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小说>都市小说>七零错换人生>第 105 章 105
  您的正文内容已出走,如需找回,请在晋江文学城订阅本文更多章节

  姜书记有个外号,叫“语录书记”,顾名思义他背语录的水平很高,跟人吵架都是语录一出谁与争锋,现在倒好,被个小子抢了话头,“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每一个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何宝蛋你说啥呢,领导的最高指示你会背了吗?”

  何宝蛋一噎,也想用语录回击可暂时想不到比这更威风的,哑了。

  队长是老何家族人,历来跟书记不太对付,“我建议啊,咱们大队部应该给她来一场思想教育,让她体会无产阶级专政的力量。”

  “语录书记”虽然爱背语录,可为人十分宽厚,“她一女同志,咱们还是别搞这风气了吧。”又不是六几年,现在都七二年了。

  谁知安然却大声道:“就该来场思想教育,尤其是那些没读过书不懂文化知识的老人,最好是能给开个扫盲班,我何四叔可是老早就念着要提高思想认识,咱们喊他去。”

  她一带头,走的又是书记队长回家的顺路,没几分钟就跑到四姥爷家门口。何宝蛋吹了声口哨,家里人早已做好应对准备,安然进门,也不进屋。

  “何四叔不是要提高思想认识吗,快出来吧,姜书记来给您上课来了。”

  四姥爷瘸着腿从灶房出来,一身补丁衣服还挺干净,确实比一般社员看着要体面,“刚喂猪呢你们就来了。”

  可他的体面都是包淑英给的,安然在猪圈找了一圈,“那咋不见猪食桶呢?哎哟何四叔你这猪养得可真大,真肥,咱队上的任务猪两头也没您一头大。”

  果然,队长书记都去看传说中的大肥猪,差点给吓死。要知道这时候每个生产队都得交任务猪,人尚且吃不饱自然没粮食喂猪,只能是村里七八岁小孩去山上放养,光吃点野草,一年到头也就百来斤,两年才能出栏。

  “这么大,少说也得二百八.九吧?”就连本家的队长也忍不住咋舌。

  “我记得你们家猪崽是跟队上买的同一窝吧,咋长这么快?平时都喂些啥?”猪槽里干干净净。

  何家父子俩赶紧说:“我亲家公不是在国营食堂当经理嘛,这不,食堂泔水猪都爱吃,吃了特长肉。”

  何宝蛋有个妹妹,叫宝花,嫁到了红星县城。她公公原本是县第二国营食堂一打扫卫生的,前几年带头当起了造反派,把正经经理搞到附近劳改农场,自个儿上台这不就成经理了嘛。

  “这两头猪,是地主老财投胎的吧?”这几个饱饭都没吃过几顿的老农民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人把吃不完的白面馒头,油汪汪的菜汤肉汤倒了喂猪,那简直就是地主家才过的好日子!

  “是吗?那这堆又是什么?”大家这才发现,一直没说话的安然,不知从哪儿提来个猪食桶。

  几个男人吸了吸鼻子,“酒糟?”

  ***

  宝花公公的食堂安然去吃过饺子,一方面味道很好,份量很少,几乎没有剩菜剩饭,另一面大部分人都处于物质的极度匮乏,哪来的泔水。

  这不笑话嘛,也亏他们编得出来,把社员们当猴耍不是。

  猪能长这么快,只有两个原因:要么饲料,要么酒糟。

  人工合成的猪饲料这个年代可不多见,安然稍一联想就知道应该是酒糟。

  高粱分糯高粱和粳高粱,安然刚才看见糯高粱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她曾去有名的矛台酒厂参观过,跟国内很多高档优质白酒一样,他们酿酒的主料就是高粱。因为它富含淀粉,而淀粉含量越高,出酒率就越高,况且高粱含有的单宁能产生一种特殊的香气,这是其他白酒所没有的。

  何家一反常态种这么多高粱,不是吃,当然就是酿酒。

  你不是要我拿出证据割你资本主义的尾巴吗?安然就喜欢让他们求锤得锤。

  何队长和姜书记今儿上公社开的就是场批.斗大会,专批小海燕村卖棉花这事,革委会主任坚信这样投机倒把的行为在海燕村肯定不是特例,让他们必须好好的查,彻底的查,不查出几个社会主义的蛀虫决不罢休。

  俩人正愁得啥似的,居然就有现成的投机倒把分子送到眼前,这不是瞌睡遇枕头吗?

