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泉宫内流水多,所以清晨总是雾气蒙蒙的。
李敬安四处走着,想要去找陈之义,可是陈之义不在。
“大概去皇帝那里了。”他念到。
可是桌上摆着一封信,大概是陈之义走后才送到的。
他见那信是从边疆来的,用红色印章封了口,想是前一月托陈全查的关于严跋派出的眼线的消息,便不等陈之义,将那信拆开看了。可怎料,他看了那信,立刻全身发抖,转身就朝外跑去。
信上写明了陈全的担心。这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他脑海中迅速盘算着最近发生的事。跑着跑着,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一日好奇怪,鸣泉宫内清净得好奇怪。一片迷蒙雾气,仿若梦境。
私下空旷,平日里来来往往的守卫队一人也不见。
“糟糕!”他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意识到此刻最好的选择并不是去皇帝处找陈之义,而是出宫找秦王。
可是他到了宫门口,那守卫厉声喝道:“太后有令,没有太后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鸣泉宫。”
“太后?”李敬安听了大为惊愕,可他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立刻跺脚气急到:“该死!该死!”
连续猛咳了好多声,又转身朝皇帝的院子跑了去。
远远的,他瞧见皇帝院门口已经围了几队禁军。他心中大叫:“不好!”只能不管不顾往里冲。
那禁军也不拦他,就让他没头没脑跑了进去。
李敬安依旧咳嗽着。陈之义听见动静,转过身看见他,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蠢货!蠢货!”李敬安狠狠骂了两句,将那信递给了陈之义。
陈之义被他骂得莫名其妙,接过信,打开看了,立刻脸色大变。
安忆怀见他们俩这样,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之义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安忆怀,将信递给了他,压低声音问道:“安公公,此事可属实?”
安忆怀接过那信看了,愣了半晌,又忽然摇头笑了:“终究还是包不住啊!”
原那信上写到:“之义吾儿,王蒙久有异心,他日必牵涉宫廷之变。此乃机密。你为武将,无论如何,护卫皇上,都是你首要之责。切记!切记!”
安忆怀撕了那信,说道:“这件事瞒得够久了。陈将军当初将陈护卫留于长安,大概也有此虑。陈护卫,李大人,王蒙此次入狱,乃是突然之变。这突然之变是怎么发生的,皇上清楚,老奴也清楚。只是,要等到下一个机会,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所以,皇上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决定动手。如今,这鸣泉宫内所有禁军,都听命于太后。鸣泉宫外,虽有秦王,但怕宫门早已锁了,我们是无论如何都出不去的。在这有进无出的鸣泉宫,我们能否活着出去,只能依靠天命了。”奇快妏敩
陈之义忽然想起初入长安时,在驿馆内,李中仁对他父亲说过的话:留陈之义于长安,那么长安无论任何风吹草动,陈全都能立即得到消息。只要皇帝有难,陈全随时都能出兵勤王先斩后奏。
“原来如此!”陈之义暗自想到。
可是,如今消息已经传不出去了。事发突然,陈全也是鞭长莫及。
正在陈之义焦头烂额之际,李敬安忽然上前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公公。”
安忆怀听了这话,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眉头紧皱。他知道屋内的两人一时半会儿谈不完,便朝李敬安点了点头,带着他们俩进了另一间房间。
“李大人有何事要问老奴?”安忆怀也不坐下,就站着问道。
李敬安看着安忆怀,道:“我要问的事,牵涉皇家私密。若有僭越之处,还请公公原谅。”
此刻众人命悬一线,有何不可问:“李大人请讲。”
李敬安微微扬着头:“听闻,当年太后为了巩固新皇皇位,为了内朝外廷,殚精竭虑。为此,皇上对太后十分感激。”
安忆怀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李敬安察觉了安忆怀的变化,继续道:“还听闻,当年皇上年幼,太后代理朝政。而皇上成年之后,削藩北部,太后主动将实权归还给了皇上。皇上亲政后,国运顺甚。”
安忆怀依旧不说话。
李敬安继续:“如今昭德一朝国强民富,万民称赞。太后也久居后宫,不再插手朝政了。即便如今东宫之争渐起,太后也并没有倾向于任何一位皇子。”
安忆怀眯起了双眼:“李大人要问,既然太后已经将实权还给了皇上,为何会为了一个王蒙大动干戈?”
