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秋霜一走，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迟贞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她看莲姑的相貌，估摸在六十开外，便状似无意地问道：“莲姑嫁到孔家寨应该很久了吧？想不到对本寨的情况还是这样熟悉。”
“也没有很久，”莲姑低着头道，“算下来，我嫁出去也就二十多年，这么多年，寨子里除了年轻人多了一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二十多年？迟贞心下疑惑，假设莲姑今年刚好六十岁，嫁出去二十五年，那她出嫁时岂不是已经三十五岁？在迟贞的印象里，除了再嫁的，很少能遇到这么大年龄才婚配的。
褚南浔在旁边听着，不清楚迟贞为什么要问莲姑的事？他认为没有礼貌，正准备找个由头打断的时候，却见迟贞对他挤了一下眼睛，忙拿起放在桌上的茶，装作很口渴的样子，用茶杯将脸挡住。
因为对年龄起了疑惑，迟贞留意起了莲姑的面容。
看得久了，她发现莲姑的表情基本上是不动的，就算笑，也只是嘴角抽动，没有太大的动作，好像一个假人似的。
迟贞端坐着，双手理了一下裙摆，好像在看衣裙上的粉花。
“莲姑家有女儿没有？我看你们寨子里的衣服挺漂亮的，本来打算让莲姑帮我也做一身，又怕莲姑您嫌麻烦，不如从您女儿的旧衣物给我拿一件，我不嫌弃的，也就是图个新鲜，反正穿不了多久。”
褚南浔刚喝了一口茶，听了迟贞的话险些喷出来，脑海里不自觉蹦出来迟贞光着两条腿的样子，一下子红了耳朵。
他抬头，想看一下另外两人有没有注意到他，却见到莲姑木着一张脸，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令人脊背发凉，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异常的安静，褚南浔重新端起茶杯，挡在自己脸前，张大耳朵听莲姑的回答。
然而莲姑就一直那样坐着，在与迟贞交换了几百个眼神后，才缓缓说道：“姑娘说笑了，你们汉人向来端庄守礼，怎么会突然喜欢我们寨子里的衣服？而且老身孤身一人，没有女儿，丈夫也死了十好几年了，家里根本就没有你们小姑娘能穿的衣服。再者，我年老眼花，已经好几年不动针线了，姑娘若真是想要，不如去找别人。”
迟贞倒不是真想要，那样的衣服，就算莲姑真答应给，她也不敢穿出去。她想问的，不过是莲姑家里的情况。
目的已然达到，迟贞不再多言，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好在没过多时，门外就响起了脚步，涂秋霜领了一名女子进来。m.qikuaiwx.cOm
涂秋霜一进门便对他们介绍道：“这是大长老之女蓝青烟，你们在硖州见过的。长老们吩咐，召集族众在寨前广场集会，半个时辰后就要开始，二位就先准备一下吧！”
“等等，”迟贞急忙打断她，“这件事我需要单独和几位长老谈，可否先对其他的人保密。”
有蓝青烟在，涂秋霜不能擅自做主，她站在门口，一直等蓝青烟点头，才回道：“姑娘稍候，我这就去告知长老们，想来命令还没有传达到寨子里去，要拦住也来得及。”
说罢转身出去，留下房间里的四个人。
“迟姑娘和褚少侠别来无恙。”蓝青烟以汉人女子之礼问好，引得耳朵上金珰撞击，悦耳动听。
等直起身时，已换了另一副模样，表情严肃，对莲姑说道：“你先出去，我们好朋友叙叙旧。”
莲姑应了声“是”，站起身出门，并帮他们把门带上。
迟贞漠然看着，心中不由猜测，莲姑虽然姓涂，排在凤凰的颈部，然而她本人在寨子里的身份却并不高。
至少从蓝青烟的身上，迟贞看不到她对莲姑的尊重，而涂秋霜的态度则没有参考价值，因为涂秋霜与莲姑之间有姑侄关系，不能作为判断标准。
迟贞一边思考问题，一边注意到蓝青烟和褚南浔的对话，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客套之语，便在一旁插嘴。
“我听别人说，很多蛮人都爱给自己族里选圣女，蓝姑娘在寨中受到如此尊宠，不会就是这里的圣女吧？”
“圣女倒真有，不过不是我。”蓝青烟打了一个哈哈，随后解释道，“我能在寨子里受到尊重，不过是因为我投了一个好胎，谁叫我阿爹姓蓝呢！”
蓝青烟说得坦荡，迟贞倒不好意思接着往下问了，刚好涂秋霜过来，邀请她和褚南浔去见长老，于是四人出了房子，往村寨更深处走，途中遇到莲姑在柱子后张望，迟贞也权做不知。
*
寨中屋舍林立，按姓氏划分为十个区域，十位长老的房子刚好位于村寨的正中心，相互连接，控制着整个峒蛮族群。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寨中最大的一所房子，房子左右各有五所中等型号的住宅，是十位长老的居所，而这所最大的房子，则是长老们商议族中大事的地方。
