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姮昏睡了一整天。
她只记得皇叔先离开之后,她独自待了一会儿,在队伍准备启程时欲走。在半道上,随之而来便是脖子上骤然一疼,眼前一黑。
再之后发生的事情,明姮都一概不知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就已是暮色昏昏。
明姮没有被绳子绑住,也没有被关在小黑屋里。她是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醒来的。
而这里放眼望去,尽是深山高崖。她醒来之后怔了好一会儿,对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她这里往下是云雾缭绕着的树林,没有皇族的队伍,没有人,也没有路。
她是不是在做梦?
明姮掐了把自己的脸,疼地皱眉。
不是做梦,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明姮站起来,更直观地看到了山下的高度,有些腿软地扶住身后的大石头。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明姮喃喃自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皇叔又在哪里?
她不是在前往起云台的路上吗。
“醒了?”
身后蓦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明姮回头看过去,就见到一袭墨色承白衣袍的男子坐在她扶着的大石头上。
长相俊秀,明姮的防备心没出息地降了一成。
“京城的千金就是娇贵,不过是敲晕而已,现在才醒。”
他嘴角有血迹,高挺的鼻梁上也有擦伤。明姮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示意他,小心翼翼道,“你......你受伤了。”
那人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唇角,看了眼手上的染上的红色,语气带着怀念地叹息道,“许久没受过伤了。”
“......”明姮递给他帕子,他扬眉接过,“多谢王妃娘娘。”
原来他知道她是谁,明姮有些着急地问他,“你、你为什么要......”
“我把你敲晕弄到这儿来是受人所托,不会伤害你。”对方先一步解释,翻身从石头上下来。明姮这才发现,就在这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座木屋。这里崖顶上就像是一处封闭的世界。
她这身打扮和这里格格不入。
那人转身朝木屋走,她连忙跟着过去,“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是要去起云台的,是谁让你把我带来这里的?你......你又是谁?”
“这么多问题,你想让我先回答那个?”
明姮想了想,先问,“你是谁?”
屋外的小桌上有一壶酒,他拎过来喝了一口,回答她,“我叫步虚声。”
步虚声。
“好奇怪的名字......”明姮嘟囔了一句,又问,“那是谁让你把我带来这里的?”
“段将野。”
“将野哥哥?”明姮吃惊不小,“为什么呀。”
步虚声含笑望向她,“因为起云台很危险,言公要造反,虽然不一定能造的起来,但以防万一,还是把你带走安全。”
“那皇叔怎么办?”明姮走过去两步,“我不见了皇叔也会担心的,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担心什么,你以为他不知道?”
明姮愣了愣,“皇叔也知道?”
步虚声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壶走到一边劈柴去,“你放心好了,在这里呆两天,等尘埃落定,我会送你回京。”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小丫头话真多。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给你家王爷多增负担。”
明姮被他说的无言,低头不语。
虽然是这样,可是她还是不安心,想和皇叔待在一起。她能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了。
步虚声没听见她的声音,抬头见她微微落寞的神色,轻笑了声,“不高兴了?”
“没有。”明姮走过去,看了看在边上的小木桩,提着碍事的裙摆坐下去。
她撑着膝盖看把劈柴这件事也做的挺潇洒的步虚声,开口问道,“你是将野哥哥的朋友吗?”
“谁是他朋友。”
不是朋友为什么还要听他的,他们这些人真奇怪。
步虚声回头看了她一会儿,语气没什么起伏道,“长得还挺漂亮,娇里娇气的。”
明姮坐直身子,“我不娇气。”
他哦了声,“那你劈个柴我看看。”
步虚声起身把小斧头递给她,明姮瞅他一眼接过来,坐到他的位置上,捡起一根木头不费力地劈成两半,动作熟练。
步虚声新奇地笑了笑,“侯府二小姐也会劈柴啊?”
明姮不在意地抿唇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在侯府也干过。”
“哦,那看来你在护国侯府的地位特别一般?”步虚声坐到一边,在木堆里捡了根趁手的木头,拿着小刀削开,像是要做什么。
明姮闻言轻描淡写地点头,“我是妾室的女儿嘛,我娘亲对侯爷又没什么所谓,自然是一般的。”
“你倒是看的挺开。不过也是,你娘亲又不喜欢侯爷,自然也不在意他的宠爱。”
明姮好奇地抬头看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步虚声随口道,“我还知道你长姐和阿弟对你挺好。”
“这你都知道。”明姮笑笑,挽起袖子不弄脏,“步......”
