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挂在墙上的时钟刚刚走过七点半。斯姣合上第三脑，起身。
王东同问：“回去？”
斯姣摇摇头：“我想出去转转，你们先回去吧，晚上我自己回3018。”
王东同说：“那你早点回来啊，晚上我可能会关通道的，免得闲杂人等进入。”
林有才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这会突然开口道：“得了吧，你那个通道一般人也得摸的着啊。再说了，这么久从来没看你晚上关过，怎么斯姣回来，还想给她找麻烦？”
廿九连忙当和事佬：“东爷也是担心斯姣嘛。不过，斯姣这么久没回来了，给她点空间吧。”
王东同被怼的没半点好气，转身就要走，撂下一句话：“老九你要空间是吧，那就自个回广东吧，我可不从11车送你。”
斯姣连忙拦住王东同：“你要是不带着廿九，可要一个人回去面对十七和小宝咯。”
王东同听完脸色立马变了，廿九也会意地跟了过来。林有才瘫在沙发上，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告别。
夜晚气温只有十一二度，斯姣走在胡同里，感觉凉意渐袭。巷口太深，依旧很难找到出口，绕了许久，她才绕到大路上。
不远处，一家便利店发出鹅黄的光亮，格外温暖。她不自觉地走了过去，门自动开启，同时发出愉悦的歌唱。
“欢迎光临。”
站在货架后面整理货物的年轻姑娘略微侧过头，对着刚刚走进来的客人微笑注目。
斯姣也不知道自己进来是做什么的，便随意在货架前走动，在一排摆放着速食的货架前，她停下脚步。因为眼前的东西很稀奇，这些看上去已是成品的食物，竟然还能被包装成小盒售卖。
她的目光停在一盒炸酱面上。林有才曾说，炸酱面是北京的特产，于是想着，不如买回去当明天的早餐。望着那一盒油光锃亮的炸酱面，想象出锅后沾着水汽，呈现出诱人色泽，还冒着热腾腾香气，就觉得心情愉悦。
可是，在斯姣已经伸出手，腕上手串的银质笑脸也从袖口掉出来之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来，先她一步拿走了那仅剩一盒的炸酱面。斯姣顺着精致的蕾丝衬衣袖口向上望去，出现的是一张化着同样精致妆容的女人的脸。女人发现斯姣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
斯姣没办法，只好勉强微笑回应。但她没有立即离开货架，因为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
这时，一个令她更加熟悉的男声，出现在了身后。
“买好了吗？”
这声音轻微又疲惫。
男声在发出“了”字之后，气息明显在半空收住，还不受控制地带出惊诧的尾音。
斯姣立在原地不愿回头，倒是女人发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很快僵住，但转瞬又换上一副新的微笑。
“斯姣？”女人轻声喊道。
斯姣愣住，在脑中迅速搜索着曾在哪见过这张脸。
——沪AK4521，蓝色宝马，那辆本会夺走韦筝生命的轿车。她就是那个车主，北飞同学表姐的闺蜜。
名字是……？
2
“秦织莘。”女人大方地伸出没有拿面的那只手，想要和斯姣握手。这副职业化的派头，让斯姣一时没反应过来，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想迎上去，从心理到生理都不想。
女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那只手自然地收回，又重新落在她肩上，还使了些力气，似乎想把她转过去。
斯姣并没和她对抗，任凭秦织莘把自己转到北飞面前。
“南是，看看我们遇到谁了呀？”
秦织莘说的是，我们。这是在告诉她，相比他们，她是外人吗？斯姣不自觉皱起眉，她曾想象过许多次和北飞重逢的情形，但无论怎样想象，她都起码是从容不迫的，哪怕是假装的从容不迫。
但此刻，她窘迫到了极点，还来不及藏起对于这一幕的极度不适，她保证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友好。
可她被迫还是看到了眼前的人，这个对她而言，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的人。
眼前的北飞，显然已不是五年前那个穿着校服，发型蓬乱的高中男孩。他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服裤，打着领带，手里拎着一件牛仔外套，一丝不乱的刘海刚刚好搭在眉毛上。最重要的，是那张脸已褪去少年的稚气，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人。
陌生感进一步加剧着斯姣的窘迫。
终于，她鼓起勇气注视北飞的双眼，看到的却是令她失望的东西。那双眼睛里全是疲惫和惊讶，完全不似当初那般可以被她一眼读懂的清澈。
而且，北飞和她一样，也轻轻皱起了眉。
秦织莘又一次主动打破僵局。
“既然斯姣想吃这个了，那我们就换别的吧？”
北飞听到她的话，突然像是回过了神。