  队长还犹豫了一下,想包庇本家来着,可书记是铁面无私的,当场就叫来队里的民兵们,给何老四家来一个彻底搜查。几间屋子里里外外确实没啥东西,可怪就怪在,他们家的地窖是两层的。

  上面一层是木架子搭出来的,放点农家常见的土豆萝卜和白菜,一道小门一开,下头居然还有一层!

  里头藏着两坛上好的高粱酒,全用半人高的大瓦缸藏着,少说也是上百斤。

  要知道,外头的酒没票可是买不到的,一斤卖到一块半,这样的存量至少也值二百多块,社员们红了眼。

  为啥?

  高粱还没成熟就有这么多存货,那每年高粱刚下来的时候,岂不是得更多?难怪大家都饿肚子的时候他们居然吃肉喝酒养肥猪,原来是偷着搞资本主义呢!

  最可恨的是,他们吃香喝辣却不管别人死活,邻居姜德宝家傻闺女,叫杜鹃的,一把嗓子真跟脆生生的杜鹃鸟一样,半年前实在是病得狠了,打算跟何家借几块看病钱,他们一个劲哭穷不说,还赖杜鹃妈妈偷了他们家鸡蛋,狠狠掐了一架……傻杜鹃就这么又饿又怕的病死了。

  那还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啊,她病得都快死了,隔壁她常甜甜地喊“叔叔婶子”的人,却吃得肚饱肥圆,袖手旁观,火上浇油。姜德宝一想到这茬,眼睛都红了,哀嚎着冲过去,对着何宝蛋就是拳打脚踢。

  当时傻杜鹃死得实在是太可怜了,好好个年轻人只剩一把骨头,也没个棺材,就一床破席片儿一裹……其他人也是恨得不行,臭鸡屎烂菜叶子抓起啥全往何家人身上砸。

  安然不知道,自己让他们求锤得锤居然无意间让村里很有良知的人想起了可怜的傻杜鹃,甚至想起了更多。她只是马不停蹄的往家赶,胸口胀得难受,小猫蛋都饿坏了吧。自从出生,她还没跟女儿分开如此长时间过,小家伙喝奶没啥规律,都是饿了就喂。

  紧赶慢赶进家门,倒是没听见哭声,甚至隐隐还有“咯咯”的笑声——铁蛋踩在小板凳上,踮着脚,用手指头在大铁锅里抹了一把,偷偷把手指头给小猫蛋咂吧呢。

  大铁锅里是炖好的红饭豆,和着两根腊排骨一起炖的,汤色奶白。

  两只手,铁蛋自个儿咂吧一只,另一只就给小猫蛋吃。

  难兄难妹,安然哭笑不得,农村孩子可不讲究几个月添加辅食,只要母亲没奶了,孩子就得吃大人吃的东西。所以她倒不介意猫蛋吃点好消化的东西,但腊肉盐重,对孩子肾脏不好,“猫蛋崽崽饿坏了吧,妈妈回来啦。”

  铁蛋“嗖”跳下板凳,手足无措。

  他知道,这个人随时把小猫蛋兜在胸前,上厕所也不愿让她离开视线,仿佛猫蛋是她最心爱的大宝贝。

  他给她的大宝贝喂了脏手手,她肯定会生气,给他涂666。

  “行了,孩子给我,吃饭吧。”

  包淑英现在还觉着像做梦呢,怎么好端端的老何家就给人抄了?关键还真抄出东西来,社员们饿得啃树皮吃观音土,他们却储着几百斤让虫子蛀空的大米白面,造孽哟。

  尤其是想起傻杜鹃,老太太还抹眼泪。

  “以前她总来找铁蛋,把铁蛋当成她那淹死的儿子,路上遇见总会甜甜的叫我‘五婶婶’,别说,跟咱小猫蛋还有点像。”

  铁蛋把筷子扒拉得贼响,嚼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才憋出一句:“她不是饿死,是让人欺负死的。”

