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仁下了车，见大大的“陈府”两字，忽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去到张府的情景。
府里翻修一新，到处都挂了红色灯笼。映着白雪翠竹，颇为精致。
“爹！”
李敬安远远瞧见他爹走了进来，大声叫道。
李中仁微微朝他点了点头，李敬安便跑了上来：“爹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他笑道，“之义应该也快回来了，快准备些酒菜，一会儿我们好好喝上一杯！”
“酒菜早就备下了。”李敬安道，“爹你来瞧瞧这园子，看看如何？”
其实武将的园子，倒也不用太过精巧。他只是笑道：“这都是你布置的？”
李敬安很是得意：“都是我一手操办的。这黄花木的桌椅板凳，官窑的瓷器，都是我一样一样挑回来的。”
“很好，很好。”李中仁笑道，可眉目间始终有些惘然之情。
李敬安一向善察言观色，见他笑意淡薄，便问：“爹今日来，可是要找之义？”
李中仁微微点头：“我有话要问你们。”
既是如此，他便也不多话，陪着坐着，等着陈之义回来。
他们没有等太久，陈之义将韩相送回了府，立刻就回来了。
见到李中仁，他先是吃惊，继而又是欢喜：“李伯伯来了。”
“我爹来看看。”李敬安道，“边喝酒便说罢。”
忙了这一日，陈之义心里有些疲倦。他撑着换了衣裳，用热水洗了手，才坐到了桌前。
席间，李中仁将宫里发生的事细细讲给了李敬安。
“爹的意思是，”李敬安明白，“丞相一职空缺，当由卫允顶替。”
“卫允此人，虽贪图名利，但的确是对皇上忠心不二。由他接任丞相，倒也不是不可。只是，”李中仁叹了口气，“我没曾想韩斯这样快便倒了。我虽提点过卫允，但也没想如此快便扶他上位。”
“可我朝也从无武将兼任丞相之先例。”陈之义心中郁结难平，“若有先例，霍达将军，或可以接替韩斯。”
“其实武将为相，历史上并不少见。”李敬安摇头，“当年，奸雄曹操便以丞相之身份带兵出战。只是若武将为相，怕会过度集权，威胁朝廷。”
“既是霍达，便没什么好担心的。”李中仁摇手道，“这世上若真要论起忠心来，霍达将军当不亚于陈全平年。且以霍将军之威望，即便是卫允也不好说些什么。这件事，我会在韩斯出长安之前与他商量，请他上书皇上，任命霍将军为相。我也会提前知会众皇子，讲明利害关系，请他们附议霍达为相。只是今日我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那爹是为了何事？”李敬安问。
李中仁喝了杯酒，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你在长安城中眼线众多，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听了这话，陈之义忍不住笑了。
李敬安也有些不好意思：“找个人么，爹自己办便好了，怎么还要我找呢！”
李中仁摇头：“这个人，必须要隐蔽地去找，不可露出任何马脚。不然韩斯今日之下场，就是我明日之光景。”
李中仁既然如此说，李敬安便也不再玩笑：“爹要找何人？”
李中仁喝了一杯酒，眼中射出一道寒冰：“我要找捅出吏部贪腐一事的那个背后的人。大半夜地将信扔到刑部门口，居然没人察觉，好快的身手。而且，二皇子一事，也是被人捉了奸细半夜里扔在了秦王门口。这两件事，怕是一人所为。”
陈之义一听，与李敬安对视了一眼。李敬安微微一笑：“爹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在办了。”
李中仁有些吃惊，李敬安倒是坦然了些。他自顾自倒了杯酒，笑笑道：“这件事，我早与之义商议过。海棋在吏部呆得好好的，突然要出逃，这必是受了他人的威胁。这人定是胁迫他供出韩瑞良贪腐一事。可海棋惧怕韩瑞良淫威，仓皇出逃。就韩瑞良那个榆木脑子，怎么能想到海棋的真正去处。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指引了韩瑞良。可那人也狡诈得很，给韩瑞良指了路的同时，也没忘了通知刑部。韩瑞良虽然找着了海棋的尸首，但贪腐的名册却是被卫允找见的。那个人，他不是要帮韩瑞良，他是在玩弄韩瑞良。韩瑞良入狱，韩斯必定也脱不了干系。我想，其实这人最一开始的目标，便是韩斯。韩瑞良么，一个吏部尚书，起不了多大作用。这人要的就是韩斯被削，然后再重新找人顶替丞相的职位。”
这一番话，李中仁听得高兴，他又问道：“你想，他是要找谁来顶替韩斯？”
“谁站着得了便宜便是谁。”李敬安道，“谁最想要那丞相的位置，谁最贪图名利，最易受控制，便是谁。”
“而且那人还不能预料到，皇上与李伯伯亲自去请了霍达将军回朝。”陈之义搭腔道。
“不错。”李敬安点头，“皇上英明，请动霍达将军。那人起初应是与爹一样，想要利用卫允扳倒韩斯。可那人走快了一步，漏了马脚。我已经派了人严密监视卫允，一旦有异常，便会告诉爹。”
