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娘家江宁,便想着安排沈若筠作她娘家侄女。
苏老夫人不同意:“我之前盘算,若是子宓守寡,就接她回家来住,叫她孩子也跟我家姓苏,眼下这孩子无依来奔,可见天意如此。”wWw.qikuaiwx.Com
苏子霂也是这样想,见母亲发了话,才将自己想法道出:“若有外人问,只说是我小女,因出生体弱,寄养在寺院里。如今外头乱了,才回家来。”
蒋氏道:“这个说法好,年岁也对得上。”
三个长辈敲定了沈若筠身世,又争着给她起名字。
等沈若筠再携沈蓟上门时,便有一页红纸的名字等着她来挑,深感受宠若惊。
她福身谢了诸位长辈,接过细看,觉得苏明琅这个名字极好。
明琅玕,也是她在沈家住的明玕院的由来。
她有些感激舅舅,苏子霂则摆摆手,喜滋滋去抱苏老夫人怀里的沈蓟。
苏老夫人不情不愿地将孩子递给他,附送一记眼刀:“你小心些,不要摔了小囡。”
苏子霂无奈道:“母亲,我都是为祖父的人了,怎么就不会抱孩子了?”
“便是做祖父,也是第一个孙女呢。”
沈若筠见外祖母训斥凭胡子便能去评选美髯公的舅舅,觉得好笑又十分温馨。
沈蓟倒也不认生,咧嘴笑了笑,伸手要抓苏子霂胡子。
沈若筠见状,估计是狄枫和菡毓总摇彩缯逗她,叫她看见就想抓,忙要将女儿抱过来。
“无事无事,”苏子霂颠着沈蓟,“小孩子没什么力气……”
他说完此话,脸上露出些痛苦神色来。沈若筠将手伸过去,沈蓟便放弃拔胡子,握了娘亲的手指。
蒋氏见了,觉得有趣,也学沈若筠的样子,伸手指给沈蓟握着玩。
等沈若筠要走,苏老夫人又留她在苏家住下。
沈若筠却觉得外祖一家虽好,但还是不要叨扰太多,若是得闲了,再带沈蓟来看看老人。
自苏家回来,小院也挂了门牌,便叫“苏宅”。
见过外祖母,沈若筠就跟易风去未雪斋制脂粉的小院。
“未雪斋这个名字倒是起的不错。”沈若筠道,“像是陆蕴起的。”
“是陆管家起的。”狄枫道,“陆管家说等汴京的人逃来,这里的脂粉生意会更好。”
沈若筠有些想笑,陆蕴这名字起的真是损。汴京耻,犹未雪;汴京人,却要在此暖风熏得游人醉了。
易风做事效率高,沈若筠给了方子,这里便已出了样品。沈若筠细细看了,珍珠膏、玉面梅、露染香都无什么问题,只是需要米酵水的益母草玉泽面霜还做不了。
“看来这事还得小姐来。”易风道,“这边试了几次……都不够澄净。”
“米酵水以前便难制,这几日我又将之前所做的试验都详记了,你先照着我这样方法试试。杭州气候比汴京湿润,这个方子我也做了调整。”
看完样品,沈若筠又去地窖,“米酵水发酵时不宜太潮湿,或可拿些石灰来。”
她挨个看了每一罐,都能找出些失败原因。易风听得跃跃欲试,嘱咐人今日就再放一批。
忙了半日,沈若筠挑了两套品相好的珍珠膏,又配了套适合苏老夫人用的面霜,加上玉面梅、露染香,拿盒子包了,叫人送去苏府。
“苏家若是以后寻来未雪斋买,每月还照着这个数送去。”沈若筠道,“我也看了账,眼下的价格不成,还得提价限量。一是用得起的人家也不在乎;二是杭州不似汴京,脂粉铺子极多且各有所长,咱们若是将这块生意吃死了,必遭人算计。只要提供最好的,将有钱有权的拢住了,便能立住生意。”
易风何尝不想如汴京一般,忙应了。