  曾经的傻子杜鹃呀,全村没有一个孩子跟他这个天煞孤星玩,只有傻杜鹃不嫌弃他,经常带他上山挖野菜,下河淘小鱼小青蛙,有时还偷偷拿苞谷粑粑给他,那都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个小安同志,户口是迁来了,可一天劳动也没参加过,他们派妇女主任上门劝说吧,人就说孩子还小,先带两个月孩子再说。可这都四个多月了,她还是不参加劳动,还动不动就骑着自行车往城里跑。

  没办法,耐不住人有个当大厂长的爸爸,每次背一筐破土豆就能换回一筐白面清油和肥肉。

  这秋风打得,他们都不好意思找她做思想工作了。现在她主动招呼,就得趁机说道说道,年轻人哪能逃避劳动呢?

  “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小安同志啊,你这思想是不是得捋一捋,年轻力壮的怎么能……”话未说完,何宝蛋就接嘴道:“可不是,咱们安同志是思想有问题,大大的问题。”

  姜书记有个外号,叫“语录书记”,顾名思义他背语录的水平很高,跟人吵架都是语录一出谁与争锋,现在倒好,被个小子抢了话头,“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每一个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何宝蛋你说啥呢,领导的最高指示你会背了吗?”

  何宝蛋一噎,也想用语录回击可暂时想不到比这更威风的,哑了。

  队长是老何家族人,历来跟书记不太对付,“我建议啊,咱们大队部应该给她来一场思想教育,让她体会无产阶级专政的力量。”

  “语录书记”虽然爱背语录,可为人十分宽厚,“她一女同志,咱们还是别搞这风气了吧。”又不是六几年,现在都七二年了。

  谁知安然却大声道:“就该来场思想教育,尤其是那些没读过书不懂文化知识的老人,最好是能给开个扫盲班,我何四叔可是老早就念着要提高思想认识,咱们喊他去。”

  她一带头,走的又是书记队长回家的顺路,没几分钟就跑到四姥爷家门口。何宝蛋吹了声口哨,家里人早已做好应对准备,安然进门,也不进屋。

  “何四叔不是要提高思想认识吗,快出来吧,姜书记来给您上课来了。”

  四姥爷瘸着腿从灶房出来,一身补丁衣服还挺干净,确实比一般社员看着要体面,“刚喂猪呢你们就来了。”

  可他的体面都是包淑英给的,安然在猪圈找了一圈,“那咋不见猪食桶呢?哎哟何四叔你这猪养得可真大,真肥,咱队上的任务猪两头也没您一头大。”

  果然,队长书记都去看传说中的大肥猪,差点给吓死。要知道这时候每个生产队都得交任务猪,人尚且吃不饱自然没粮食喂猪,只能是村里七八岁小孩去山上放养,光吃点野草,一年到头也就百来斤,两年才能出栏。

  “这么大,少说也得二百八.九吧?”就连本家的队长也忍不住咋舌。

  “我记得你们家猪崽是跟队上买的同一窝吧,咋长这么快?平时都喂些啥?”猪槽里干干净净。

  何家父子俩赶紧说:“我亲家公不是在国营食堂当经理嘛,这不,食堂泔水猪都爱吃,吃了特长肉。”

  何宝蛋有个妹妹,叫宝花,嫁到了红星县城。她公公原本是县第二国营食堂一打扫卫生的,前几年带头当起了造反派,把正经经理搞到附近劳改农场,自个儿上台这不就成经理了嘛。

  “这两头猪,是地主老财投胎的吧?”这几个饱饭都没吃过几顿的老农民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人把吃不完的白面馒头,油汪汪的菜汤肉汤倒了喂猪,那简直就是地主家才过的好日子!

  “是吗?那这堆又是什么?”大家这才发现,一直没说话的安然,不知从哪儿提来个猪食桶。

  几个男人吸了吸鼻子,“酒糟?”