她顿了顿道,“你的名字好奇怪,有没有顺口一点的称呼?”
步虚声笑了两声,他想了想随便取了个称呼,“你年纪这么小,叫我二七哥哥吧。”
“二七哥哥,那你知不知道言景有没有被救起来?”
“自然救起来了,段将野当然不会给假的解药。”步虚声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一桩事,他奇怪道,“你操心的还真多。”
“话说回来,言景不是因为摄政王才险些丢了性命吗,摄政王心狠手辣,你不怕他?”
“怕他做什么,皇叔待我很好。”
“那还不是休了你。”
“那是和离......”明姮停住,微微惊讶,“这你也知道。”
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呢。
步虚声淡淡笑道,“我还知道你到时候会离开京城。”
“你一定是将野哥哥的朋友。”明姮笃定地劈开柴禾,她说着又忍不住担忧,问他道,“二七哥哥,皇叔会不会有危险?”
“自然会。”
“啊?”
“你担心什么,王爷厉害着呢。”
“哦......”明姮还是有些惆怅,她回身看了看木屋和周围的深山,“二七哥哥,这里晚上会有狼吗?”
步虚声扬唇一笑,“有啊,何止有狼,还有野猪,老虎。”
“那、那那那怎么办。”
眼看就要天黑了,明姮有些害怕起来。
“能怎么办,若真撞上了,自然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说的漫不经心,倒让她仅存的一点点畏惧烟消云散,明姮看着他哼了声,“骗人,少吓唬我了。”
真幼稚,她又不是小孩子,哪有那么好骗。
天边的落日沉淀之色褪去,天色渐渐暗下来。地上不多的柴都被明姮劈完了,步虚声拿刀做的木剑也完成。
他拿着试了试,明姮看见,问道,“二七哥哥,你做了把木剑呀?干什么使?”
“教你啊。”步虚声说着拉她起来,“过来。”
“嗯?”明姮不知所措地被他牵到空地,步虚声把木剑递给她,她茫然地拿着。
“要教我什么......”
“武艺。”步虚声打量了她一番,摇头叹息道,“虽然一看你就不是个练武的材料,但是段将野非要让我教你试试。”
明姮挑了挑眉,拿着木剑玩,“那学了以后能像将野哥哥那样飞檐走壁吗?”
步虚声笑意不辨,“能,想学吗?”
“想!”明姮热情高涨。
于是步虚声在夜幕降临之前的几个时辰里,彻底证实了她毫不存在的练武天分。
*
明姮在山上待了许多天,她都不清楚是六天还是七天了。总之白天又黑夜,但是因为二七哥哥一直在教她练武,她每天都很累,都没有力气去想其他的事情。
山里的日子委实安逸。
虽然武功练的没什么成效,但好歹有了花架子的模样。
又过了两天,明姮就听步虚声说陛下圣驾已经从起云台启程回京了。
“真的吗?!”明姮开心地险些跳起来,“起云台有没有发生什么?”
“那当然是发生了可多事情,九殿下意图谋反,动静小不了。”
“那、那有没有打起来?”
步虚声拿着碗喝了口水,点头道,“打了,不过王爷运筹帷幄,那叫一个精彩。最终只打了一场小仗,没有白白牺牲太多。”
“那言公和九殿下可是败了?”
“这还用说,否则现在早不太平了。”步虚声叹息地简单说道,“这回算是彻底肃清朝堂了,党臣一网打尽。现下言公的声名也毁了,摄政王便不会再被百姓诟病了。”
“只可惜宁远伯一门也算是历朝的封爵,就这么被辱没了。”
明姮紧张地问,“那皇叔有没有事?”
“这我倒不清楚,应该没什么事。”
“什么叫应该......”明姮担心地拧眉,“咱们能回去了吗二七哥哥?”
“你着什么急。”步虚声拿木剑敲了下她的脑袋,“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个男人吗。”
“那我担心皇叔......”
“有什么可担心的,也就你怕他受伤。王爷反将言公的一军别提玩得多漂亮了,何况还借了江湖势力相助,九殿下可谓惨败。再说了,他就算受点伤又怎么了。”
“不行,咱们回去吧。”明姮晃晃他的手,“我想见皇叔。”
步虚声看着她嗤笑道,“还有什么可见的,都已经和离了。你回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就得和段将野走了不是吗。”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姮生气的一推他,独自坐在那儿闷闷怅惘。
步虚声碰碰她的肩,明姮老大不乐意地侧过身。他笑着道,“好了好了,明天就带你回去。”
明姮看向他,“真的?”
