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王寿心道帝姬是可以送，但是得是和亲，怎可这般随意送来军营。
耶律鸫见他犹豫，怒目看他，“你不答应？”
王寿见他似要发怒，如何敢拒绝？只得先应了，然后自己回去想办法。回城时，见一华丽车驾也在往城里去。王寿不知是何人，细细分辨了，竟是宁嘉长帝姬。
送帝姬进辽人军营，官家恐不会许……但若帝姬自己在城外被辽人掳走……
耶律鸫得了宁嘉长帝姬，或可安稳一阵，再与他议银钱分期之事。
王寿想着，便叫人密切注意宁嘉长帝姬动向。
周崇礼听王寿讲了耶律鸫要求，有骑虎难下之感。辽人这般狮子大开口，便是退兵，恐怕也要元气大伤了。
他沉思许久，又叫人去沈府打探一下，看沈若筠可在。
辽人恨沈家，既然沈听澜可和亲，那么沈若筠便也可以。送沈家人和亲，恐怕比送帝姬还管用些。
周庸亲自去了一趟沈家，回来道：“沈家人去府空多日了。”
周崇礼听得皱眉，暗道坏事：“你去问问二郎，看他知不知人去哪儿了？”
早知今日，就不叫二郎与她和离了。
周崇礼懊悔着，进宫去与赵殊商议和亲事。
赵殊今日在奉先殿，狄杨跟在他身后。他问狄杨：“朕自认非昏君，可作何天要降此劫……来惩罚朕？”
狄杨恭敬道：“眼下官家未弃城而走，乃是贤君所为，汴京必不会有事的。”
赵殊点头：“朕乃大昱天子，自不能弃汴京而逃。”
狄杨不信他此话，赵殊来奉先殿前，还遣了殿内人，自己拿了后殿钥匙。狄杨久在他身边，猜测奉先殿后殿放了不少太宗皇帝开国后搜集来的稀世珍宝。
赵殊来此，也是在想可拿什么换辽人退兵。
两人行至御池，赵殊看了看，眼下正是金秋，渭水泛起，满地落叶。
他站在那处，看着碧水蓝天，“朕已打算拿开国宝贝与辽议和了。”
狄杨心道若打下汴京，什么宝贝都唾手可得，又何须与你议和。
“官家不走，还有旁的打算么？”
赵殊许久不语，想着若是在此投水，应不会如何痛苦，也不怕去见先祖。
赵月娘白日总是无聊，也觉得再出城有些不妥，可又架不住身边内侍撺掇。她上了车辇，车却在城外被王寿的人劫了，连着内侍女官，都一道送到了辽军军营。
王寿倒是不怎么怕赵月娘告状，送来此处的女子，都活不了几日。
耶律鸫得了大昱长帝姬，却并不满意。王寿急得直冒汗，福金、福寿两位帝姬已被周沉带走，眼下总不能去王府抓宗室女吧？
王寿一犹豫，耶律鸫便觉得他无议和诚意，当即要求大军启程，直奔汴京城而去。
“大将军……不可……不可啊……”
王寿料不到辽人翻脸如此之快，又不敢与耶律鸫说什么重话，只道要回去将福金帝姬送来，便逃命一般地离开了军营。
这些日子为了给这些人进贡，他不知被人参了多少本，家里祖坟都被人刨了……辽人收了那么多女人银两，怎么还说翻脸就翻脸。
王寿火急火燎地先去了周家，周崇礼现下也有些慌神，嘴中念道：“若真叫辽人打进来，可谓奇耻大辱啊。”
“周大人，眼下这个局面要如何是好？”
王寿还是有些着急的，原以为只要伺候好辽人，等辽人退了兵，便是大功一件……谁知辽人不仅未退，还要继续攻打汴京。
“眼下只能一战了。”周崇礼道，又想到之前遣人去找二郎问沈若筠之事，才知他竟已经离开了汴京。此刻看来，这也不算坏事，若是汴京出了事，周家好歹还有个二郎，可营救或复起。
想通此事，周崇礼又觉安心许多。
耶律鸫的大军本就一直在逼近汴京，三更便至汴京城下，也不休整。他们只用了二十辆攻城车，就撞开了汴京城门。wWw.qikuaiwx.Com
此前王寿一直怕城防军与在城外转悠的辽军交锋，便与城防军强调不可伤辽兵，也不可擅自起冲突，若有事项，须得上报汴京府衙门。
于是真等辽兵到了封丘门，守城的士卒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更有甚者，都不知这是辽人打了进来。
