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南浔稳定了几次心神,才敢大着胆子给迟贞把脉,直到感受到手下脉搏还有跳动,他回过神来,惊觉,原本就湿透的衣服,又蒙上了一层冷汗。
迟贞躺在地上,之前因寒症发作,虚弱无力的脉搏,此刻时动时静,动时蓬勃有力,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皮肤之外;静时指摸不到,好像立刻就要死掉。
既然还有脉搏,就意味着还有希望,褚南浔放下心来,静待迟贞的身体变化,这种时候,只要迟贞的意志坚定,就可以挺过这道难关。
他一边搭脉,一边观察着迟贞的脸色。
因为生病,迟贞的肤色一直偏白,就像没晒过太阳一样。但此时,迟贞的面色也非比寻常,已经从一开始得儿惨白,变得红如晚霞,过不多时,又白得像地府里逃出来的无常恶鬼。
如此反复,与脉搏一起,两色交替。
深冬的地面冰凉,迟贞的衣服虽然被热气蒸干了,褚南浔还是不放心。他坐到地上,把迟贞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时间过去很久,在经过最后一次红白的交替之后,迟贞的脸色逐渐转为正常,白里透红,与其他健康的女子一样。
再摸脉搏时,脉搏也变得平稳有力,没有再反复。
细细再探,之前在迟贞身体里到处流窜的两股逆流,此刻竟消失不见,褚南浔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在内心呼喊:折磨贞贞二十年的寒症,竟然不治而愈了!
欣喜之余,褚南浔想知道他刚才离开后,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迟贞的武功精进,用真气将寒气逼出体外,还是蒙怀仁私底下给了她什么疗伤圣药?
可是,蒙怀仁如果真有这种起死回生的神药,也不会放任徒弟痛苦,一直等到现在。
思虑良久,褚南浔最后把目光聚焦在倒在一边的空坛子上。
他刚才急着找房子给迟贞避雨疗伤,完全没注意到房间里有什么?此时看到倒地的空坛子,和房间里不容忽视的酒味,以及挨着墙角摆放的一排整齐酒瓮,此处是什么所在,不言而喻。
闻着熟悉的酒味,褚南浔甚至能猜到这酒是什么品种?前段时间他们还被这酒吓得魂飞魄散,如今再闻到君山特酿的味道,褚南浔还是后怕。
褚南浔的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迟贞因生病体质特异,能喝下寻常人难以下咽的头道原浆,而在喝酒之前,她已经服用过驱寒的药水,这种药水是褚南浔研究了许多医书之后配出来的,针对普通寒症有奇效。
当然,迟贞的寒症能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她在寒冬腊月下水,激发出身体的潜能,用到比平时应对寒症时更多的精力,褚南浔记得,迟贞的眼睛之所以突然能看见红色,就是因为小时候的一次意外经历,在雪窝里冻到晕厥。此番再一次接近,人体所不能承受的极寒环境,迟贞的身体已经有了本能应对。
于是种种巧合,歪打正着之下,迟贞的寒症就这么不治而愈了。
褚南浔进来的时候,迟贞之所以躺在地上,则是因为她因对抗寒症,损耗了太多精力,疲累过度睡着了而已。
*
雨势渐小,天空中飘散着微小的浮沫,躲在凉亭听雨的崔恪,满心满眼都只有马希苓,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还在谈笑风生,引用名家名篇。
马希苓虽然位列教主,但因为之前公主的身份,从小养尊处优,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知道人心险恶,对江湖上的手段知之甚少。
他们俩十分默契,只字不提汴梁之事,只一心一意,享受所剩无多的共处时光。
“你不觉得好香吗?”崔恪停下话题,在凉亭四角用力嗅起来。
马希苓见状跟他做起相同的动作,“真的,怎么会这么香?”
