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筠想叫她去休息,又见菡毓担惊受怕,对她道:“你且去吧,明日烦你帮我去明园传个口信。”
翌日,菡毓却是白跑了一趟,周沉已将明园查封,连牌匾都摘了。
沈若筠知道后也没什么反应,只闭目养神。菡毓看得心下难受,去找安东,将沈若筠投缳之事讲了,苦口婆心道:“既然少夫人已经想起旧事了,何不将沈家的丫头接来?有她们看着,也总不至叫她再做傻事。”
安东一听,吓出一身冷汗来,立即去报了周沉。
周沉从宫里出来得了消息,险些从马上栽下去。只能强自镇定,想她既想起了旧事,就还有牵挂的人,不会轻易自尽的。
是啊,她有牵挂之人,永远不会是他。
那日离开后,他真是后悔得要命,怎么能那般粗暴对她。沈若筠说话都显得有气无力了,他看着也心疼……偏她一与他针锋相对,他就想看她低头。
其实她若愿意留在自己身边,他与她低一辈子头又如何?
周沉知道,他是怕失去她,故而想碾碎她的希望,斩断她与沈家的羁绊……只是事情发生后,自己都觉得没脸再去见她。
他骑马至隐园门口,又不敢进去了,只叫安东盯着,不能叫她出事。
又煎熬了五六日,周沉日日问安东隐园如何了,听说一切如旧,只是沈若筠不肯见章大夫。
周沉听得拧眉,又疑心按沈若筠性格,必不会如此安静,忙赶去了隐园。他进了院子,只见四下静悄悄,心下恐慌感更甚,快步去了沈若筠住的院子。
他掀了里屋帘子,见床上无人,正要发怒……转头却见沈若筠正恹恹地躺在另一边的卧榻上。
“阿筠。”
他小心地叫了声,又走近了些。只见沈若筠双目紧闭,整个人竟比之前更显憔悴。
周沉怒火中烧,一脚踢开榻边守着的菡毓:“我看你是越发大胆,怎么她病了,你怎么也不知来报?”
沈若筠在梦里骤然惊醒,身体吓得一颤。m.qikuaiwx.cOm
周沉伸手探她额头,有些灼热,心下难受,嘴上却道:“身子这般不好,学什么投缳,活该着了风寒。”
“是。”沈若筠闭上双目,“是我活该。”
周沉其实是想听沈若筠与自己吵几句嘴的,至少那个沈若筠比眼前这个更鲜活些。
“去叫安东把章大夫请来。”
“不必了,我不见大夫。”沈若筠对菡毓道,“你先去下去休息吧,省得他再拿你出气。”
周沉定定看着她,忽意识到自己在她心里,可能还不如菡毓。
菡毓走了,周沉坐在榻边小声问:“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沈若筠不愿理他。
“生病了还是得瞧大夫的。”周沉见她尖尖的下巴,想起那日自己所为,心下阵阵撕裂般痛,特别后悔这几日没有过来看她。
“阿筠……那日我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他眼眶泛酸,“就叫章大夫来看看行不行?你这样……我害怕。”
沈若筠声音低哑,“我不见大夫,你不觉得外室丢人,我嫌得很。”
“谁说你是外室了?”周沉又与她解释上元之事,“阿筠,你那般聪明,怎会不明白当日我只是故意讲给他们听的,你我是官家赐婚,你怎会是外室?”
周沉正想不论如何也要去将大夫找来,忽听她问:“齐婆婆到底是如何没的?”
周沉眸色躲闪,还是将齐婆婆的事说了:“去年冬日,她想来看你,那时我不敢叫她们见你,门房不让她进,她以为你没了,一时想不开就……已妥善葬了,就葬在你祖母旁边。”
沈若筠慢慢地提了一口气,又猛然干咳了起来,自己端了榻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压了压。
她想哭,却不想叫周沉看见,只先憋忍。
“等你身体好了……我就带你回去。”周沉见她如此悲戚,“阿筠,还是叫章大夫来看看吧。”
他想抱她,却见沈若筠眸中少见地露出恐慌神色,身体的本能如此。周沉知道是上一次做得太过,她这是有心理阴影了。
“阿筠,你好好养着,我不碰你。”周沉替她掖被衾,守了会才离开。
因着担心,周沉干脆就住在隐园,倒也不敢做什么,只想看她好起来。
沈若筠还是不大好,却又除了菡毓不想见任何人,周沉都想跪地求她了:“他们不会觉得你是我外室的,就叫大夫看看吧……若不行,我们现在就搬回去好不好?”
