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男子进了罗桑总是想着千金买笑。因他们都是客。
可他并不是客。他是主。他是罗桑的主人。
天下任何一物都是有主的。河滨上堆积的沙土或许会顺着河流飘向未知，可无论到哪一处，它们都是有主的。
罗桑自然也有主人。
李敬安早知，一个充满酒色与权贵的地方，不可能也不应该仅仅作为欲望的载体。
既然如此，罗桑作为全周最负盛名之歌舞坊，背后的主人自然不是寻常人。只是他的存在如此巧妙，巧妙得几乎让人忘记了去寻他。
对于罗桑，李敬安心中始终存着一份畏惧。他曾试着去寻过罗桑的主人，可没有任何线索。仿佛从开天辟地之初，大周便存在，长安城便是这样一处红尘，罗桑便是那红尘中最繁华的一点。久而久之，他便也放弃了对罗桑之主的搜寻。
这个人喜欢饮酒，尤其喜欢找漂亮女子饮酒。
他并不年老，且颇为英俊。羽衣对着他，并无反感。
其实只要见过他的人，要猜出他的身份是十分容易的事。知道他身份的人并不多，羽衣是其中一个。
那年初见时，羽衣不过七岁。她拎着小篮子，在一处田埂摘野莓。忽地，一朵洁白的野雏菊伸到了她面前。她一见，十分欣喜，伸出手便要那花。雏菊无香。只是那美太过惊艳。待她抬起头来想要道谢时，便看见了一张温柔的笑脸。
当年的她自然意识不到那张笑脸背后隐藏着什么。她只是觉得那笑很温暖，像冬日的太阳照到了脸上。时至今日，她还是信赖这张脸。
美丽的女人，不应该仅仅只是一具躯壳。美丽的女人，应该成为一把刀，直插人心。这虽是男人的天下，可漂亮女人可用来控制男人。
羽衣很美，足以迷倒长安城。
他从未逼迫羽衣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所以羽衣不曾对他设防。
可他既然能够控制罗桑，自然是有着更高明的手段。
这一夜他就歇在了此处。天亮时他会乘车离开。
羽衣从未过问过他在外面的事。
这一夜，除了他，没人睡得安稳。
皇帝没有去问张锦华关于野泽的事。他虽知张锦华心不在他那里，但她也绝不会骗他，更不会做出危害大周之事。
李中仁也一夜未睡。关于那个野泽，他也查过，并无问题。难道此次，真的就是东瀛派来的人将他杀了？m.qikuaiwx.cOm
难道，杀了便杀了？
天亮时，李中仁回了李府。才进门，李敬安便跑了上来。
“可有什么消息？”李敬安忙问道。
李中仁摇了摇头，通红的眼几乎快要睁不开了。
“我想了一宿。”李敬安跟着他爹的脚步说道，“或许是有人接了追杀令，杀了野泽回去领赏。或许是那帮凶徒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野泽。右安县接到的那封密信，不过是个声东击西的法子罢了！”
李中仁停下了脚步，冷冷一笑，道：“或许那野泽根本就不是什么浪人。或许他的真实身份谁也不知。或许是东瀛和南部下的一盘棋。或许，”李中仁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能为力的哀伤：“若是野泽身份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那么你和之义，或许还有我和皇后娘娘，都要遭殃。”
说完这话，他走进了房间，脱了官服，沉沉睡去。
这件事与李敬安和陈之义终究脱不了干系。早间，李敬安才到礼部衙门，圣旨便到。接着，他被两名禁军押解着回到了李府，被幽闭在自己房内。
他冷冷一笑，无奈想到，即便陈之义也被幽闭，起码守卫是在府门外，而他似乎的确应该给自己买座宅子了。这屋子，如今看来，实在是太小了。
而此刻卫允身处广阔天地间，亦一脸忧愁。
凶徒的血迹到了这里便断了。而前面，是汹涌的江水。
齐复在一旁道：“大人，江水凶急。若不小心掉了进去，十有八九是活不下来的。下臣早已派人去下游拦截。若是凶徒真的跳了江，尸首也该到下游了。”
卫允查此处岩壁陡峭，即便那人熟识水性，也难以爬上江岸。
“那证人呢？”卫允问道。
“在案发处等着大人呢。”齐复道。
卫允前去一看，是个六十左右的老农。那老农头发花白，衣着简朴，袖着手，弯着腰，见他走进，便要跪下去道：“官老爷……”
