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6车门打开后,斯姣看见大屏幕正投影着录像,正中央是林有才的一张大脸,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正抓着一个塑料扶手,在一节地铁车厢里摇摇晃晃。
王东同是在分析考古对象的地球生活,这是他的日常工作。
看见白斯姣闯进来,他暂停了录像,皱眉问道:“你来干嘛?”
斯姣答:“王东同,你是不是跟他们造谣,说我要关了地下铁?”
王东同不紧不慢地答:“这不叫造谣,只是提示。谁知道哪天,娱司就不继续给3018拿钱了?”
说话时他没去看白斯姣,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斯姣绕开这个话题,说:“我们谈谈接下来的工作吧。”
王东同却一挑眉,问:“工作?我看了你的简历,之前就在研究所待过几年,天天净写讨好那帮老头子的小作文了吧?你还知道什么是工作?”
斯姣对他的指控倒不在意,平静地答:“没错,我干过研究员,但我现在是娱司派到3018的监工,会配合你的考古工作,但你也要配合我的监督。首先——”
斯姣提高了音量,王东同侧过头,想听听她的“首先”是什么。
“得给我间屋子,让我住下来吧?”
王东同刚准备继续拿老借口搪塞,斯姣抢先打断道:“你不会又要我去问地球人吧?到底你是铁长,还是他们是铁长?”
也许是没想到这个纤弱的小姑娘,竟突然变得底气十足,王东同露出难以察觉的一丝窘迫。他还不知道,刚才那顿林有才拿出八成功力的丰盛早餐,也同时帮斯姣恢复了八成战斗力。
“你……”王东同整理着思绪,答,“S.J.,我跟你不一样。你一毕业就去研究所,然后又到娱司这种大公司呆着,一看就是规矩惯了的,我嘛,向来懒散,给我弄个监工来,我浑身不自在。所以,不跟你绕弯子,我就是不想你在这。”
斯姣答:“你该早说。”
王东同:“现在也不晚,您可以请回了。我就不信,娱司给你找不出第二份差事来。”
斯姣的眼神突然一变,望向11车监控屏方向。
王东同感觉到异样,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突然,他紧张起来:“你看什么?”
“王东同。”斯姣走向监控屏,“11车不是简单的通道吧?”
王东同心下一沉:难道是他们说漏了嘴?这群笨蛋!
斯姣继续逼问:“我第一次来地下铁,被丢去5车,也并不是因为北飞闯进来的缘故吧?是你故意把通道调到了5车。为什么不能让我去11车?为什么知道我晚上要路过6车,就偏偏关了11车的监控?”
“还有,我一直没见到的地球女生,她不在房间,不在餐车,不在会议室,还能在哪?是不是一直呆在通道里?”斯姣看向王东同的眼睛,大声喝道,“因为那根本不是简单的通道了!”
王东同额头冒出冷汗。
斯姣继续说:“学族规定,所有地下铁承载地球人数,同时不得超过5名!但11车为什么要用公共空间的监控设备?”
王东同终于开口,冷漠地问:“你偷看了监控?还是林有才告诉你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知道了。现在就看你,是想保住11车的胡作非为,但留下我,还是让我这个监工,刚来就有一笔业绩。”
王东同气恼地咬起后槽牙,指着白斯姣便大骂:“S.J.你别嚣张!就算退一万步,我不反对你留下来,那帮地球人呢?他们同意吗?”
斯姣也反问:“他们为什么会不同意?”
“一个监工天天在身边晃悠,说不定哪天出个什么错,就要被赶走,谁愿意找个领导别在腰上?那些可是地球人,地球人!没我们,哦不,没你那么天真。来了地球,就得懂地球人的规矩,要我说,你这种从小长在乌托邦幻想里的人,永远,永远也适应不了!”奇快妏敩
听王东同一番情绪激昂的话说下来,斯姣感觉一阵发懵,半天也张不开嘴。
“要不这样?”王东同突然出了个主意,“投票表决要不要你留下来——咱们这辆地下铁,加上我一共四人,一人一票,怎么样?”
斯姣问:“要是平票呢?”
王东同根本没想过会有两个人支持她留下的情况,便答:“S.J.,如果平票,这3018上四个人可就有一半不想你在这,你还待得下去?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斯姣没了话,但突然想起那扇敲不开的门——这地下铁上明明不止四个人。不过,她不想节外生枝,就算给那个人投票的机会,估计也是要送她走得越远越好。
思索片刻,她说:“那,再给我半天时间。晚上投票。”
“行。”王东同答。
离开6车后,斯姣深深呼了口气。
尽管没得到最想要的结果,但把底牌打成这样,她也算是不虚此行。
2
9车内,林有才抱头盯着《国际经济学》的目录页,愁眉紧锁。过了一会,他伸手去桌边摸了一阵,才突然想起,手机被锁在了房间。
林有才喃喃自语道:“争点气行不?五分钟不看手机憋不死你!”
这时,他突然感觉四周多了些什么,于是抬头,撞见斯姣正盯着他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靠!”
林有才吓得一个激灵靠在了椅背上,“你进门不能出点声儿啊!”
但斯姣的注意力却被摊在桌上的那本书吸引,她拿起桌上的书,随意翻了几页,问林有才:“诶,林有才,第一次见面你说,你在考研?”
林有才撇撇嘴,答:“对啊,怎么着?”