李敬安便就要问此事:“我正疑惑于此。王蒙入狱,乃是因为杀害了心月,且是自行前往刑部认罪的。如今,刑部的结果还没来,太后就来了。可见,太后是决心要救下王蒙的。可救下王蒙对太后又有何好处呢?论品级,王蒙不过是个二品统领。论实力,禁军虽然护卫皇宫,却始终不如效忠于皇上的军队。若不是在皇上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动手,太后此举根本没有胜算。于内,会加深与皇上之间的母子嫌隙。于外,会使得大周臣民议论太后任人唯私,枉顾大周法律。即便救下了王蒙,留了他一条活命,怕也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活着。且陈将军的信上说王蒙早有异心,那么太后救下王蒙,无非是与皇上为敌。太后曾理朝政多年,不会做出此类糊涂事。”
安忆怀微微笑了笑,说道:“此处只有我们三人,陈护卫乃皇上心腹,有什么话李大人直讲便是。”
李敬安微微低下了头,拱手行礼说道:“请公公恕我无礼。只是如今事发紧急,还问公公,若一会儿为了一个入狱的囚徒兵戎相见,我们应当如何?”
陈之义听他这样问,知他仍有分寸,悬着的一颗心落入了肚子里。
他立刻也搭腔道:“这也是我想问的。若一会儿真动起手来,应当如何?”
安忆怀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道:“与皇上为敌,就是与大周为敌。若真动起手来,就如陈将军信上所说的,尽力护卫皇上。任何时候,都只有皇上是紧要的。”
“此时公公的话,便是皇上的话。公公这样说了,那我就照做了。”陈之义心里有了主意。
此时,院中忽然骚动起来。
一群小太监惊呼道:“你们要做什么?”
这三人一听,连忙走了出去。
只见先前还在院外徘徊的禁军此刻已经涌进了院子。
陈之义连忙挡在了那群吓得发抖的太监宫女面前,大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要造反吗?”
禁军为首的那人拔出了剑直指陈之义,冷面相对。
此时他们身后的门被推开了。皇帝带着一丝笑意站在门口,拍了拍手说道:“不过就是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你们就慌张成这个样子!”
拔剑那人见只有皇帝一人,立刻对身旁的人说道:“进去看看太后。”
“是。”那人答道,就要往屋内跑。
谁料陈之义反手一剑便割破了那人的喉咙。
众人惊呼。
陈之义沉着气,厉声喝到:“此处是皇上的行宫,没有皇上的命令,谁敢上前!”
那人见陈之义剑法奇快,便有些胆怯,但又想陈之义不过孤身一人,无论如何也杀不尽一千禁军,便大声朝屋内喊道:“禁军将士愿听太后号令!”
可是屋内没有任何声响。
此时太阳升高了,四下蝉鸣声响起。
那人等了一会儿,再次大喊道:“请太后下令!”
可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此时,那人身后的众人皆缓缓拔出了剑。
陈之义寸步不退,怒视着那一群人,伸手掏出了那支响天箭。
这支响天箭,乃秦王所赠,嘱咐他在危急关头用其传递消息。
他看着那箭,低声叫李敬安用火折子点了,用力将其抛到了空中。
只是,他抬头看见那病恹恹的天空,忽然又想起了边塞。
想起边塞,他又默默念起那个永志难忘的名字:“阿芪!”
此时禁军包围了这里,他不知道白芪那边如何。
可无论如何,他都只能拼死杀出去。
那支响天箭在空中爆炸了,伴随着尖厉刺耳的声响,弹出耀眼的火光。
随着那声惊天霹雳,鸣泉宫外的守卫忽得都抬起了头:“是响天箭!不好,鸣泉宫内出事了!”
