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可信

　　“别动。”

　　周沉任她挣扎，却是抱得更紧了，“阿妤看着呢。”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的。”

　　“再动我就帮你看看。”周沉半真半假道，“正骨上，我也会一些的。”

　　沈若筠闻言，下意识就将脚往裙子里缩。

　　周沉没将她放下，一路抱到回去的马车茵褥上，方笑她道：“往日总是你自己蹦上跳下的，终是叫我帮上了回忙。”

　　沈若筠脸上发烫，心口揣了只小鸟雀，砰砰撞击，教她不能习惯。

　　“别这般行事。”沈若筠拿手凉了凉脸，“叫人看见不好。”

　　周沉又将周妤抱上车：“你我本就是夫妻，有什么不好的。”

　　“不是。”沈若筠蹙眉，“我们……”

　　周妤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不解。

　　周沉也学沈若筠来时的样子，捂着周妤耳朵：“别当阿妤面说这些。”

　　沈若筠瞪他一眼，不与他计较了，又揽过周妤问：“放纸鸢好玩吗？”

　　周妤连点了两下脑袋。

　　秋日多雨，大有一场秋雨一场寒之意。沈若筠有些忧心庄子里新入的粮可来得及晒干了，便越发想去庄子里。除了清点粮仓，还有一批林君收来的药物，也要细细分类储存。

　　她估计要去个四五天，还不知如何说。

　　嫁了人，就是麻烦。

　　这几日更麻烦的是，因着周沉在家，又常来找她，沈若筠有许多事都不方便做了。

　　周沉实是脸皮厚，只要周妤一来，他便也跟着一起。沈若筠都不知他哪来的脸，还总说周妤来蹭吃的。

　　周妤这几日在沈若筠的书案上画画玩。沈若筠见她喜欢画画，又找了本《魁本对相四言杂字》给她看。

　　一见书上有画，周妤小声地“咦”了声，十分惊喜。

　　周沉听周妤说话，也有些意外：“是什么好东西，教阿妤这般开心？”

　　沈若筠闻言才想起他也在屋里。又见周沉惬意坐着，还吃着给周妤备的点心，不由想给他找些事做，便与周妤道：“你哥哥学问好，拿去叫他教你。”

　　周妤却是不大信的样子，往沈若筠身后躲，不愿上前。

　　周沉见状，不由失笑。自去书案前将周妤捉过来，拿了她手里的书，教她识字了。

　　沈若筠得了片刻闲，理了刚刚作画的书案，又在想如何提去庄里之事。

　　若是此时周沉北上就好了，她便可以说庄里有些急事。可眼下周沉得闲在家，她真怕周老夫人叫周沉去替她处理。思来想去，若不直接和周沉说，叫他与他家人解释好了。

　　周沉带着周妤识十二生肖，忽问沈若筠道：“我之前见你，是会骑马的？”

　　“以前在庄子里玩，陆蕴教的。我在那还有一匹马，特别温驯。”沈若筠闻言，将话递了出去，打算和他说要去庄子里住几日。

　　“马。”

　　周妤听得眼睛直冒星星，沈若筠见状便懂，也只能笑着与她道：“庄子在城外呢，若要去，恐要住上几天，不怎么好带你的。”

　　“你想带阿妤去庄子里住几天？”

　　沈若筠：“……”

　　周沉这耳朵是不是也不大好，她是想自己去啊。

　　听周沉这样说，周妤忙又一脸期待地盯着他看。

　　“你不好出去这样久，母亲也不放心。”周沉慢吞吞地道，见周妤听得不满意鼓起双腮，却又道，“不如我带你们去。”

　　周妤没听懂是去还是不去，看看他又看看沈若筠。

　　“不用的。”

　　沈若筠是想去沈家庄子，却不想周沉也跟着，忙拒绝道，“我身边有不秋与苍筤，便是我带着阿妤，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不是不放心阿妤。”

　　“那你……”

　　“只是若我不去，没法和老夫人说。”周沉道，“横竖我现在也无事，我们便带了阿妤，一起出城去玩几日。”

　　老夫人那里尚未报备，周妤已经开心起来，“马！”

　　沈若筠暗吸一口气，还是想和周沉说她自己去就行，周沉却小声与她道，“到时候我带阿妤玩，你忙你的事。”