沈若筠知道在此地生意比汴京难,与易风道:“横竖来的,又买得起的,都辛苦你好好哄着,我与你提成。”
易风笑道:“若无二小姐,不过是普通脂粉铺子。还是等二小姐与陆管家所愿得偿那日,再谈抽成不迟。”
沈若筠点点头,他算是陆蕴的人,到时候叫陆蕴与他细算。
沈若筠回去又琢磨了几个胭脂、口脂方子。丫头轮流上街将杭州大小脂粉铺子买了个遍。沈若筠发现杭州虽然脂粉种类繁多,但是于香道上远不及汴京。
想来也因为杭州城四处都有走街串巷的卖花小贩,两文钱便可得一茉莉手钏,四十文便可买一编制的茉莉花篮,挂在室内,满室皆香。
沈若筠给沈蓟买了一个花篮玩,又将之前陆蕴写的香丸、香膏的方子默写了出来,亲自挑了香料,细细制了一遍,将过程详写了。
想来等汴京逃难来的达官贵人们到了杭州,必是看不上这般简陋的花钏、花篮的。
等未雪斋的事都妥当了,沈若筠又考虑去郊区找地方试验远射炮的事了。
杭州人多,并无可购置的开阔地,这事就不好办。
沈若筠想着此事,又见陆蕴留给易风的冀北车辇图还放在案上,之前都没时间细看。
她翻开那显得厚重的布帛,发现这份辇图十分特殊,跟之前见过的完全不一样,还细细标了许多备注。
沈若筠看不懂,想着林君去过冀北,便将他请了来,与自己细细讲着各处风貌,对着标记。
等看到青州时,竟见陆蕴在一旁用炭笔写了两个小字:“石脂”。
沈若筠又看了看,青州也不小,陆蕴标的是青州城外较空旷的一处。
“青州眼下是辽人的地方吗?”
“不是。”林君道,“青州以东是辽人的地方。青州在京东东路北边,多崎岖山路。本就不富裕,之前还遭了大灾,朝廷本来要去赈灾的,可又没有去,城里十室九空,辽人看不上此地。”
沈若筠想着既不是辽人地盘,或可去青州,采石脂,做远射炮试验。
林君猜测她想法:“小姐想去青州?”
“去啊。”沈若筠道,“我们在此不好做远射炮试验。”
“可苏家那里……”
沈若筠知道他是何意,“苏家是极好,到时候我也带长姐来见外祖母。”
两人定了要去青州,林君便去规划路线了。
菡毓见沈若筠休息,就将沈蓟抱了过来。沈若筠逗了逗女儿,又想要不要带沈蓟一起走。
杭州无战火波及,气候也宜人。自沈蓟出生,菡毓时刻都如眼珠子般看着,若是将菡毓与沈蓟留在杭州,也不是不行。
她瞧苏老夫人与蒋氏,都是很喜欢沈蓟的。
沈蓟向她伸手,沈若筠便将女儿抱过来。又想着若是当年她可以离开汴京,祖母是愿意她留在汴京,还是一道带去冀北呢?
想来佘氏必不会将她独自留下。
她给女儿取名“沈蓟”的时候,就不该有与她分开的想法了。
沈若筠拿定了主意,又问菡毓:“我欲往青州,你是愿意留在杭州,还是愿意与我一道北上?”
菡毓会错了意:“小姐是要将小小姐留在杭州么?”
“我要带她一起走。”
“那我也跟着小姐。”
沈若筠觉得这样也好。人世短暂,又经得起几次别离呢?
定了离开的日子,沈若筠带了些滋补品、未雪斋新制的脂粉,忐忑地去了苏家。
若非记挂长姐,她还是挺愿意在外祖母身边多待一些时日的。
老人年纪大了……这次别后,都不知哪天才能再见。
沈蓟还不会叫人,不过倒是记得苏老夫人了,见了她还会摇摇小手。
沈若筠没提离开事,只是替苏老夫人扶了脉,又细细讲了许多要注意的事项。
“祖母往日不要总与旁人生气,气大伤身,可以叫丫头们替您揉揉这处……”
袁氏上心,在一旁仔细记了。
倒是苏老夫人听出几分来:“你是要走么?”