“废话。”
她迫不及待的心情都写在脸上了,再不带她回去就该疯了。
明姮在山上这几天换下了原来的衣裙,换了身窄袖妆裙,轻盈方便。
步虚声言而有信,次日清晨便带着她下了山崖,明姮才发现这是一座离起云台和京城都挺远的山。
步虚声将她送到城门外就要同她分别,明姮同他待了这许多天,虽然至今都只知道他的名字,但依旧早已经十分信任他。
她拽着他的袖子,“二七哥哥,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嗯,我不进城了。你回京之后也安全了,段将野也在。”
“可是......”
步虚声明了地哦了声,“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明姮望着她没说话,他笑道,“放心吧,我们还会在见面的。”
“真的吗?”
“嗯,等你离京之后。”
明姮放开他,“那好吧。”
步虚声道,“我会在虞城等你们。”
那是江南,明姮弯唇点头,“嗯!”
“真傻。”步虚声叹了口气,“难怪段将野不放心,你还真是不长防备心。”
“我有防备心的。”明姮认真说,“我分的出来好人和坏人的。”
“你分的出才怪。”步虚声推着她进城,“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回去见你心心念念的皇叔。”
明姮笑着回头,一边走一边朝他挥挥手,“一定要在虞城见面二七哥哥。”
“知道了。”步虚声往城外的路走回去,背对着她扬了扬手。
明姮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选的看不清了,才拎着裙摆转身拼命往王府跑。
她一路不停地跑到府上,恰好遇见妙七,她震惊地望着她,“二小姐!”
“妙七,皇、皇叔在哪里?”
明姮喘着气,拽着她着急地问。
“王爷,王爷在宫里呢,你......”妙七话还没说完,明姮就转身跑出去了,“诶,二小姐!”
她想说王爷很快就回来了,不用特意进宫去找。
明姮飞奔到皇宫,但可惜今天失策,她进不去宫里。以往都是乘王府马车来的,都没有人拦她。
她不敢乱闯,不过幸运的是,有个侍卫长认得她。还朝她行了礼,令拦她的人放她进去。
明姮十分感激,又赶紧往宫里跑。
不过她跑了没多久,就见到了想见了许久的人。容循从月台至台阶走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昼夜不歇,身心倦意空荡,见到她的一瞬竟蓦然有恍若隔世之感。
明姮停在原地顿了一下,就重新朝他跑过去。她一点都没停地冲进他怀里,容循有所准备都被她撞的退了一步。
“阿姮力气怎么这般大?”
他低笑着抱住她,明姮闻着他怀中熟悉的淡香,生生呛出泪来。
“皇叔......”
她仰头认真看着他,“我好想你。”
可能是为这几天不曾见他,也可能是为以后许久都不能再见到他,又或者是此后再见她就只能唤他王爷了。
在去起云台之前,她一直都平淡如水的心境此刻才骤然掀起骇浪般的翻江倒海,明姮觉得自己难受的心都要疼死了。
她躲在他怀里哭的肝肠寸断,止也止不住。
“皇叔也想你。”容循抱着她,俯首在她颈肩闭了闭眼,“很想。”
明姮还在哭,他找到她的唇轻吻,将她的眼泪渐渐止住。明姮轻轻抽泣,虽然停住了眼泪,还是很难过。
容循压着她下巴舌尖勾住她的,明姮软在怀里,仰颈应承了一会儿,才稍微寻回了些清醒理智。她推了推他的腰,被他亲着模糊道,“皇、皇叔......不要在这里......”
