了她。那她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发送视频,然后再“自然而然”地被他看到了……
林幽不禁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掌,看着下载完成的小程序,她的唇角慢慢勾起。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诱你入掌心更新,第 78 章 第 78 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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