“嘉懿院那般小的地方,你也不嫌挤。”沈若筠神色懒倦,“玉屏和三郎的婚期在什么时候?”
“在四月。”
“还有这般久。”沈若筠叹了口气,“我想去濮王府给她送添妆。”
周沉还在考虑,却听沈若筠却小声道,“还是不去了……将东西送去便罢了。”
“为什么?”
沈若筠不愿多说,周沉却刨根问底起来:“为什么不去?”
“我这样的……不好吧。”沈若筠被他问得烦了,“玉屏的喜事,总要忌讳些。”
“我陪你去。”周沉当即道,“我陪你一道去。”
沈若筠闭目,“不好。”
“我与梅娘马上就要和离了。”周沉真想剖心给她看,“我将你搬出来……只是你那时看不见,我怕你在后宅出事。”
沈若筠不肯去濮王府,周沉就偏要带她去。他早早递了拜帖,希望沈若筠能恢复一些。
菡毓伺候沈若筠换衣服时,见她从自己嫁妆里挑着名贵之物,还与她商量一二。
周沉想扶她上马车,沈若筠却对他道,“不若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就成。”
“不行。”
周沉接过菡毓手里的风兜,披在她身上。
“给郡姬备了什么?”
“有些以前备好的。”沈若筠道,“挑来挑去,有个镯子也不错。”
周沉好奇,接过打开一看,下面满满铺了一些浅色宝石饰品。旁边小些的锦盒里,放了一只翡翠镯子,极为圆润,通身艳绿通透。
他拿了那镯子,替沈若筠戴上,宛如一汪碧水环绕于腕间。
沈若筠又摘了妥善放到盒子里,许是今日精神好,还与他说话:“这样内圈圆,外圈圆,条杆圆的镯子叫福镯,送给郡姬最合适了。”
周沉看出这是难得的好东西,且市面上买不到,“这样好的东西,怎么不自己留着?”
“留着做什么?”
“自己戴不好么?便是拿来传家也够了。”
沈若筠淡淡道,“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周沉想起她投缳一事,再挂不住笑,只能拿沈家劝她,“沈家还需要你……你……”
“你别说了。”
周沉终于意识到那日的荒唐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只是他也低过头了,沈若筠却还是如此。
“等寒食节……我陪你去看佘太君与齐婆婆好不好?”
听他提到祖母与婆婆,沈若筠眼圈红了,心道若是顺利,到时候必不许周沉再进沈家的门。
他有什么脸面配站在自己家人的坟茔前?
到了濮王府,两人去给濮王妃见过礼。濮王妃许久未见沈若筠,见她身形消瘦,又想到她出嫁时脸庞圆润,还有些婴儿肥,难免有些心疼。
“怎么这般……”她对沈若筠道,“好孩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保重自身。”
沈若筠福身谢她,又道了几句家常。濮王妃叫人带她去赵玉屏院子,又叫周沉去见赵蹇。
赵玉屏正无聊着,在榻上拿着一狗尾草逗弄案上白瓷缸里两尾小锦鲤。忽听丫鬟来报,说是沈若筠来了,她还有些不敢相信,连鞋都没穿好,便跑出门来。
“急什么。”沈若筠难得露出个真心的笑容来,“鞋也不好好穿,小心叫嬷嬷看见,罚你抄书。”
“抄就抄吧,横竖现下无聊极了。”赵玉屏问沈若筠,“你怎么来了?那个活阎王叫你出门了?”
沈若筠将带来的盒子递给她,“给你送这个。”
赵玉屏打开一看,先捻了一个粉金刚石的首饰看,又被锦盒里的翠色晃了眼,“这……”
“那些金刚石的,是之前就备着要给你的,那镯子也是好东西,所以我才拿来与你添妆。”
“是不是太……”赵玉屏小心地拿出来一看,咋舌道,“这翠满绿,也太名贵了。”
“你只管收了。”沈若筠道,“我还有事求你呢。”
赵玉屏忙问她:“什么事?”
“宫里这几日有宫宴吗?我想见一见官家。”
“宫宴?”赵玉屏磕巴一声,忽反应过来,“你是不是?”
沈若筠点点头,赵玉屏想握她的手,又见她手上包了纱布,“你可算是想起了,这是怎么弄的?”