  ***

  宝花公公的食堂安然去吃过饺子,一方面味道很好,份量很少,几乎没有剩菜剩饭,另一面大部分人都处于物质的极度匮乏,哪来的泔水。

  这不笑话嘛,也亏他们编得出来,把社员们当猴耍不是。

  猪能长这么快,只有两个原因:要么饲料,要么酒糟。

  人工合成的猪饲料这个年代可不多见,安然稍一联想就知道应该是酒糟。

  高粱分糯高粱和粳高粱,安然刚才看见糯高粱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她曾去有名的矛台酒厂参观过,跟国内很多高档优质白酒一样,他们酿酒的主料就是高粱。因为它富含淀粉,而淀粉含量越高,出酒率就越高,况且高粱含有的单宁能产生一种特殊的香气,这是其他白酒所没有的。

  何家一反常态种这么多高粱,不是吃,当然就是酿酒。

  你不是要我拿出证据割你资本主义的尾巴吗?安然就喜欢让他们求锤得锤。

  何队长和姜书记今儿上公社开的就是场批.斗大会,专批小海燕村卖棉花这事,革委会主任坚信这样投机倒把的行为在海燕村肯定不是特例,让他们必须好好的查,彻底的查,不查出几个社会主义的蛀虫决不罢休。

  俩人正愁得啥似的,居然就有现成的投机倒把分子送到眼前,这不是瞌睡遇枕头吗?

  队长还犹豫了一下,想包庇本家来着,可书记是铁面无私的,当场就叫来队里的民兵们,给何老四家来一个彻底搜查。几间屋子里里外外确实没啥东西,可怪就怪在,他们家的地窖是两层的。

  上面一层是木架子搭出来的,放点农家常见的土豆萝卜和白菜,一道小门一开,下头居然还有一层!

  里头藏着两坛上好的高粱酒,全用半人高的大瓦缸藏着,少说也是上百斤。

  要知道,外头的酒没票可是买不到的,一斤卖到一块半,这样的存量至少也值二百多块,社员们红了眼。

  为啥?

  高粱还没成熟就有这么多存货,那每年高粱刚下来的时候,岂不是得更多?难怪大家都饿肚子的时候他们居然吃肉喝酒养肥猪,原来是偷着搞资本主义呢!

  最可恨的是,他们吃香喝辣却不管别人死活,邻居姜德宝家傻闺女,叫杜鹃的,一把嗓子真跟脆生生的杜鹃鸟一样,半年前实在是病得狠了,打算跟何家借几块看病钱,他们一个劲哭穷不说,还赖杜鹃妈妈偷了他们家鸡蛋,狠狠掐了一架……傻杜鹃就这么又饿又怕的病死了。

  那还是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啊,她病得都快死了,隔壁她常甜甜地喊“叔叔婶子”的人,却吃得肚饱肥圆,袖手旁观,火上浇油。姜德宝一想到这茬,眼睛都红了,哀嚎着冲过去,对着何宝蛋就是拳打脚踢。

  当时傻杜鹃死得实在是太可怜了,好好个年轻人只剩一把骨头,也没个棺材,就一床破席片儿一裹……其他人也是恨得不行,臭鸡屎烂菜叶子抓起啥全往何家人身上砸。

  安然不知道,自己让他们求锤得锤居然无意间让村里很有良知的人想起了可怜的傻杜鹃,甚至想起了更多。她只是马不停蹄的往家赶,胸口胀得难受,小猫蛋都饿坏了吧。自从出生,她还没跟女儿分开如此长时间过,小家伙喝奶没啥规律,都是饿了就喂。

  紧赶慢赶进家门,倒是没听见哭声,甚至隐隐还有“咯咯”的笑声——铁蛋踩在小板凳上,踮着脚,用手指头在大铁锅里抹了一把,偷偷把手指头给小猫蛋咂吧呢。

  大铁锅里是炖好的红饭豆,和着两根腊排骨一起炖的,汤色奶白。

  两只手,铁蛋自个儿咂吧一只,另一只就给小猫蛋吃。

  难兄难妹,安然哭笑不得,农村孩子可不讲究几个月添加辅食,只要母亲没奶了,孩子就得吃大人吃的东西。所以她倒不介意猫蛋吃点好消化的东西,但腊肉盐重,对孩子肾脏不好,“猫蛋崽崽饿坏了吧,妈妈回来啦。”