卫允命人扶起了他，道：“老伯，昨日你看到了什么，细细讲一遍。”
那老农堆着笑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了手，立刻比划起来。
“昨儿，小的我该要把牛赶到对岸张老汉家去……”
“赶牛？”卫允不解。
齐复忙解释道：“回大人，用牛的时候少，养牛的消耗大，所以这儿一个村共用一头牛，不用牛的时候，便各家养一段时日。”
卫允点了点头，示意那老农继续。
“小的赶着牛才到这后面的林子里，就听见远远地有车过来。小的图新鲜，想要去官道上看车，又怕牛惊扰了贵人，所以将牛拴在林子里，自己跑到这官道旁等着。等了不一会儿，车队来了。可那车队才走到这儿，一个蒙面大汉就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一辆车的顶上，直直将剑插了下去。小的唬破了胆，腿也软了，挪不动步子，就眼睁睁看着那蒙面人杀死了赶马的人，又跟最后那辆车内的人杀了一番。最后，可惜小的年老，眼睛也花了，只看见蒙面人在他们身上找着什么，可找没找到，找到了什么，却没看清……”
卫允又皱起了眉头，齐复忙道：“仔细想想，可还看见了什么？”
那老农眯起眼回想了一番，无奈道：“小的就看见了这些……等那蒙面人跑后，小的立即去衙门报了案，一刻也不敢耽搁……等小的回来后，才发现牛没了……官爷，小的家贫，买不起牛，还请官爷看在小的是为了，是为了去官衙报案才丢的牛……”
“等一等，老伯，我且问你，那车内几人的身手如何？”卫允示意身边的人取了一袋银子握在手里。
“前面车里的三个人不行，打了几下便倒了。后面车里的那个人好厉害，与那蒙面人拼杀了好一会子。”老农忙道，伸手便想要接钱袋。
卫允一笑：“老伯，多谢！”接着，他将钱袋交给了身边人，吩咐道：“带他去买头牛！”
那老农的表情楞了一下，但无法发作，勉强笑着跟着那人走了。
“从树上跳下来，独自一人劫杀了七人。可见凶徒武艺十分高强。”齐复道。
卫允看着他道：“那凶徒定是对自己的武艺十分有把握，才会独自现身。只是，若那人提前埋伏在这儿，必定是知道他们的行程。而了解行程的，又有几人呢？”
而此处密林深掩，想要藏人并不难。
天色将晚，此处已经搜索了两日。
数十人以凶案现场为圆心，一寸一寸地寻过去，一丝线索都不能放过。
卫允同齐复回到了右安县衙门，问道：“万大人呢？”
一人答尚在停尸房。卫允随即走进停尸房，看着万青正围着面罩，小心翼翼用镊子从哪浪人的嘴里捻出一些碎屑来。他将那碎屑放在一个小盘子里，仔细看了看，吩咐人将其烘干。
那烘干的是一小块残存的纸片，万青将其呈给了那两人，道：“这是从那浪人嘴里发现的。应是临危之际，浪人想要吞下什么东西，却被凶徒扼住了咽喉，气绝而死。后凶徒掰开了他的嘴，取走了嘴里的东西，只剩下这一小片。”
那两人仔细看了看那碎屑，上面隐约残留了一个“紧”字。无论那字前面是什么，都不会是好事。
“死的几人，究竟是谁？”卫允皱眉问道。
万青答道：“死者共七人。三名车夫，剩余四人分乘三辆车。第一辆车中死者为有名的游客徐霞，第二辆车中的两人为梅清和梅静，原是梨香园的小生。听梨香园的人说，梅清和梅静早已被徐霞赎身出去。第三辆车乘的便是叫野泽的浪人。前面三人原是底子清白，没什么仇家。野泽就不知道了。”
此时，齐复道：“大人，据那老农的话，那凶徒极有可能是为了野泽携带的物件而来。”
卫允点头：“确有此可能。齐大人，还请派人暗中盯着点府衙的大门。据李大人与陈副统领所言，野泽一直是悄悄歇在陈府上的，知道野泽存在的人并不多。而徐霞等人事先并不知道野泽的身份。那送信来的人，不仅知道野泽是浪人，还知道他将与徐霞同游，定与此事也脱不了干系。若他再送信来，还是请他来问问话才好。”
“下臣早已派人在门外设伏，请大人放心。”齐复恭敬道。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156 章 幽闭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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