一时众人皆警备起来。为首那人喊道:“快去禀告秦王殿下!”
可秦王也听见了那声音。他疾步冲出了帐篷,厉声说道:“所有将士听令,立刻整队,进宫保驾!”
“是!”所有人齐声答道。
原自从王蒙入狱时起,秦王便命两千京兆府兵整装随时待命。因此,所有人立刻列队,准备攻入鸣泉宫。
秦王跨上了马,问身边的人:“今早可有什么人进鸣泉宫?”
旁边的随从回答道:“据报,太后一早便来了。”
秦王皱起了眉头:“太后?”
到了鸣泉宫门下,一小兵朝门内喊道:“秦王殿下亲临,速速开门!”
可门内传来一个声音:“太后有令,无太后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鸣泉宫。”
“太后?”秦王又念了一次。他此时还不清楚鸣泉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无论如何,有一点很清楚,此次危难绝对与太后有关。
他立刻下令道:“攻门!”
“是。”副将应道,朝着身后大喊道:“攻门!”
鸣泉宫只是一处行宫,不同于皇宫。鸣泉宫没有皇宫那般高大的城墙,只是靠着十七尺高的朱墙围着,所以每次出行,都有军队驻扎于鸣泉宫外防卫。
一队精兵立刻冲了出来,攀上了高墙,跳入了鸣泉宫。立刻门内就传出了惨叫声。
宫门打开了,秦王率领京兆府兵立刻朝皇帝居处方向行去。
而那边,禁军见陈之义抛出了响天箭,虽然不认得那东西,却明白那定是传递消息之物。他们立即调派了人手层层包围了皇帝的院子,并且派人伏在各路上,准备迎击援兵。
秦王率兵进入鸣泉宫,却见装备精良的禁军堵住了道路。
为首那一人喝到:“无太后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入鸣泉宫。”
秦王看着他们配备的长剑强弓,冷笑了一声,说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是太后的手谕准你们配备成这样进入鸣泉宫吗?”
那人却仍旧说道:“太后有令,硬闯鸣泉宫者,杀无赦!皇子也不得例外!”
秦王听了这话更觉得可笑:“禁军乃护卫皇城之军,应只听从天子号令。如今你们口口声声太后太后,乃是大逆不道。今日,本王偏要硬闯!上!”
得了秦王的号令,京兆府兵立刻出击。禁军见状,只得迎战。
秦王对其随从说道:“你带一队人替我开路。”
“是。”那随从应道,立刻挥手带领身后一队人试图突破禁军人数较少的狭窄左路。
鸣泉宫布局精巧,道路皆窄,骑兵有着显著优势。
那随从率队率先突破左路,随秦王一路直奔皇帝的庭院而去。
那院子已经被层层包围起来。
而院内,只有陈之义一人抵挡近百的禁军。
陈之义毕竟从小长在边塞,是每日同边塞将士一同训练的,因此无论是武艺还是体能皆远胜禁军。
他的长剑在滴血,脸上也沾了鲜血。他以一人之力将禁军挡在了皇帝门外。
“在战场上,保存体力,才能战到最后。”这是陈全在场边对将士们吼的话。因此他的剑术都是为杀敌而练,剑剑封喉,招招致命。
渐渐的,那些禁军都开始畏缩了,没人再敢上前。
他站在院中,誓死撑到秦王的救援。
这时,一阵轻笑声响起。他不敢回头,依旧是死死盯着敌人。
那笑声,自然是太后。
不知何时,她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站在了皇帝身旁。她看着院内的狼藉,对皇帝说道:“你我还有这一天!”
陈之义听见皇帝也以轻松的语气回答她:“都是拜您所赐!”
太后轻笑道:“这个陈护卫果然有些本事,不比王蒙差。”
皇帝道:“太后用禁军与儿子相抗,实在是太体贴儿子了!”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太后,她大声喝道:“带上来!”