  铁蛋“嗖”跳下板凳,手足无措。

  他知道,这个人随时把小猫蛋兜在胸前,上厕所也不愿让她离开视线,仿佛猫蛋是她最心爱的大宝贝。

  他给她的大宝贝喂了脏手手,她肯定会生气,给他涂666。

  “行了,孩子给我,吃饭吧。”

  包淑英现在还觉着像做梦呢,怎么好端端的老何家就给人抄了?关键还真抄出东西来,社员们饿得啃树皮吃观音土,他们却储着几百斤让虫子蛀空的大米白面,造孽哟。

  尤其是想起傻杜鹃,老太太还抹眼泪。

  “以前她总来找铁蛋,把铁蛋当成她那淹死的儿子,路上遇见总会甜甜的叫我‘五婶婶’,别说,跟咱小猫蛋还有点像。”

  铁蛋把筷子扒拉得贼响,嚼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才憋出一句:“她不是饿死,是让人欺负死的。”

  曾经的傻子杜鹃呀,全村没有一个孩子跟他这个天煞孤星玩,只有傻杜鹃不嫌弃他,经常带他上山挖野菜,下河淘小鱼小青蛙,有时还偷偷拿苞谷粑粑给他,那都是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从小到大,安雅吃白面她就粗粮红薯土豆混着,安雅吃肉她连汤也喝不上一口,安雅吃鸡蛋她连鸡蛋壳也舔不上一口,每天放学不是做饭就是洗衣服擦地板,真·吃得少干得多·小保姆。

  现在不就吃家里几口肉嘛,瞧把她委屈得,嘴更歪了,咚咚咚跑上楼,房门摔得震天响。

  一会儿,楼上传来摔桌子打板凳的动静,安容和步履蹒跚地下来,“然然啊,你阿姨说得也对,爸爸不能给你安排工作,恐落人口实,户口呢,也不好再迁回来……”

  安然心内冷笑,刚说他还念两分父女之情,这不,又固态萌发了,从小到大任何一件对她有利的事,一开始他都答应得好好的,胸脯拍得震天响,可但凡许红梅吹两句枕头风,立马就能反悔。

  宋知青虽然也跟她离婚了,可人在孩子的抚养问题上从不推辞,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答应孩子的事哪怕是动用几十年的老关系也能硬着头皮求人。

  他呢?说话像放屁。

  可能是女儿的眼神太失望,太凄苦,安容和心头一痛,在干部装的四个口袋里摸了一遍,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来:“然然,这点钱你先拿着,爸还有,等着,啊。”满屋子翻箱倒柜,从几个不同的隐蔽处又掏出几个大团结卷的卷卷来。

  “嘘,别说话,这是我这几年攒的,你阿姨的脾气你也知道……虽然不多,也是爸爸的心意。”

  安然一看,也就30块。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现在的月工资应该是80块,改开后被部委选中委派至南方建分厂,第一年就是200,后期还有各类奖金,零零总总可不少。

  “然然我可警告你啊,人得学会知足,得知道感恩,这三十块也是我辛辛苦苦攒的。”

  安然眼含热泪:“爸爸,你们怎么忍心用三十块钱买断我和猫蛋的户口呀?”她可以肯定,给钱的主意是许红梅出的,安容和不过是配合她唱红脸罢了。

  安容和本就摇摆不定的心又往她这边偏了一下,“等着,爸还有二十。”

  于是,就这么安然哭一下,他搜刮出十块二十块,再哭一下,诉说多年的委屈和以后生活的无依,他又扣索出五块八块。虽然离他的小金库数目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安然还是乐啊。

  安家背地里把她当小保姆,可外人看得见的住宿穿着却很会做样子,一米八的实木大床冬暖夏凉,铺盖也是极好的面料,小猫蛋洗过香喷喷的澡躺在上头,也不怕擦伤皮肤。妈妈的手温柔的在她软软的小身子上做抚触,真是舒服得不像话,小哈欠一打,眼睛半睁半闭。

  “小猫蛋睡觉觉,明儿咱早早的回家,回姥姥家,跟铁蛋哥哥玩儿,好不好?”