“没什么。只是再想不起,怕是就要被人敲骨吸髓了。”沈若筠拿袖子拢着,问赵玉屏,“时间近些的有么?再与他呆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眼下春耕蚕桑,无什么宴会。”赵玉屏想了想,“不过若有进宫机会,我便叫我母妃将你我都带了,就说是想多络了。母妃知道我们三个关系好,必会应的。”
沈若筠知道她这是要去求濮王妃,只是和她说得轻松,“好,我也确实许久未见多络了。”
赵玉屏点头,“这倒是,你嫁入周家后都没见她了吧。”
提到周家,赵玉屏又问:“你到底住在哪儿?若是有了消息,我去哪儿告诉你?”
沈若筠将隐园的地址说了,就在宜秋门附近。那里离沈家最远,两处在汴京城几乎是一西一东。
“周二真是……”赵玉屏想起周沉就来气,“不算东西。”
“无事,我很快便可以回家了。”
“你要与他和离么?”
“不若呢?”沈若筠低头理了下裙摆,“我是沈家女,怎可自甘与他做外室。”
赵玉屏又骂周沉一句“不是好物”,沈若筠笑着道,“好了,好歹是三郎哥哥,你莫要在这骂顺了口,等去了周家,见他便骂了可如何好。”
“等到了周家我也要骂他的,见一次骂一次。”
沈若筠心情好了许多,“不说气话了……我的事我能处理好的。”
赵玉屏却沮丧道,“可你不在……我都不想嫁去周家了。”
“周家要论起来,老夫人性格开明,周夫人想来对你也会和善的。”沈若筠安慰她,“三郎心思单纯,不似他哥,还可以和阿妤一道玩。”
赵玉屏拉着沈若筠:“等你和离了,我就带阿妤去沈家找你玩。”
“好呀。”沈若筠有旁的打算,却没讲给赵玉屏听,面上欢欢喜喜地应了。
等从濮王府离开时,周沉发现沈若筠心情似好了许多,他凑近些也不似之前那般抵触了,“和郡姬聊什么了?”
“许久未见,闲话了会。”沈若筠道,“她约我过段时日进宫去。”
周沉神色一变:“进宫?”
“也不做什么,”沈若筠小声道,“大娘娘身体不好,我再没有分寸也知道有些事不该与她说……官家他怕是也不想见我吧?不然怎么由着你如此待我。”
周沉失笑,“阿筠,你别多想,官家前些日子还问你如何了,可还难过。”
见沈若筠不说话,周沉又道,“这两日我还是把阿妤接过来陪你吧。”
“不必了。”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和阿妤一处么?”
“等郡姬嫁过去,也会陪她玩,她就可以慢慢将我忘了。”
周沉一窒,不管不顾地将人抱过来。
沈若筠没力气挣扎,拿赵多络来提醒他:“我许久未见多络了……也有个福镯要送她的。”
“你说得好似在交代后事。”周沉揽着她,“阿筠,你别这样吓我行不行?”
他手心都渗出了汗,沈若筠去分他的手,也不敢用强。
“周沉,我们两家……还有我不知道的过节吗?”沈若筠问他,“我瞧你如此折辱我,还乐在其中,想来是恨我家入骨,方才如此。”
“我……”周沉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所作所为,几乎是无可辩驳,“你别总是胡思乱想……世间有很多事,本就不堪细思。”
赵玉屏又隔了三日,使人递了消息来,要在亲蚕礼时接她入宫。
沈若筠换了一身以前常穿的青衣白绫裙,插了支碧玉簪。将另一只镯子并之前收拾好的金刚石首饰放一处,打算送给赵多络。
这次见一面,下次便真是不知何年何月了。
她出门时,见来接她的是两辆马车,赵玉屏的丫鬟姜梅子跟在后一辆车前,沈若筠便知道赵玉屏在那。
等她上了车,赵玉屏与她道,“我央了母妃,说我们三个许久未见了,母妃才同意带我们一起进宫的。我还怕周二不叫你出来,特地叫了母妃一道来接你。”
沈若筠谢她如此周全。
“咱两谈什么谢。”赵玉屏问她,“你今日想做什么?”
“先见一见官家。”
沈若筠盘算着,周沉是不会与她和离的,这个男人铁了心要困着自己。周老夫人和周夫人若能管得住周沉,说不得蒲梅娘就不会做平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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