“我不饿，不用买了。”
他张口说话了，可这第一句话，却不是对斯姣说的。
秦织莘见状，手从斯姣肩上拿开，走向结账处。斯姣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赌气不说话。
秦织莘走后，北飞的眼神变柔和了些。斯姣觉得那一口一个的“南是”分外刺耳，她记得五年前，这个女人对北飞的称呼，还是“小南”。
“好久，不见。”北飞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斯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颤，耳边也出现鸣响。
没等她回答，北飞又问：“林大哥的订婚宴，还好么？”
斯姣反应过来，北飞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附近，大概也是为了参加宴会吧。不过，他显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韦筝没来，林有才分手了。”
斯姣平静地回答着，北飞却也没有太惊讶的表情。
不过这寥寥几句对话下来，两人间的陌生感被削弱了大半，似乎一切回到当初，现在两人只不过是在一起，像往常那样，谈论朋友的伤心事。
“热好了，给你。”
秦织莘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先行传送到他们之间。她把沾着水汽的炸酱面捧到斯姣面前，继续说，“斯姣，看你的样子，饿坏了吧。来，已经在微波炉里热好了，快吃吧。”
秦织莘的出现，把两人之间刚刚缓和的氛围又一次打破。斯姣不知道的是，如果让北飞选择和她再次重逢的场景，他也绝不希望秦织莘卷入其中。
“南是，既然你不饿，我们先去看你的朋友吧。”
斯姣很惊讶，也没有在表情上掩盖自己的惊讶，难道北飞要带这个女人去林有才的订婚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用了，都结束了。”北飞答。
“那……那我直接帮你模拟面试？就在旁边找家咖啡店好嘞？”
北飞转过身看着秦织莘：“秦姐，我有点累了，今天就不模拟了。”
他的语气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在下逐客令。
秦织莘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悦，依旧挂着笑容，询问着：“那我开车送你们俩回家吧。”
尽管笑着，秦织莘已经积攒了满腔不悦，这个白姑娘出现之前，她已经命令王南是别喊她秦姐，叫她名字就好。但现在，似乎一切努力又被打回到原点。m.qikuaiwx.cOm
“秦姐你今天也累了，就不麻烦了，我待会自己回学校就好。”
北飞的话里并没有提到斯姣，这一微小的遗漏又挑动斯姣的敏感神经。
北飞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
五年前，他可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和她不一般的关系。可现在，情况好像发生了些变化。
3
秦织莘走后，斯姣坐到窗边的长椅上，炸酱面还冒着热气，就摆在她眼前，但她并无食欲。
北飞买了两瓶矿泉水，从收银台回来，挨着她身旁坐下，拧开一个瓶盖，把水放到斯姣手边，瓶身刚好碰上了她手串上的笑脸，笑脸来回荡了荡才停下。
北飞看了一眼手串，只是一眼。然后拧开另一个瓶盖，仰头一口气喝下小半瓶。
斯姣想起五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便利店里，他们坐在长椅上探听隔壁咖啡店里谭萍母女的对话，当时北飞还是个拧不开瓶盖的小傻瓜。
五年过去，曾经的男孩已没了局促与惶恐，仿佛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小心翼翼，越掩饰越刺眼的爱。
“你不吃吗？”北飞问斯姣。
斯姣答：“已经被林有才做的火锅宴喂饱了。”
“那我开动了。”
“你不是不饿么？”
“骗她的，我以为你饿。”
北飞边说着，已经开始拆面条包装，抽出筷子，卷起几根面条，塞进嘴里。
“嗯，味道不错。”
接着他吃得更大口，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又继续狼吞虎咽。
斯姣呆呆看着身旁饿鬼一般的男孩，脑袋里全是他刚刚那句——“我以为你饿”。
这是熟悉的感觉。这是，她的北飞。
就这样安静着，北飞吃面，斯姣看着他吃，两人谁也没说话，不时一起看向窗外的街道，城市的夜景业已粉墨登场，永远都有为生活停不下脚步的人在路上。
北飞很快吃完炸酱面，擦擦嘴，将包装盒一起扔进垃圾桶，咕咚咕咚把矿泉水喝了个干净。
然后他把瓶子拿在手上，轻轻一捏，发出塑料打架的声响。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却也同时止住。
“你先说吧。”
“你先说吧。”
又是同时音起声落。
斯姣微微扬起唇角，静静等待北飞再次开口。