  “不过啊,送上门的大户不吃,不吃白不吃。”

  ***

  对她的不欢迎,安家三口毫不掩饰:许红梅跟安容和吵了半宿的架,就差打起来;安雅在房间里进进出出,门都快摔烂了,更别说她还站走廊里指桑骂槐,吵得安然心烦不已。

  本来还担心小猫蛋会被他们制造的噪音吓醒,谁知道小家伙充耳不闻,睡得呼呼的。可能是从没睡过这么柔软,这么干净的大床,吃着奶就睡着了,小咕噜打得,跟小猫崽子似的。

  当然,吃得多,吃得好,安然的奶水也特别足,平时夜里醒来要两边都吃一遍才能喂饱的小肚子,今儿居然只吃一边都吃不完。

  要是能天天喝奶粉,天天大鱼大肉该多好啊,小猫蛋肯定能比现在长得好。这孩子,白是白,头发也挺好,就是汗多,吃会儿奶都能把衣服湿透,那天大夫说了,这是肾气不足的表现。就像一棵小小的苞谷秧子,因为肥料不足,为了追上别的苞谷秧子蹭蹭蹭往上涨,她费的劲老大了。

  该怎样把肥给追上来呢?安然想着想着,就给睡着了。

  第二天居然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小猫蛋红着脸,在身边扭来扭去,似乎是不舒服。

  安然吓一跳,不会是发烧了吧?毕竟这月份小孩最容易生的病就是发烧,脸都给红成个啥啦?可摸了摸脑门胳肢窝和小肚肚吧,又不是很烫……这不,摸着摸着,忽然闻见一股屎味儿。

  小猫蛋她居然拉屎啦!

  因为她上顿苞谷饭下顿红薯叶子糊糊的吃,奶水里营养有限,小猫蛋也跟她一样,刚开始是拉肚子,后来是便秘,三天一次大便是常态,昨晚刚拉了一次,今儿居然又有屎啦?

  而且还是那种金黄色的条形的特别特别臭的便便,搀着一点点奶瓣!

  安然的心情,简直是欣喜若狂。

  赶紧起来给小猫蛋洗屁屁,洗得白白的,擦得干爽爽的,又咕唧咕唧喝奶粉,吃加了半碗肉臊子的面条,直撑得许红梅翻白眼。安雅和老头儿上班去了,她是为了守着继女专门请假在家的。

  眼看着继女吃也吃饱了,拉也拉好了,偏还不走,还兜着孩子出门溜达,一会儿呼朋引伴,把厂里的家属们叽叽喳喳都给招到小白楼前,还有“轰隆隆”直响的汽车声。

  许红梅开门一看,一头雾水:“红旗咋把车开进来了?”

  小白楼前打的青灰色的水泥地板,那么大的农用车压上去,就跟压她心窝子上一样,疼。

  “我给安然搬家来的婶儿,我叔呢?”

  “老安啊,上省城开会去啦,诶等等,搬什么家?”

  杜红旗满脸堆笑:“你跟我叔不是要把安然的户口分出去嘛,她连张床也没有,就先把原来的家具搬过去用着,省得还要花钱置办。”

  许红梅傻眼了,“什么家具?”

  “当然是她现在房间里那些,啥床啊板凳桌子的。”

  “然然一个人拖孩子,也不容易,反正也是她用惯的,就给她吧。”

  “就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说分户就分户,你跟老安好狠的心。”书记老婆咂吧咂吧嘴,她是真喜欢安然这孩子,从小乖巧懂事,家务活干得贼溜,学习永远考第一。

  要不是已经结婚了,她真想把安然介绍给自家儿子,安雅跟她比起来,那可差远咯。

  这一个家属区住着,两栋小白楼相隔也就十来米,谁不知道谁啊。

  偏偏许红梅最近正捧着她,极力促成儿女婚事,此时也不敢反驳,只能咬牙赔笑脸,“我也舍不得啊,可户口出去容易进来难,但分户不分心嘛,咱还是一家人,对不对然然?”

  安然笑得别提多甜了,“可不是咋滴,我说不用,我爸偏要让你给我五百块钱,说是阿姨你主动提的,让我先出去租个落脚点,他说您真是他的好妻子,贤内助……”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我就知道,阿姨对我最好啦。”m.qikuaiwx.cOm

  其他人纷纷点头,大家都是女人,心都是水做的。许红梅别看人长得刻薄,做后母做到这份上,也难得啊。

  大家七嘴八舌,把许红梅夸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疼啊!