陈之义心一惊。
果然,从人群背后,他们推出一个捆着双手的人来。
那人不是白芪又是谁!
她腹部微凸,脸色苍白,发丝凌乱,朝他微微一笑。
陈之义看见他,挥剑就要杀上去,却被李敬安一把按住了。
那人的剑就抵在白芪的脖子上。
他回过头对李敬安低声吼道:“松手!”
李敬安还是紧紧拽着他,死死盯着他,轻声道:“冷静!”
陈之义的余光瞟到了皇帝,只见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房门,正要上前来。
他不得已压制着怒火,收回了半空中的剑。
皇帝走到了他身边,还要继续向前去,却被太后喝住了:“皇帝,你再走一步,这个白芪就没命!”
皇帝不得已停住了脚步。他看着白芪,眼中全是怜爱。他颤抖着声音对太后说道:“太后,如此下作的手段,您还使得出!”
太后还是带着笑意说道:“哀家教过你的,手段高低并不重要,只要最后能赢。”
皇帝苦笑着摇了摇头,凄凉说道:“十年前,您杀了儿子视为亲人的女人。十年后,你要杀儿子心爱的女人。你当儿子还会任由您胡来吗?”
“皇帝,你还会再眼睁睁看着你心爱的女人去死吗?”太后冷笑道。
陈之义听了此话,握着剑的手开始发抖。他的目光抖动着望向白芪。只见白芪紧咬着颤抖的嘴唇,豆大的一滴眼泪砸落了下来。
他注意到白芪的身子在轻轻扭动着,背在背后捆着的双手似乎在轻轻抽动着。
他意识到白芪要做什么了。
那一晚,她悄无声息挣脱了捆绑,将匕首狠狠插进了山贼的胸口,坚定地、高傲地说道:“我是将军的女儿!”
“救她!”此刻,李敬安亦察觉到了白芪的举动,几乎是带着哭腔在陈之义耳边请求道。
他与白芪一起长了八年,几乎比陈之义更加了解白芪的天性。
此时白芪的任何举动,都极有可能暴露她的真实身份。
而这院子里,知道白芪身份的,除了他们,恐怕还有太后。
无论如何,此时都要先救下白芪。
可此时,皇帝轻笑了一声:“太后,您太低估儿子了。”
几乎在话音未落之时,皇帝便用眼神示意陈之义出剑。
他刚才看了陈之义的剑,几乎已经肯定没人能在十步之内挡住陈之义。
陈之义得令,立刻挥剑,直指那人腰肋处。
旁边有反应快的小兵冲上来想要阻拦,却被陈之义游龙走蛇般的剑锋一转,割破了喉咙,倒在了地上。
那人见陈之义冲了上来,慌忙着挥剑要刺向白芪。可几乎就在一瞬间,陈之义拉过了白芪,将剑精准无误刺入了他的心脏。
而就在这一瞬间,阿喜冲了上来,将白芪拉入了安全范围。
可是白芪的眼泪还在落着。她挣脱了捆绑,转身怒目而视太后。
太后被她刀般锋利的目光刺中,恐惧中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她正欲上前,李敬安拉住了她,并且迅速夺了她藏在袖内的匕首。
白芪吃惊地看了李敬安一眼。李敬安盯着她,摇了摇头,那疼惜的目光似乎在说:“不必急于这一时,还有机会!”
白芪被这两人拉住,只得作罢。可此时,一阵剧烈的腹痛传来。她哀叫了一声,身体立刻如抽干了水分的草,跌落到了地上。
“芪儿!”皇帝惊呼了一声,猛然弯腰抱住了她。
陈之义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只是这时,秦王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院内禁军听令,你们已被包围,速速投降,违令者杀无赦!”
陈之义收剑回鞘,仿佛喃喃自语般说道:“秦王到了!”
可是他的一滴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大周华后传更新,第 74 章 鸣泉宫·政变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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