不过须臾，虚守着的封丘门便已经大开城门，辽兵过了清晖桥，直奔酸枣门而去了。
酸枣门是汴京的二道门，此时已牢牢闭上了。辽人就在此休整。他们像是知道住在此处的都是穷苦人家，也未烧杀抢掠。
只此处的百姓已被吓破了胆，纷纷跪倒路边，将家里的粮食都交了个干净，以此乞命。
“进宫去吧。”周崇礼决策许久，“你随我进宫去。”
“周大人，若是官家怪罪……该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官家便是想责备，眼下也不是清算的时候。”
王寿这才放心地去了。
周崇礼要与王寿一道进宫，因周沉不在，又叫人去找周季，周季却也不在府内。这些日子，周季与王寿多有争执，周沉怕弟弟出事，只叫他做兵营里物资备采之事，忙得晕头转向的。
“你去将城内事，先说与老夫人。”周崇礼走了两步，又对跟着的周庸道，“你也留下吧。”
赵殊今夜犯了头疾，正喝了安神药睡着。
今日当值的内侍不敢打扰，又劝周崇礼道：“官家刚服了药，此时真病着呢，两位大人不妨明日再来？”
王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周崇礼却淡定许多：“无事，你且去叫官家吧。”
狄杨带了人四下巡视检查完，才过来与二人见礼道，“两位大人，来得够早的。”
“狄都知莫要说笑了。”王寿擦擦脑门上的汗，“辽人都快……”
周崇礼看了他一眼，王寿便自知失言，狄杨也不追问，只道：“我刚刚似听说巡城营那处已经乱了，也不知两位大人是否为此事而来？”
“本不应深夜打扰的。”周崇礼道：“只眼下的情况实是着急……还烦请狄都知替我二人通报一声。”
狄杨还未说话，宫墙南边却起了冲天火光。
这下也不必考虑要不要通报赵殊了。
今日不过是一个显得极其寻常的日子，甚至上午辽军还在汴京城外驻扎。夜里，汴京发生了叫所有人都暗自想过，却又难以置信真实发生了的事——辽人几乎未费什么力气，便攻入了汴京皇宫。
赵殊被匆匆叫起，只穿了寝衣。他一口气跑到御池边，咬牙缓缓踱入御池。虽是九月，但夜间的池水也有森森寒意。狄杨见他冻得直打哆嗦并不肯埋入水下，示意几个内侍将他又拉上来了。
“官家，水寒。”
狄杨拿了一件朱砂色衣衫给他披了，又见赵殊冻得牙齿打颤，与他道：“这里若是冀北军守地，必不会叫官家冻这般久。臣听闻冀北十月便下雪了，十一月滴水成冰，十二月湖面冰封可行车马……许多军士，都是被冻死的。”
赵殊裹着那件外衫，什么也说不出来。
耶律鸫从被俘虏的群臣里认出王寿，便叫人将他提溜出来：“你说大昱要求和，可却将我们骗在城外，未缴纳银子……”
王寿作揖鞠躬：“大将军属实是误会了，只是这两年时节不好，粮食也欠收，我们是真的凑不出这么多的银子……请将军，再宽限几日。”
耶律鸫见一身红衣的赵殊，目光落在他身上，将赵殊看得毛骨悚然冷汗淋漓，方才继续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可以拿女人，拿女人赔给您！”王寿知道耶律鸫好女色，忙如此说。
耶律鸫哦了一声。
王寿见耶律鸫的眼神一直在看跪在后面那些宫里美人，揣摩他心思：“平民女子可抵一二十两，贵族女子可抵扣百两，宗室女可抵千两，大将军觉得如何？”
耶律鸫道：“你去列一单子给我，将汴京所有贵臣重戚全都列上，看看能不能折抵得完。”
王寿如何敢言不，只带着乞求的意味问道：“若是抵扣完赔款，大将军可否退兵？”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都笑他天真，却偏又是众人心里的侥幸。
耶律鸫不理他，拿了汴京府给的名录，叫手下清点人数。
翌日，大辽皇帝耶律璇的圣意也至，废赵殊大昱皇帝之位，将皇室诸人分两路监押北行至辽国。
临潢府距离汴京极远，故此圣旨应是在出征时便给耶律鸫的。