　　饶是他如此说，沈若筠还是有些许犹豫，沈家庄里粮仓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到底，沈若筠还是觉得周沉不大可信。

　　周妤在嘉懿院里与哥嫂一道用完晚饭，沈若筠散着步送她回去。

　　回来时就见早园一脸焦急，说林君来了。

　　沈若筠听到这个消息，心下忐忑起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事，教林君这般着急。

　　见林君行色匆匆，沈若筠忙叫人端了茶来。

　　“可是冀州来信了？”

　　“不是。”林君拿了个信封递给沈若筠，“是苏家的信。”

　　“苏家的？”

　　沈若筠登时有种做坏事被人抓了现行的感觉，接过来拆开一看，信上只有短短两句，“竖子毋行无礼之事，若再来犯，扣之。”

　　下方还有一落款并用了印，正是苏子霂大名。

　　“苏子霂这是警告我，不许打着他家的名号行事了。”沈若筠揉了揉太阳穴，“横竖第一批已经运走了，第二批我们再想想办法。”

　　“现在汴京粮价哄抬，若不走水路，这样大的量……恐不能安全运到冀北。”

　　“容我想想吧。”沈若筠哑了声，“今年怕是真不太平了。”

　　苏子霂不愿意沈家打他家旗号，不外是两家已经再无关系或苏子霂为官做事爱惜羽毛。若非汴西转运司贪得无厌，私扣过第一批，沈若筠也不愿出此下策，白讨人嫌。

　　且汴西转运司已尝到了甜头，下一批必是会故伎重施，故意扣船，索要得更多。

　　“我得去庄子一趟。”沈若筠把苏子霂的信凑到灯前，打算烧了，信边刚燃起一丝火星。沈若筠忽又扑灭了，展开信重读了几遍。

　　“苏子霂这信是直接送到沈家的？”

　　“是。”

　　沈若筠对着信，在案上拿了支笔，铺了另一张纸写道：竖子无礼行事，再来毋扣之。

　　等墨迹凝了，她把纸递给林君：“叫府里会裱画的，剪了字重新装裱一下。”

　　“可这……”林君捧着纸有些后怕，“会不会？”

　　“苏子霂此时正在汴京，又见不到汴西转运司的人，就算要与他们招呼一二，也没有这么快。我们先拿了他手书，能运出一船是一船。”

　　“可若是……”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沈若筠笃定道，“这几年陆蕴也没少拿银子打点这些硕鼠，没承想反养得他们胃口越来越大，竟扣我家的粮船……我信苏子霂他自己是个好官，可能在此位，也不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将此事捅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的。”

　　林君细思也是，默记了沈若筠写的条子，沈若筠揉了揉，对着烛火烧了。

　　“咱们得加快些了，现在能运多少是多少……再者虽有苏子霂手书，该打点的也得打点，别心疼了银子，耽误了事。”

　　她与林君说得丝丝不漏，方将陆蕴留的提粮信物给他，此物林君每次提完粮食，又会送回来。wWw.qikuaiwx.Com

　　等林君走了，她喝了两杯茶，心下还是有些惴惴难安。

　　果然是亏心事做不得。

　　今岁秋收来的粟米晒干，处理好已是深秋。若想在冬日前运到冀北，就经不起他们这般扣留折腾。等到冬日里，冀北苦寒难耐，若是再断了粮草，边防军还要怎么戍守边疆，保家卫国呢。

　　冀北艰难，家信里虽少写，可沈若筠怎会不知呢……她已经有两年多未见祖母佘氏了。

　　沈若筠又对着灯火看了看自己整理的各地灾况，想着陆运其实也不是不行。物品运输时都要打包成纲物，一组组地运，若不打粮草的旗号，应该也可行。

　　只是若伪装成别的，这样大的量，又难免不惹人疑心。

　　眼下不说别处，汴京城里都有这么多的流民……若是粮食上了路，比财帛珠宝还要动人心。

　　她心里揣着事，对着自己理的手札颓然许久，连周沉也注意到了。

　　早园端水给她洗漱，小声问，“小姐可是不舒服？”

　　“无事的，你们且忙你们的。”

