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不同,他是被楼下的吵嚷声惊醒的。
“让我进去!你个小兔崽子再不让开,我就要打人了!”一个大胡子叫嚷着要往楼上冲,被小二堵在楼梯口。
与对方的魁梧身材相比,小二的身板略显单薄,但是他两手紧紧抓着扶手,双腿撑得笔直,像一根横杆一样,抵在楼梯正中间,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说不行,就不行,你有本事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褚南浔站在楼梯顶上,问道:“怎么回事?”
小二像见到了救星,叫道:“褚公子,你可来了,这个粗汉不讲道理,非要见迟姑娘,我说迟姑娘在休息,不见外人,他说他不是外人,今天非见不可!”
撑腰的人一到,小二讲话的底气都足了,立时收了双手双脚,换上趾高气昂的姿态。
“你想见迟姑娘,先问过褚公子吧!”
“雏公子?哼!”大胡子双眼如梭,斜睨了褚南浔几眼,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长得倒像个雏!”
褚南浔前天晚上还被别人说是小白脸,现在听到更多的形容词也不生气。
他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笑道:“这位大哥,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暂时还没,不过你还当拦路狗的话,我就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大胡子懒得啰嗦,越过小二,几步上楼,抓着褚南浔的肩膀,就要把他掀到底下去。
大胡子五指如铁钩,力有千钧,褚南浔刚养了几天,不敢硬拼,遂使出“流云剑法”中的“飘字诀”,四两拨千斤,闪过这一击。
他的身体轻飘,如风吹落叶。
大胡子将所有的力都使了出去,没料到褚南浔会突然躲开,顿时失去借力,身体因着惯性,骨碌碌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摔趴在地上。
“你!”
大胡子撑着抬起头,就要开骂,却看到“雏公子”的身后站着一名红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大胡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试探地问:“迟贞?”
他印象里,迟贞不长这样。
褚南浔回过头去看,身后除了迟贞,还能有谁?
迟贞今日依旧是厚粉敷面,病容是遮住了,却没了生气,与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也难怪大胡子不敢确定。
“崔命。”迟贞语气平静如常。
她一夜没合眼,小蝶走后,勉强眯了一会儿。睡梦中,隐约听到崔命的声音,才起身出来察看。
褚南浔只在平滩湖听迟贞提起过崔命,对他的脾性还挺欣赏。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种情形。
崔命爬起来快步上楼,把迟贞拉到一边。
“方才去济世堂找陈大夫,他说出诊了一个病人,我听他讲起,身形相貌越听越像你。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还有,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之前只叮嘱了小蝶,让她不要告诉别人,陈大夫走得太快,迟贞还没来得及交待。
楼梯口没有动静,褚南浔应该没有跟过来,崔命的声音也不大,迟贞一颗心放回肚子。
“我这几天在其他地方,这事说来话长,稍后再给你解释。至于,我的身体状况,你先帮我瞒着,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
她停住没有往下说,眼神停留的位置,却把没说完的话暴露了。
崔命跟着迟贞的目光,在褚南浔身上停了一瞬。
他不知道这个“雏公子”是什么东西,跟迟贞又是什么关系,但却不妨碍他听迟贞的话,遂默然点头。
“崔公子呢?”
从刚才到现在,迟贞还没听到崔恪的声音。
崔命压着嗓子道:“到你房间去说!”
迟贞在前面带路,崔命紧随其后,褚南浔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小二见迟贞把大胡子带进房间,他一番好心却拦错了人,自感没趣,也收拾收拾做事去了。
到了房门口,崔命习惯性地在门槛前停下并伸手,迟贞也习惯性地把手放上去,二人默契无比,相携进入房间。
走在后面的褚南浔一脸讶异,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种专属于宫中贵人与内侍的动作,就发生自己眼前,而且,从熟练程度来看,很明显不是第一次。
褚南浔不懂,这是几个意思?
身后没了动静,褚南浔好像站在门口没进来,迟贞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
“进不进来?不进来关门了啊!”崔命没好气地冲褚南浔叫道。
褚南浔回过神来,“哦”一声,赶紧进去了。
他刚把脚抬进门槛,身后的门“嘭”的一声关上。
崔命给的这份敌意,让褚南浔哭笑不得,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
三人各自落座。崔命坐在迟贞身边,把褚南浔挤到了对面。
“我家公子不见了!”崔命开门见山道。
迟贞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跟你失踪是同一天。”崔命仔细回想那天发生的事。
“接风宴那天我喝多了,把你送回房间后,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才起。刚一起来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是你相熟的人来找,想让你帮忙指点武艺,结果你不在房间,于是过来找我们问问。我这时才惊觉,公子也一直没动静,他的床铺是空的,一点温度都没有,我都怀疑他没睡过。我觉得你们两个应该是一起去了什么地方,但是你们一直没有回来。我找了你们几天,凡是认识的人都问了,没一个人知道。我就想着,你是武痴,试剑大会总要去吧?谁知道我把两轮比试都看了,也没见到你的影子。”
“我没去比试现场,我被向从阳关到百里阁禁地去了。”
迟贞说着“看”向褚南浔,补充道:“和他一起。”
崔命没心情关心“雏公子”,把重点放在了向从阳身上。
“怎么会是他?我说你跟公子不见了,他还很热情的发动弟子帮我找。”
眼见为实,迟贞虽然看不见,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还历历在目。
那天是她和褚南浔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她最狼狈的一天。
若不是亲身经历,又有谁会信呢?向从阳平时的为人处事太具有迷惑性了。
迟贞把那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给崔命讲了一遍,一直讲到她在山洞见到褚南浔。
相比于向从阳,崔命自然是更信任迟贞。
“你说的话我肯定信,可现在公子还杳无音讯,我回去怎么跟太师和县主交待?”