耶律鸫满皇宫搜刮奇珍异宝、文籍舆图、宝器法物，将要北行的人统统关押到了空旷些的奉先殿。
赵殊一至奉先殿，便如遭雷劈，莫说放着石鼓等传世宝物的后殿，便是前殿都已被辽人洗劫一空。他们竟连先祖皇帝牌位上金镶的纹饰都被挖走了，牌位随意地丢弃，堆成小山状，似是留着一把火烧光。
“那……”
赵殊见耶律鸫叫人将石鼓上的金子凿走，心痛万分。
耶律鸫见他似有意见，叫人将他上衣扒了，又将他双手捆缚。
赵殊这些呆呆坐了会，又环顾四周，后一排俱是后宫的嫔妃，往日衣香鬓影的美人们此时发髻凌乱，衣衫不整，以帕拭面，一看便知遭遇了什么。
周皇后被抓时，往腰间藏了一块金窠子，打算用来吞金自杀，故还算平静。
可不一会儿，奉先殿门被打开，丢进来一披发女子，周皇后回头去看，差点叫出声来。
刚刚赵淑和被丢进来时，她只不过看了看；李献被抓来时，她不见女儿，还庆幸月娘定是与周沉离开汴京了……可这个只着单衣，全身血污，连绣鞋都丢了的一只，不是赵月娘又是哪个？
周皇后大惊失色，忙将女儿揽到自己身边小声问：“你怎么也……怎么周二郎他没去找你吗？”
赵月娘被人推着走了这许久的路，裹脚布都透出血痕。她神色呆滞，似有疯状，却连叫都不敢。
周皇后眼泪婆娑，也不敢哭出声音，“你怎么不与他走啊？”
“母后……”
赵月娘似认出她来，又扯着她的袖子撒娇，“脚疼……”
周皇后闻言，目光落在她那引以为豪的金莲上，喉间滚动着这世间最为难品的辛酸，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似是这哭声太过凄厉，引得很多宗亲也一道跟着哭了起来，赵殊低头，不知究竟为何沦落至此。
由于起了动静，引得耶律鸫过来查看，他已对宛如疯妇的赵月娘无甚兴趣，又扯出来一个嫦娥娘子。
赵淑和在赵月娘身侧不远，不自觉抖若筛糠，靠着她的是晋康郡王赵骞的女儿赵柳柳，两个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头低到大殿之下去。
大殿里很快响起女人的惨叫声，与满殿里的哭泣声此起彼伏。唯有耶律鸫哈哈笑着，耳光一个接一个扇到月里嫦娥脸上。
赵淑和咬着自己的手，赵柳柳连哭都不敢，还捂着妹妹赵絮絮的嘴不叫她出声。
殿内哭声渐止，外面似是起了风。赵殊终是抬起了头，却又无可落目之处。
耶律鸫临走时，又带走了平原郡王赵参的女儿赵楚玉。赵楚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赵参往日最宠爱此女，此时也只能别过脸说了句，“你听话些，少吃些苦头吧。”
耶律鸫扛走赵楚玉，便如同扛走的是一只羊……一只牲畜那般。
等他走了，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众人都怕再将耶律鸫引来。
赵柳柳本是冬月要成亲的，在赵淑和耳边悄声道：“你发现了没？多珞与潆潆不在，不过那边还有一块我看不清，是不是在那里？”
赵淑和声音也压得很低：“没抓到呢，你想多珞那般容貌，若被辽人抓了，动静怕是也不小。”
“也是，宫里这般大，她们许是躲起来了。”
赵淑和刚刚听了周皇后的话，与她道：“大娘娘刚刚提到周家二郎，估计是宫里早得了信，叫周二郎带着出宫去了。赵月娘没走，才有此一问。”
“真好啊。”赵柳柳羡慕极了，又伸手揽了揽受了惊吓的赵絮絮，“咱们眼下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赵淑和也在暗中数人，濮王的两个女儿，都不在奉先殿。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离南枝更新，第 88 章 奇耻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