这还是在皇宫呢,光天化日,正大殿之外,平旷广场,随时都会有人走过。
“不管。”他随意回了一句,就这么伤风败俗地在巍峨皇宫殿外月台之下深吻了她许久。
明姮什么也想不了,只剩他的呼吸清晰。
*
寂寞时节芳菲尽,天寒月冷,隆冬不见雪。
明澈是最后一个知道阿姐要走的。
他来王府找她,却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一言不发。明姮坐到他身边,安静地待着。
她一直等着,等他开口说话。等了许久,到身上的寒侵入衣裳了,才听到明澈的声音。
“阿姐。”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低声告诉她,“我会想你的。”
他独自静了那么久,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他想了那么久,只说了这一句话。
明姮看着他,眼睛热热的,心也热热的,驱散了夜里的寒气。
她挽着他的手臂枕在他肩上,“我也会想你的阿澈,我会一直给你写信,会很快地回来见你。”
明澈眼前有些模糊,他还是那样坐着,对她说,“长姐成亲的时候你得回来,我成亲了也得回来,否则你就完蛋了。”
明姮笑了声,抬头看向他,“阿澈,怎么办呀,想到你以后要娶妻,我都不舍得你了。”
“那阿姐好好珍惜现在的我,等我娶了妻,可就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喔,真是重色轻友。”明姮拍了拍他的脑袋,“阿澈。”
“嗯。”
“明天不要来送我了好不好?”
他沉默良久,答应她,“好。”
她怕自己舍不得。
明澈陪她坐了大半夜,直到察觉天实在太寒,才终于离开王府,让她去歇息。尽管知道这一夜谁也没办法歇息。
他离开前说,阿姐,你要是不开心了,随时回来。我以后会有自己的府邸,我真的可以养你。
明姮险些就当着他的面掉眼泪了,这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以后骗小媳妇过门应当是挺容易的。
明澈离开以后,明姮也没有房去。
她走到皇叔房门外,本来只想看一看,在外边待一会儿。却发现房里烛火明亮。
明姮站在门外,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容循走到她跟前,抬手抚着她冰凉的脸,她的手也很凉。
真是不怕冷。
尽管皇叔只着寝衣,他身上也总是十分温暖的。明姮躲进他怀里,他将人拦腰抱起来回房。
容循本想将她用被子裹起来,可是明姮想抱着他,他只能随她一同躺着,任她趴在自己身上索取温度。
明姮捧着他的脸,目光寸寸地望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骨。
“皇叔。”
“嗯?”
“你明天不要送我好不好。”
她让所有人都不去送她,那样就不会太伤心,就不会哭了。
也不是生离死别,怎么就变得这么伤感。
“好。”他答应她。
明姮低头亲了亲他的唇,“我会想你的皇叔,每天都会想。”
她说着眸子就湿润润的,轻声道,“皇叔以后要是有王妃了,不想阿姮也没关系。可是在这之前,也要每天想。”
容循含着她清凉的唇,敛眸望着她,目色如夜,“好。”
“皇叔,阿姮也爱你。”
明姮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皇叔对她说过要相信他爱她,她相信的。
“我知道。”容循搂在她腰间的手愈发收紧,他压着她后颈低下来靠近自己,吻的很深,明姮闭上眼睛感受他的一切,她想记住皇叔的一切。
容循翻身压着她,褪去了寝衣,锦帐被下纠缠不休。wWw.qikuaiwx.Com
她的眼泪都被他吻去,唇齿咬着克制的低声吟语。她片刻也不愿意同他分离,可越是承受着摇烛浮浪,越能将她清醒着疼。
她搂着他哭时,一遍遍地喊皇叔。
旖旎春色尽是荒唐的耽溺。
*
天光破晓,昏沉浓雾。
皇城冬雪凛冽。
大雪纷飞卷落,漫天的白。皇城外只见银装素裹,道路覆霜。
要离大人完成了他对摄政王的承诺和使命,最后受王爷嘱托的一件事,是保护二小姐。
今日遵守约定,没有人来送。但却意外地,还有一个人乘着马车而来。
要离大人安静地坐在马车上,雪落在他深色衣袍上分外纯净。明姮看着侯爷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递给段将野,静静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阿姮。”明蔺看到她肩上的一层薄雪,默然片刻抬手轻轻扫去,“包袱里是衣物还有粮食,一些银两和其他的东西。应当总会有用的着的。”
明姮鼻尖冻得红红的,眼尾也是,她垂眸点了点头。
“我就是......来送送你。”明蔺眼眶雾气如远山将落的雪,他替明姮拢紧披风,低头笑了声。
明姮在他转身回马车的时候才抬头,她视线模糊了那道不再威风挺拔的背影,鬓霜不辨是非落雪。
她喉咙被冻的发紧,挣扎磕磕绊绊地开口,“您...您保重身体......父亲......”