“是不是谁家在做饭?”崔恪刚说完,联想到现在的时间,又看着一盏灯都没有亮起来的房屋,知道自己异想天开了。
他们嗅着香味,最后一致认为是岛上的梅花香,但是梅树具体在哪一边?他们还没有争论出个结果的时候,就双双倒地。
*
崔命三人,在一些闲置无人的破败房屋中避雨,褚南浔的药虽然有用,却不是先知散的解药,崔命的腿滴滴答答,还在往外渗血。
出血量并不是算大,但就算一个健壮无比的人,这么流上一夜,到天亮也只有一具干尸了。
禅师无痕和汤半清都没有带止血药,褚南浔给的药,崔命也用得差不多了,他把仅剩的一点药粉撒在腿上。,用布条死死缠住,勉强能维持一会儿。
三人生了一堆火烤衣服,然后坐在一起闲聊,聊些在试剑大会上发生的事,不知不觉,三个人哈欠连天。
迷迷糊糊的,崔命用力掏了几下鼻孔,“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另外两个人听了,都向空中嗅起来,“好像是有一点。”
借着火光,汤半清看到天空中飘散的一粒一粒,像面粉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汤半清指着粉末问。
禅师无痕和崔命闻言,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天上看,只见空中的粉末越积越多,从一开始的稀薄看不清,已经开始迷眼睛了。
他们躲在民房里,远不如崔恪躲的凉亭开阔,粉末的浓度也更高。
意识到问题的三人,慌忙捂住口鼻,却已经来不及,只跑出去两步,就倒在了门边。
*
褚南浔抱着迟贞,听着迟贞和缓的呼吸,知道她又从阎王手里捡回来一条命。
抱了有一会儿,褚南浔鼻翼微动,弥漫的酒味中仿佛夹杂了什么味道,身为大夫的直觉,褚南浔觉察到不妙。
他知道,迟贞是不喜欢涂脂抹粉的,他一个大男人更没有这些习惯,联想到君山岛上的情形,以及尚未路面的温图,褚南浔撕下衣襟,捂住口鼻。
至于迟贞,她没有嗅觉,根本不用担心。
过了一会儿,外面似乎有异动,褚南浔带着迟贞,根本无处可躲,他干脆顺势往地上一躺,装作被迷晕的样子。
踢踏踢踏,有人走了进来,尽管刻意压了脚步,回音还是让他们无所遁形。
“可算是抓到她了,这个臭婆娘,骗着老子在水里面来回兜圈子。”
褚南浔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说话的人身材矮小,是他不认识的人,但是听这个人说话,褚南浔猜测,他应该就是迟贞提起过的鱼尊派。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个子比鱼尊派的那人要高一些,说起话来却十分怯懦。
“赵大哥吩咐咱们快点把人带回去,咱们就不耽搁了吧?”此人说话时带着征询的语气,好像很怕鱼尊派的小个子。
鱼尊派那人本想羞辱迟贞一番,听到高个的催促,只好作罢。m.qikuaiwx.cOm
他一拍手,门外进来几个跟他同样穿着草鞋的人,用担架将褚南浔和迟贞抬了出去。
外面的雨未停,却越来越小了,说话的两人在前面开路,褚南浔穿着打湿的透透的衣服,被两个小喽啰高举过头顶,充作他们的雨伞。
迟贞的衣服虽然干了,待遇也没有比他好多少,一样被两个人顶在头上,穿行在君山岛上。
被人架在头顶,褚南浔终于敢睁开双眼,他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迟贞,还是睡着,一动不动。
下过雨之后的道路泥泞难行,此时正是下坡路,抬着迟贞的后一个人,突然脚下一滑,褚南浔正要抬头去看,无意间瞥见迟贞的手,因本能反应将担架的边缘狠狠地抓了一下,他才意识到,原来迟贞早就醒了,只是在装睡。
也是,这么难走的路,有人抬最好,何必费那个劲非要自己走呢。
褚南浔安心躺下,心想他们会被抬到什么地方去?另外几个同伴是不是也被抓了?
又走了一段,褚南浔感觉有什么东西砸了他一下,他伸手一摸,原来是迟贞扔过来一枚鹊尾针。
他顺势把鹊尾针放到怀中,然后微微抬头看前面的迟贞,尽可能不让抬担架的两人感觉到重量变化。
也许是心有灵犀,迟贞在他看过来的同时,悄悄地用手在胸前比划。褚南浔心领神会,暗暗把手放在流云剑的搭扣上。
领头的两个人,因为空着手,走起路来比后面抬担架的四人快得多,才拐了一个弯,人就消失不见,而迟贞他们,离那个弯尚两三丈的距离。
行动就在此刻,褚南浔在心里默数三个数,与迟贞同时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担架上翻下来。
褚南浔虽说打不过迟贞,对付几个小喽啰还是手到擒来的,只见流云剑抖动如练,如剑谱上所画的一样,将前后两人的脖子依次缠住,一拉一拽,两颗人头咕噜噜,顺着缓坡滚了下去,掉到了斑竹林里。
另外两个人,也被迟贞用红绫一前一后的勒住,面色发绀,瞬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首战告捷,褚南浔收剑入鞘,几步奔到迟贞身边,“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迟贞拨弄着头顶的鹊尾针,唇角微翘,“我现在神清气爽,是这辈子状态最好的时候,我保证,等下不舒服的一定会是温图。”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南平月尽更新,第 75 章 奸佞宵小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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