向从阳为什么要杀自己?这个问题迟贞一直想不通,还有他身边的温图又是什么人?崔恪失踪是不是也和他们俩有关?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迟贞心烦意乱,莫名地开始口干舌燥。
一杯清茶恰到好处地停在指尖,温温的,刚刚好。
“润润嗓子。”
头顶是褚南浔和煦如春风的叮咛,迟贞想得入神,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身?又什么时候倒茶的?
迟贞端起杯子,尝了一口,依旧没有味道,但她心中却有回甘,恰如其分地化解了烦躁。
“怎么不给我倒?”
崔命最见不得别人无事献殷勤,反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不信“雏公子”这种时候会拒绝他。
如他所料,褚南浔道了声“失礼”,重新倒了一杯,搁到他面前,“请用。”
之后没有多余的动作,径直回到自己座位。
“哼!”崔命并不口渴,只是想看“雏公子”天生的狗腿样。
然后在心里将他腹诽千遍:公子不知道暗送秋波多少回了,都没得到迟姑娘的青眼,凭你倒一杯茶就想抢占我家公子大位,想得倒美!
“吭。”迟贞出声打断二人无声的对峙,当然,也可能是崔命单方面的。
江湖上常说“不打不相识”,崔命和褚南浔不过是初印象不好,迟贞相信,很快就能化解。
崔命不是个喜欢听劝的人,迟贞是他佩服的人就另当别论。
他话锋一转,“其实我也怀疑过百里阁,只是还没怀疑到向从阳身上。”
事情要从初五的第一次比试说起。
那天比试过后,崔命就发现,除了本来就住在外面的人,回百里阁留宿的人少了很多。
他一直在查迟贞和崔恪失踪的事,因此对其他人不见踪影也留了心眼儿。
找百里阁的人打听,不是说回自己门派了,就是推说不知道,问得多了,还差点被向千兰找人教训一顿。
五月十五那天的二次比试也一样,又有几个人没留宿。
崔命偷偷潜进这些人的房间,发现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白色粉末。
他今天之所以在济世堂,就是听说坐堂的陈大夫辨毒也是一绝,没想到,阴差阳错反倒让他找到了迟贞。
“陈大夫可辨出来那些白色粉末是什么?”迟贞问道。
崔命摇头,“他说似曾相识,年纪大了记不清。我让他吃点补药,再仔细想想,谁知道他就生气了,把我赶了出来。”
崔命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陈大夫。
这件事迟贞倒是清楚,陈大夫可能还想着小二让他拿人参、灵芝给自己治病呢。
“把你说的白色粉末拿来我看看。”久未开口的褚南浔难得插一句话。
“别人看不懂,你就看得懂了,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崔命听见褚南浔声音就百爪挠心,浑身不爽。
“给他看看吧!褚公子的父亲外号‘医毒双绝’,见多识广,褚公子是他唯一的传人。”
迟贞的话对崔命来说,格外好使,他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纸包,递给褚南浔,嗤笑道:“雏公子,瞧瞧吧!”
褚南浔走过去接过纸包,摊开放在迟贞身侧的茶几上。观其色,辨其形,嗅其味,最终得出结论。
“是用罂粟果实提炼的粉末。”
“罂粟果实?”迟贞和崔命不约而同道。
这个东西迟贞是知道的,蒙怀仁钻研医书的时候提起过。崔命则是完全不知道,追问是何物。
“罂粟是从其他国家传进来的,在我国种植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近些年有大夫用来止咳、镇痛,这东西少用一些还好,如果用多了就会上瘾,能改变人的性情,甚至能控制别人为自己做事。”
“想不到雏公子还有些真才实学。”崔命难得夸一回人。
“陈四呢?”迟贞突然问道。
“他跟公子一起失踪了啊。”崔命不知道迟贞为何有此一问,“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迟贞觉得。
“好了,不说这些事了。”
褚南浔轻笑,将话题转到别处,“饿了,还没吃东西呢!”m.qikuaiwx.cOm
倒不是他有多饿,不过是看到迟贞的手已经在胃上按了两次,想必饿得不轻。
“我把你在百里阁的东西……”
崔命话没说完就被褚南浔拽起来,然后被他推着下楼,反对的话来不及说,都咽进了肚子。
像这种润物无声的温柔,迟贞在平滩湖已经感受过很多次了。
再次感受,她的心还是忍不住被触动。
因为伤痛的原因,她一直没吃东西,今天才有了一点点胃口。
她追上褚南浔,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在褚南浔耳边说道:“谢谢。”
崔命在前面骂骂咧咧地走,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跟褚南浔熟到这种程度了?
他身后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百里阁祠堂的床底下。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南平月尽更新,第 27 章 短别重逢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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