  她啥时候主动说给她五百块钱租房子的?安容和这王八蛋,还说对她和闺女一条心,其实就他娘的补贴继女,五百块啊他以为是五块呢?因为人出差了,得两个月才能回来,她想找安容和对质也没机会。

  安然就是瞅准了这点,哭着说:“我爸对我可真太好了,临出差前还不忘让我告诉你,钱在床底下第二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给你拿钱去。”许红梅急赤白脸,生怕她当众说出钱藏在哪儿。毕竟,厂里人多眼杂,这可是他们一辈子的身家。现在偷跑回城的青年可不少,没户口没工作,专瞅着哪儿有钱有粮,走偏门呢。

  心里每默念一声“五百块”,脚下就踉跄一步,“安容和王八蛋,老娘白跟你这么多年,走之前屁不放,现在教你闺女当着这么多人要钱,这不是把老娘架火上烧烤吗?”下这么大个套,她不接招都不行,毕竟她可是整个阳三棉最好的后妈啊。

  呵,男人的心啊,捂不热。

  原本是故意提醒安然,这么多年让她在厂子弟跟前抬不起头的“土东西”都是包淑英送的,最好母女大战一场她就有好戏看啦。谁知安然居然“噗嗤”一声乐了,“那不是稀牛屎,叫牛瘪,专门治疗积食不消化,脾胃弱的,要不是我妈跟肉联厂有关系,普通人还买不到哩!”

  许红梅嘴巴张得鸡蛋大,这反应很不安然啊。

  “难怪我爸常说阿姨你就是不长进,没事多读点书,别整天就瞅着东家常西家短,一点工会主席的份儿也没有。”安然似笑非笑地说,这可是安容和一辈子都在埋怨的点。

  果然,许红梅气得胸脯起伏,“你!”屁股一扭,踩着皮鞋走了,把安雅交代的任务抛九霄云外去了。

  小女儿这几天老说她梦见宋知青在海城干大事,这事要成了可是国家栋梁,安然尾巴还不得翘上天,让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可没有地址,又不晓得电话,她能有啥办法?

  安雅这丫头也是,宋知青那样的书呆子居然能“干大事”,还真是做梦。

  不过,这丫头去年病了一场嘴就像开过光,说啥啥灵。她说M国总统二月份要来我国,吓得她甩了她一耳刮子,谁知人不仅来了还签了联合公告。还说阳三棉原工会主席那老娘们会出车祸,她这干事能取而代之,这不,又神了!

  她一小姑娘,咋就算得这么准呢?别问,问就是做梦梦到的。

  ***

  包淑英一直挺怵许红梅的,全程不敢看她一眼,人走了才敢说话,“这孩子真好看,像你。”

  安然摸了摸自己精致的五官,“我小时候这么丑?”

  “边儿去,看看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哪儿丑了?”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停留在孩子鼻尖上方,想碰一下,又触电似的缩回去。

  “妈你怕啥,她又不是老虎,不会咬人,想摸就摸呗。”这可是有两颗肾的孩子,没那么脆弱。

  “对了妈,你现在还住海燕村吗?”安然咬着嘴唇,“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多余的房间的话,我能带着孩子去住一个月吗?”等出了月子她就回响水生产队,绝不给母亲添麻烦。

  包淑英觉着,今儿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然怎么会碰上这么好的大好事呢?

  ***

  海燕村虽然也在红星县境内,可它实在太偏太远了。

  有多远呢?

  出了阳城市医院,拖拉机突突半小时到红星县,还得再往西突突四十分钟才到石安公社,继续往北突突半小时才到海燕村生产大队,而海燕村分小海燕和大海燕,包淑英的小海燕生产分队还得再步行半小时才到……因为,拖拉机它开不进去了。

  那一带全是大山区,种的密密麻麻的棉花林,林里踩出一条一人宽的小路,安然浑身上下没一块干的地方,疼得牙齿直打颤,嘴唇都给咬破了。包淑英一面抱着孩子,一面还想背她,一双大脚十分带劲儿。

  刘美芬和杨荔枝肯定得为上辈子的恶行付出代价,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做好月子,安然只能离开狼窝,可心里终究憋着气,再加旅途辛苦,到家直接就给晕倒了。