“是。”沈若筠也不瞒她,“我要北上去。”
“胡闹。”苏老夫人声音大了许多,又想起沈蓟在一旁,压低了些:“眼下北边乱得很,旁人都是费尽心思来南边,怎么你偏要往北上去?”
“祖母,我还有些事。”
苏老夫人看着这个与女儿长得极像的外孙女,忽问她:“你可知,我以前为什么不愿将女儿嫁到沈家吗?”
“我家……”
苏老夫人性子急,不等她回答,便自己答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众人皆以为,我是嫌弃沈家是武将,才不愿结亲的。可不知我最为忌讳的,是你家世世代代都如此,无任何改变。自她嫁到沈家,我就担心她守寡了会受人欺负;她怀孕我就担心她儿子、孙子也要重复沈家这样的悲剧,叫她尝遍人世辛酸苦。”
“你姐姐出生后,我还觉得高兴,好在是个女孩。”苏老夫人擦了擦眼睛,“谁知道佘氏竟将她也带去了冀北,叫她也上了战场……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沈若筠明白她的意思,心里也难受。她双手交叠,拜苏老夫人道:“祖母,我家确实世代如此,叫我娘不得常人夫妻幸福,子女绕膝的生活……可我想,我娘既选择了我爹,应是没有怨过的。”
“你若执意北上,以后就不要登我家门了。”苏老夫人赌气道。
“祖母便是这般说,我也要北上去的。”沈若筠低头落下两行泪,“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希望祖母不要因我生气,身体康健……我虽与您缘分浅了些,却也很喜欢您。”
“你说什么胡话呢?”苏老夫人脸色有些松动,“既在乱世里能活下来,做什么一定要北上送死?”
“因为我不去,便无人会去。”
“天底下有这么多人……”
“天底下有诸多人,可只有我想要救她回来。”沈若筠擦了擦眼泪,“自她和亲……我就总想,我娘生我们两个,许是因为这世道太苦了,没另一个惦念着……就活不下去。”
苏老夫人神色微有动容,“那你将沈蓟留下来吧。”
沈若筠又拒绝她的好意,“我年幼时,觉得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娘……又如何能叫她也这般长大。”
她离开苏府时,觉得外祖母必也要如对待母亲那般,不再理她了。
翌日,苏子霂亲自来芍药桥找她。
沈若筠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见舅舅来了此,有些意外,忙领着他进屋去,又亲自去泡茶。
苏子霂打量她也有些肿的眼睛,与她道:“你昨日走后,你外祖母掉了好些眼泪。”
沈若筠闻言,眼眶又有些泛酸:“是我之过。”
苏子霂喝了口茶:“北边不会太平的。”
“我知道。”
“我自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与你娘是不一样的……若是你娘当年带着你来苏家,必会留在杭州的。”
“这不一样。”沈若筠道,“我娘若是在,她知道我北上,不会拦我的。”
“也罢,不说了。”苏子霂取了个锦袋递给她,“舅舅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什么,拿了这个,走漕运会方便些。”
沈若筠一怔,接过来摸了摸,猜测是苏子霂的一方印信。
“舅舅放心,若是我出了事,必说此物是我作伪的。”
“我是盼着你出事的么?”苏子霂又好气又好笑,“你北去,也得给家里报个平安。”
“是。”
“你外祖母是惦记你的,若是方便,务必要回来看看她。”
沈若筠忍着泪意,“我知道,外祖母一直很惦记我娘,也是因为心疼,才气了这些年……叫她担心,是我不好。”
苏子霂临走时,又去抱了沈蓟,贡献胡子两根。
沈若筠送他离开,苏子霂上车前回头看她:“要记得……家里还有人盼你回来。”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94 章 明琅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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