“秦姐你见过一次，就是当时我们去拦车祸的时候遇见的张栋表姐闺蜜，上海人，去年才到北京工作。”
“哦。”
“我现在大四，在找工作，秦姐有经验，就说要来帮我做做模拟面试什么的。”
“哦。”
“她在一家媒体公司上班，好像是负责销售公关之类的业务。其实，秦姐就比我们大三岁，只是上学早，大学做的实践也多，现在社会经验就已经很丰富。”
“哦……”
北飞一通交代后，两人又陷入一阵沉默，谁也没想到，五年不见，一开始的话题竟是这个。
“林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了？”北飞提起另一个话头。
“韦筝没来，他就主动提了分手，像是设计好的一样。”斯姣没想到自己会添上这样的评论。
“谁设计好？韦筝吗？”
斯姣摇头：“我觉得是林有才，而且他说韦筝还没表态。”
“也许林大哥早就想分手了，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北飞轻描淡写地说道。
原来，林有才身边的每个人都有预感，他的这段感情注定要结束，只是没人料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北飞看着窗户里反射出的自己，突然又动了动嘴皮，说出四个字：
“外公走了。”
他眼神平静，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与己无关的事。
“我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你考上了建坤，读了机械系。”
北飞淡淡笑了。
“为什么念机械呢？”斯姣问。
“脑袋一热就报了。不过进大学才知道，大家选专业都靠脑袋一热。”
“哦。”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斯姣垂下眼睛。
“我今天面了一家金融机构，是秦姐给我推的简历。”
“啊？可你不是学机械的吗？”
北飞耸耸肩：“我也在想，我不是学机械的吗？但他们说，专业不重要。”
“哦……”斯姣插不上话，对于大学生找工作的事，她并不了解多少。
“专业不重要。是啊，连专业都不重要，大学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听了这句话，斯姣抬起头，看了看玻璃里的北飞，发现北飞也在通过镜子看她，两人的目光通过玻璃窗交汇。
可是，斯姣见到的是一种此前从未在北飞身上看见过的眼神，仿若这窗外的车水马龙与他无关，这城市的华灯初上与他无关，这店内的灯火通明与他无关，那眼里没了热忱与好奇，更没了豪气与壮志。
“你快乐吗？”斯姣情不自禁就将这个听来突兀的问题问出了口。
“快乐啊。我已经大四了，游戏随便打，懒觉随意睡，有什么好不快乐的？”
“哦。”斯姣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地补了半句，“那就好。”
她托起腮帮，没再看窗户里的北飞，而是看向自己。不知道现在北飞眼里，是不是和自己看他那样，觉得这个女孩与以往也大不相同了。
“你呢？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北飞这时说。
“嗯？”
“变明亮了。坐在你旁边，我觉得我成了个黑洞，你那里光线充沛，可光到了我这半边，就碰到暗物质被转移。就像，就像太极八卦阵里阴阳两极那样。哈哈。”
见斯姣不搭话，北飞摇摇头，道，“我真是大惊小怪，人总是会变的。”
斯姣之所以不吭声，是因为她正为时光的魔法感到震撼。
虽不知时间不明方式，可时光还是悄悄交换了他们彼此身体里的恶魔吗？
五年前，那个快乐的北飞拯救了不懂快乐的她，五年后，她再次来到他身边时，却只能看见一名忧郁寡丧的少年。
所以——
斯姣扭头看向北飞，目光真挚又热烈，少年的侧颜依旧不失桀骜，她看得出也确信那抵抗世界的决心依旧，可却被她还没找到的敌人拦在了半途。
“走吧。”北飞说，“晚了不安全。”
两人踏出便利店时，一阵凉风刚巧吹来，斯姣的发梢被吹起撞上北飞的右臂，他便将手里的牛仔外套披上斯姣的背。
“夜里凉。”
“谢谢。不过，这牛仔外套也不能配你穿的衬衣吧。”
斯姣随意一调侃，北飞却尴尬地耸耸肩，问：“回3018？”
“嗯。你呢？”
“我很久没住地下铁了。”
“哦。那，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两人在路口分别，斯姣一直很想要回头，她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出口，可直到走过一个拐角，才驻足。
弯起手指，盖过手心的宽大外套袖口被攒在手里，她心下暗道：
我回来了。回来和你并肩作战了。
却不知，战友早已回了头，却只看见匆匆离去的旧人背影。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81 章 时光交换魔法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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