  ***

  安然是被人给盯醒的。

  那是一双白多黑少的小三角眼,眉毛和睫毛一样稀少,鼻子倒是高挺得很,但随着“刺溜”声,鼻孔里两管黄稠的浊涕若隐若现……

  男孩才五六岁,见她醒来立马哒哒哒跑出去,两个屁股蛋儿还翘翘的,“姥,这个人醒啦!”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都说了要喊小姨。”包淑英笑眯眯的,端着一碗红糖鸡蛋,“然然饿了吧,先垫垫,灶上炖了老母鸡,那个下奶。”

  经常不说话的人忽然一气儿说这么多,她还挺不习惯,停顿数次。

  坐月子是绝佳的养生时机,安然也不客气,接过来“呼哧呼哧”喝下去,又甜又香,胃里暖融融的,特舒服。碗递过去被小男孩接住,居然直接捧着空碗“piaji”直舔,小狗崽似的。

  “这是你大姐家铁蛋。”

  同母异父的大姐,安然上辈子压根没见过,难产死后留下这么个没人管的可怜蛋,被姥姥抱回来相依为命。后来在太平间的时候安然曾见过一次,被公安押解着来见姥姥最后一面,安然还觉着如果是轻罪的话能不能想办法捞一捞,别毁了他一辈子,谁知一打听差点吓死,这小子手上沾着三条人命呢。

  虽然杀的都不是啥好人,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能下得了这狠手,反侦察思维之缜密,听说公安查了五年毫无头绪,是他自个儿想通了走进派出所自首的,还上过当年的省报省台。

  用后世的说法这就是妥妥的黑化反派啊!

  不过,现在这只反派就是只馋狗,舔完糖蛋碗不算,还想舔筷子,仿佛那俩光秃秃的筷子上挂着小半个鸡蛋二两红糖。

  正巧女儿也醒了,也不哭不闹,就睁着水汪汪黑油油的眼睛瞅着铁蛋,大人们都知道其实她压根看不清,可那股认真劲儿就特有意思,瞅够了吧还“喵喵”哼唧两声,就跟一只默默观察人类的小猫一样,让人恨不得rua一把。

  “哟乖孙女这么小大就知道看人咯,名儿取了没?”

  安然刚想说宋虹晓,又顿住,她的女儿可是有两颗肾的人,不能再用那么晦气的名字。

  “大名儿我也不识字,你们自个儿琢磨,小名儿叫猫蛋可以吗?”

  这就是个小猫猫一样的孩子,又乖又聪明,“蛋”字虽然是男孩用的贱名,可安然不嫌它土,甚至觉着很可爱,铁蛋猫蛋一听就是兄妹嘛。

  “好。”

  于是,俩人就猫蛋长猫蛋短的叫起来,“猫蛋喝奶可真带劲儿,小嘴滋滋的。”

  “猫蛋又打哈欠咯,能吃能睡肯定长得好!”

  “猫蛋……”

  接下来几天,安然都乖乖躺炕上,不是鸡汤就是糖蛋,产奶喂奶中度过,天气热只能把窗户开个缝,尽量别让凉风吹着小猫蛋。可猫蛋也是个怕热的孩子,小包被裹着她会不舒服的哼唧,解开立马哼声小了,要再把外衣脱掉,只穿个小褂褂,她能舒服得直咧嘴。

  得吧,安然虽然重视养生,但也不是不信科学,干脆就不捆手捆脚了,因为她不像别的孩子控制不了手脚会挠伤自个儿,人两个小猫爪子灵活着呢,团团着,揣着,衣服也穿少些,太阳不大的时候抱炕沿上晒会儿小手小脚,才三十五天就白胖起来啦!

  终于,瞅着老太太出门挣工分,安然第一次有机会走出房门。这个“老家”其实是包淑英前前夫家,解放前全家就死光了,被安容和“扫地出门”后一个人住回这儿,三间屋子坐北朝南,厨房水井五脏俱全。房子就跟她人一样,宽阔而低调,虽然家具都是些民国时期的破破烂烂,但打整得非常干净。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七零错换人生更新,第 105 章 105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