　　沈若筠心下十分害怕自己会搞砸粮食的事，也不敢去想这个结果。她走到院子里，看到那架后来又架起来的秋千，走过去坐了会。

　　以前陆蕴喜欢架这个，女学停了课后，还在明玕院廊下给她装过一个秋千椅。陆蕴也常说，伏案太久要多做些运动，身体好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陆蕴已离开四个月有余，沈若筠平时忙得没闲心伤感别离，此时还是有些想他的。也不知陆蕴往年，是怎么处理这样多的事的……可他偏什么都做得很好，好到叫沈若筠以为这是容易的事。

　　若是陆蕴在，他是会走陆运还是漕运呢？还是人跟粮一起去呢？他往日总不在沈府，都去做什么了？

　　沈若筠想了许久，觉得自己其实对陆蕴知之甚少。以后去了冀州，一定要多与他学学。

　　周沉已在檐下观察她许久，方徐徐走近问，“林君有急事么？”

　　沈若筠下意识揽紧了秋千绳，她有些不习惯和周沉这种总是见到的状态。还是前些日子那样，见不到更自在些，心下埋怨赵殊怎么还不将他召回去。

　　“不必挂心，不是要紧事。”

　　“秋风厉害，你也不怕吹了着凉。”

　　“无事，我不怎么生病的。”

　　“那阿妤应该会很羡慕你。”

　　院子里石灯笼亮着微弱的光，他靠她近些，沈若筠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竟是露染香。

　　“你还有事么？”

　　周沉静静看她片刻，还是问：“到底怎么了？”

　　“与你无关系的。”

　　“那也可以说来听听。”

　　“周沉。”沈若筠从秋千上起身，不耐于他这样一下下地绕着哑谜，直言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沉见她如此警惕，不由失笑，“我想帮你啊。”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周沉自己到那秋千上坐下，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问：“又要到冬日了，你今年不往那里送东西么？”

　　沈若筠退后了些，抿了下唇，沉默片刻后才与他道：“你又想与我做什么交易吗？”

　　“可我……”沈若筠凝神想了片刻，“也没什么可与你交易的了。”

　　周沉听她如此说，竟有些难言的酸楚情绪涌上心头，忙强调道，“我是要帮忙，不是要和你交易。”

　　沈若筠心下腹诽，若不是交易，那便更不可信了。

　　周沉读懂了她脸上的表情：“你为何每次都不信我？次次都这般。”

　　他的话哽着些悲伤情绪，反叫沈若筠不擅应对，她深吸一口气拒绝道，“周沉，这是我家家事。”

　　“冀北边防，并不是你沈家的家事，也是国事。”

　　听他说是国事，沈若筠面色不善：“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周沉拉过她的手：“我知道你往日，心下定是十分不甘。”

　　“我有什么不甘的？”

　　周沉看着她，点破道，“凭什么你的家人世代为国戍守边关，而你在汴京，却……”

　　“我没有这样想过。”沈若筠打断他的话，“世上不会有人能将好事都占全了，我既得了这样值得骄傲的祖母与长姊，又在她们身后安享富贵，便不会埋怨她们什么。”

　　周沉有些意外：“我发现我以前时常小看你。”

　　沈若筠抽回手，不欲与他再多说：“你小看的，又何止是我。”

　　周沉知她说的是谁，闻言笑道：“阿筠，那你也小看我了。我虽以前总与你言语不睦，可我向来知怀化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殿中有那么多弹劾她的奏章，我可是帮忙拦下了不少的。”

　　沈若筠好奇起来：“弹劾她的奏章很多么？”

　　“还行吧。”周沉道，“也就够摆一个梢间那么大的屋子。”

　　沈若筠想到这么个场景，有些忍俊不禁，抿嘴道：“这还不多。”

　　周沉起身，牵着沈若筠到秋千上坐下，又推起秋千来：“陆蕴临走时，曾与我说，你十分看重冀北的事，若有什么难处，叫我帮帮你。”

　　提到陆蕴，沈若筠声音又低了几分，“他怎么还与你说这个。”

　　“嗯，说得可多了。”

　　“我不信。”

　　周沉失笑，使的劲也大了许多，沈若筠本就烦心，眼下被晃得头晕，偏周沉还不肯停。

　　“阿筠，你可以信我一次的。”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43 章 可信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