她的声音很轻,不如卷雪的风。可明蔺偏偏听到了,他没有回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
其实,她早就不恨他了。
早就不恨了。
明姮吸了吸鼻子,望着马车回城远去。
段将野整理好包袱,抬起她的脸擦干净眼泪,嫌弃道,“再哭就冻上了。”
这点出息。
明姮乐出声,他拂去她眉上落雪,“阿姮,走了。”
“嗯。”
明姮笑着点头,上马车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高高的皇城。
这场大雪落得尽情,像是厚积了太久。
皇宫也被埋在纯白的银装之下。
容拾手上握着墨京玉牌,殿内炉火燃烧,却不比这外头的雪要暖几分。
他不愿意接,也不愿意独自承担。
“皇叔,您真的相信我吗。”他连自己也不相信,他能够坐稳这把龙椅。
皇叔交出羽林玉牌,交出墨京玉牌。他自己将自己架空。
容循伸手在燎炉上,驱散寒意。他望着天外越下越大的雪,半晌才收回目光,“相信。”
“宣平,你长大了。这次九殿下言公的事情,处理的很漂亮。”他慢慢道。“我从未夸赞过你什么,但皇叔想说,你会是个好皇帝。”
容拾眼底泛红,他依赖皇叔至今,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将他独自就在这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他不敢。
“皇叔......您再陪陪朕,好不好。”
容拾站在他身边,都有他高了。容循拍了拍他的背,“站直了。”
他听话的直起身子。
容循淡笑道,“宣平,你不必害怕,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你朝前纯臣,皆是你左膀右臂。”
他看着他手上的墨京玉牌,淡笑道,“我这个摄政王当的太久了,久到,可掌控皇权。”
容循抬眸看着他的眼睛,“宣平,皇叔永远都可以在你身后。我不希望有一天,你会忌惮我。”
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陛下,万岁。”容循退了一步,以为臣之礼抬袖俯身。容拾攥紧手上的玉牌,指节泛白。他抬袖回礼,同他持平,“宣平......谢皇叔。”
*
皇城已遥远到在远山天边另一座山的云层之后,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处途径的小镇,人来人往,在这样的冰封雪天,竟不比京城寂寞。
可这样的烟火气,却又和繁城有所不同。
赶了几天路,明姮却不觉得累。段将野说在此处歇一歇,路边的客栈门外也有位置,明姮坐在外边的座位看雪,一边跺着脚。
好冷。
段将野倒了杯热茶给她,“捧着。”
明姮捧在手上暖和了许多,她问,“将野哥哥,这里离虞城还有多远?”
“不远了,这里再往南,很快就要到了。”
明姮开心地笑道,“二七哥哥说他在虞城等我们呢。”
“谁知道他到了没有。”段将野轻笑了声,“他让你这么叫他,也真是够二的。”
“他的名字不顺口嘛,虞城好玩吗将野哥哥?”
“好玩啊,那可也是座繁城,但不比京城。虞城比较温婉。”段将野说着把热茶整壶放到手边,起身嘱咐道,“阿姮,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买些吃的。”
这么冷,得吃着热乎乎的东西。
“好。”
她正好有些饿了。
明姮续了一杯热茶,捧在手心里一边取暖一边小口喝着。
她想起段将野让她随身带着的酒壶,好像没有酒了。将野哥哥喜欢喝酒取暖。
明姮偏头往客栈里望了望,恰好店家拎着一壶酒出来,她扬声招呼,“掌柜的......”
只是她刚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泠泠的嗓音断了她的话,“来杯热茶。”
明姮怔了怔,恍惚觉得自己听错了。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反应,却是想起妙七对她要离开的事情绪轻巧,好像一点也没有舍不得自己。
她曾经说过,王爷在哪她就在哪。
明姮思绪空白地回头看过去,却正撞进那双沉沦了她千百遍的眸子里。
这一眼,她恍惚错觉地望回了几年前的花朝节。是初见那夜,月下宽袖青袍的仙人自杏花枝头折花而去,落得半身花瓣,摇曳坠落。
玉簪束发,额带落肩。
两缕鬓边青丝随风,缭至她心底。
一身的清冷疏落,矜贵薄凉。
至此后寸寸相思,朝思暮想。
——大郢开初时六七年间,隆冬飞雪。皇城隐退了朝堂掌控皇权的摄政王,史载最年轻的一位帝王即位坐守江山。而江湖上,流传起了青山左丘一门重出深山的传闻。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相思点绛唇更新,第 60 章 终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