迟贞进了屋子，细细地打量房间里面的人，只见十位长老有老有少，大的六七十，小的十来岁。
几位长老或坐或立，簇拥着正中间一位抽旱烟的老者，在对方的吞云吐雾中，众人把目光投向刚进门的迟贞和褚南浔。
“你们两个谁是蒙怀仁的徒弟？”一位满脸皱纹，头上缠着手巾，手里拿着竹节拐杖的老者问道。
“这位是我阿爷，是族中的二长老。”涂秋霜在一旁提醒道。
迟贞听了，立即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礼，“小女迟贞，从南平国归州而来，是大夫蒙怀仁的徒弟、僧人玄素的师妹。”
二长老涂青松点点头，站回到大长老蓝舍陀身边，又道：“你师父说你在福州看病，等他到了福州便给你飞鸽传书，让你把经书送回来，怎么你现在才来？”
飞鸽传书？迟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涂青松说的是“鸽”应该是蛮牛。
领鸺鹠不像鸽子那样，能够专门培养用来送信。领鸺鹠的随意性很大，一旦超过了特定的范围，就容易忘了自己在干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蒙怀仁从福州传信，而不从建州传信的原因。
只是迟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蛮牛那天是否带了信件？因为她当时被王继鹍追问，内心烦躁便飞出了南郊小院，一听到蛮牛的声音，就把它接到肩上，完全没注意到它脚上。
她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的褚南浔，“你那天见到蛮牛时，它身上有信件吗？”
褚南浔认真回想了一下道：“有信筒，但我没打开看。”
“原来姑娘没有收到令师的信件，那倒也情有可原。”涂青松耳聪目明，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长老蓝舍陀，突然磕了两下烟袋锅子。
“二位远道而来，相信也不是来聊闲天的，要是带了经书，就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迟贞自恃武艺，自然不怕房间里的十来号人，她扯了一下褚南浔的袖子，说道：“拿出来吧，给他们瞧瞧。”
其他长老一听，立刻围了上来，纷纷盯着褚南浔的手，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不在这里，在客栈……”褚南浔压着嗓音，侧头在迟贞耳边说道。
不等迟贞回答，就听涂青松接过话去。
“既然在客栈，你就去取来，但是迟姑娘必须留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把经书拿来，她便什么时候离开？”
褚南浔说话时声音极小，除了迟贞，断然没有被其他人听到的可能，所以听了涂青松的话后，他被吓了一跳。
二十六载生涯，褚南浔自问，在这世上他再没有见过跟迟贞耳朵一样好的人，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蛮族村寨，还有这样的人物。
如果放在以前，迟贞也会跟褚南浔一样在意，但是她现在眼睛好了，便没有再多关注耳朵方面的事。
“你去吧，反正我跟长老们还有要事要谈，记得明天早点过来。”迟贞笑着，对褚南浔嘱咐道。
迟贞已远非从前可比，褚南浔放心大胆地告辞，由涂秋霜带他出去，并吩咐寨中人驾竹筏送他下山，跟他一起到客栈去取东西。
“姑娘有什么要事？现在就说吧。”蓝舍陀让蓝青烟去关门，将烟袋搁在一旁。
“此事极为机密，不好让太多人知道。”迟贞垂眼，扫向她后面半步的蓝青烟。
蓝舍陀静了片刻，才道：“你们几个都出去，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随后，蓝青烟与下五姓全都走出门外，将大门关上，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迟贞，和蓝、涂、彭、卫、钟五上姓。
迟贞听到门外的人渐行渐远，心中觉得好笑，原来所谓的十大长老也有上下之分，并非铁板一块。
“现在人都走了，你可以说了吧？”涂青松找地方坐下来，双手扶在竹节拐杖上。
进来这么久，迟贞隐隐感觉到，涂青松应该是长老中军师一类的角色，于是甄别词语，用最得体的话，把心里面的想法说出来。
“不知各位长老有没有听说过《百毒千物》？”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南平月尽更新，第 128 章 遍打机锋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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