“甚好！甚好！”李中仁甚觉欣慰。他这个儿子，入仕前，整日里只与戏子为伍。他只当他是个绣花枕头，只当他这辈子无望了。岂料出仕之后，显露的才智比起他当年来，还胜过三分。
“说起这个，”李敬安狡黠一笑，“我们倒还有话要问爹。”
“哦？”李中仁喝了杯酒，“你们可是要问，为何霍达会同意还朝？”
“正是。”陈之义道，“我单单听说霍将军隐居多年，不知为何今日重新出山。”
李中仁微微眯起眼睛：“那你可知霍将军为何要解甲归田？”
那二人摇头：“听说与张梁一案有关。”
李中仁喟叹了一声：“当年的事，我不会与你们讲。只不过我欠你们一个人情，或可以告知你们霍达为何如今又回来了。他回来，不过是为了一个人。”
听了这话，李敬安也喟叹了一声，那神情像极了李中仁。
还能是为谁，当然是为了张锦华。
“皇上告诉霍达，张梁的遗孤没死，如今就在宫里。只要他愿意回朝，皇上就会安排他们相见，并且会保锦华周全。霍达信皇上的话，所以便回来了。”李中仁道，“且，在二皇子案发之前，皇上就已经安排了他们二人见面。霍达见了锦华，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留于长安辅佐皇上。”
陈之义听了此话，心中恻然。
“所以你们俩尽管放心，”李中仁接着说道，“以如今的形势，锦华在宫中的地位，只会越来越稳固。即便皇后要害锦华，皇上也绝不会允许。即便在宫里，锦华查出了她想要知道的真相，皇上也会让她活下去。”
她自然会活下去。
入了夜，李中仁先行回府。李敬安留下与陈之义商量长安的部署。
“高大人，可要藏好了。”李敬安叮嘱道。
“这你放心。”陈之义点头，“我安置他住在里院，平时不会有人打扰。”
李敬安思索再三，半晌道：“我已请准了邦王，获准由他带我进入文渊阁。我会设法找到当年的案卷，查出真相。”顿了顿，他又道：“其实，你的顾虑很对。这件事，我们的确应当赶在锦华之前查清。虽说皇帝厚待锦华，锦华识得大体。可是，若当年之事过于残忍，我们还是早有准备的好。”
陈之义苦笑了一声：“此事之后，还要设法让高大人与皇上会面……”
“这个不用你去想。”李敬安很明白陈之义脸上苦笑的意味，“你只要想清，如何带锦华走便好。其余的事，我会去安排。”
“我明白。”陈之义很是感激。
“皇上会不会放过锦华，并不重要。若只是论起儿女私情来，皇上不会为了锦华与你，还有你爹为敌。”李敬安继续说道，“重要的是，如今的锦华愿不愿意立刻跟你走。她毕竟是张梁的女儿。她未必真会在这个时候放弃黎民苍生跟你回灵州去。宫里的情形你已经见了，皇上已经暗许锦华议政。皇子们对此事虽有异议，却也没有办法。锦华性子刚烈，牵扯得愈多，愈难抽身。”m.qikuaiwx.cOm
“我会设法与阿芪见上一面。”陈之义道，“我对阿芪之心，当不会变……”
“她对你的心，自然也不会变。”李敬安打断了他，“无需乱想，去做你能做的一切，就好。”
他这话，叫陈之义心里多了一份柔情。陈之义的确无需操心太多。布置眼线，追查线索，自有李敬安处理。
“派去监视卫允的人，暂时还没有结果。周王那边，也还没有动静。”李敬安接着说道。
“可这件事，我一直在想，”陈之义忽然想起这几日来心中的一个疑惑，“若是那人做得隐蔽，我们真的能查到他的行踪？”
这话叫李敬安一惊。他抬起了眼皮：“你什么意思？”
陈之义思索着：“若此事并不是周王所为，那人只是使了个障眼法？或者，即便是周王，他能隐藏这么久，会否是因为他的眼线，根本就不是我们在跟的那几条？”
“障眼法？”李敬安仿佛立刻觉得受到了侮辱，“你的意思是，周王虽在暗处，但有人在更深处？”
陈之义瞧着李敬安的脸色不太好，立刻道：“我总觉得，这一切若是周王所为，他未免也太明显了些。卫允的刑部，密不透风。且由于皇上信任卫允，众皇子虽有心拉拢卫允，但都怕适得其反，反而都疏离起来。而周王，竟然毫不避嫌出入刑部……”
“可还能是谁呢？”李敬安闭上了眼用力想着，“就这么几位皇子，还能是谁呢？”
“当然，也有可能，这些便就是周王做的。只不过他的手法巧妙，人手也安插得巧妙，所以我们一时跟不到。”陈之义头一次见到李敬安焦头烂额的情形，立刻说道。
“管他是什么！”李敬安忽然睁开了眼，一挥袖子，咬牙切齿道，“无论是谁，只要是这长安城里的人，我都要给他找出来！”
这是陈之义第一见到因受辱而发怒的李敬安。
聪明人容不得蠢人，更容不得自己被人戏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敬安还在说着，“我倒是要看看，他是有多大的本事，要我都找这么久！”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14 章 陈府新年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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