斯姣问:“那是不是天天都得学习?”
林有才心想,这不废话么?答:“我倒是不想学,要是有个机器猫,来上一盆记忆面包,谁还趴在这虚度青春啊?”
斯姣一边不经意地答:“你还有青春呢?”一边眨眨眼,问,“要是我真有记忆面包呢?”
林有才愣了片刻,突然想起,这丫头是外星人啊!
于是大呼:“你别骗我!我会当真的。”
斯姣学着王东同的样子清清嗓子,道:“我这有两样智器,第一个是「专注头盔」,是我们星球的一家自律公司生产的。”说着斯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芯片,同时拉开第三脑,把芯片扔了上去,便迅速嵌入第三脑的虚拟屏上。
“等会啊,要打印一会。我还有第二件,叫「记忆带」,这个智器能辅助形成短期记忆。现在不好展示,简单给你介绍下,就是比如你明天考试,今晚用记忆带把所有知识传输进大脑,能保证你在24小时内把这些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着听着,林有才嘴巴便再也合不上,哈喇子都快流下来。
“你……你说真的?”
这时斯姣把手伸进第三脑的屏幕里,活生生取出一个头盔。但这个头盔和骑摩托或打仗用的都不相同,是一个透明的如同灯笼材质的球框。
“给,试试,是按你的头部尺寸打印的。”斯姣把专注头盔递给林有才。
林有才没有立即伸手去拿,而是怀疑地看着斯姣。
“你给我这些东西干嘛?是因为早上没夸奖我的水果银耳羹,特来赔罪?”
这确实是林有才的心结,他这人没多大追求,也不好面子不爱摆谱,就厨艺这一样东西,是他向来的自恃。别人说他丑,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对他做的食物无动于衷,那可是一等的羞辱。
斯姣自然没领会林有才的心思,而是又递了一次专注头盔。
中午从6车出来后,她就开始想,怎么能拉票。于是开始仔细思考王东同反复强调的“地球人规矩”,到底是什么。
她想到,当初王东同用来拉拢北飞留在地下铁时,说会拿出时歇堂让他用;而让林有才廿九留下来当考古对象,靠的是提供免费住宿;那个姑娘呢?她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估计跟神秘的11车有关。
所以,所谓的地球人规矩,不就是等价交换么?
看到林有才手上捧着的“经济学”,斯姣更坚定了这一想法,她也学过经济学,但这门学科在意第并不流行,那里是一个崇尚“绝对”的地方,有人习惯于发布绝对的命令,有人则习惯于绝对服从,还有的人得以享用绝对的自由……人们从不正视“对等”,尽管这样的声音近几年有了些苗头——也已被商族人定性称作,“可怖的星球噪音”。
斯姣不知林有才在犹豫什么,问:“你不是要考试么?我这正好有智器,可以派上用场,你不想要?”
林有才用右手食指与拇指捏了捏那寸草不生的下巴,答道:“我是这种人吗?考研是为了学真本事的!”接着他顿了片刻,露出一口白牙,咧嘴笑道,“但考上再学也不迟。嘿!斯姣,东爷那儿有这些东西嘛?”
斯姣见他上了钩,连忙摇头,答:“我们那儿大部分人一离开学校就把这些智器扔了,王东同那肯定没有。”
林有才突然一脸沮丧,说:“那你能待到12月21号?”
斯姣答:“只要你给我投票,我就能啊。诶等等,12月21号?什么意思。”
林有才答:“我12月22和23考试,还有三个多月呢。我倒是想用记忆带一次性解决问题,但你刚说只能形成短期记忆,管不了三个月吧?”
斯姣摇摇头,答:“嗯,只能管24小时。”
于是林有才一把接过头盔,说:“行吧,先有这玩意也不赖。我投你!”
“真的?”斯姣开心地睁大了眼,但很快问道,“诶?你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投票的?”
林有才:“嘿,东爷早给我们都发了信息了,说晚上投票绝不能让你留下,那说的叫一个声泪俱下。而且据我所知,还不是群发,每个人都是定制的游说词儿,我看他应该去当特朗普的幕僚。”
“那……那你不会反悔吧?”斯姣问。
“你不是说,你们赞助商不会关了地下铁,而且你还有这么好的玩意——我不是吃煽情的人,东爷那套对我不管用!不管!”
林有才答得斩钉截铁,斯姣松了口气。
但她很快又开始担心。
声泪俱下?定制游说?看来王东同使了大力气……那家伙真是占尽了知己知彼的优势。
又找了一圈,斯姣发现廿九不在3018,看来只能投票前暗示一下他,可以无限量供应意第上的电影给他看,但开出这样的条件,斯姣一点把握都没有。因为王东同也完全可以做到。还有那个地球姑娘,她更是不知如何下手。
要是投票结果真是1比3,或2比2,她该怎么办?真的离开吗?回去怎么跟娱司交代?还有那个盛气凌人的严超超,不知道会怎么嘲笑她。
想到这些,斯姣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3
与此同时,头顶几十公里处的地球上,王南是正小心翼翼地开着门锁。
他把钥匙插进去,缓慢转动锁芯,小心翼翼推开门,又轻手轻脚合上。
可随即客厅传来“啪”的开关声,房间的灯一下亮了。
王南是垂下头,心情忐忑地走进客厅。看见外公坐在沙发上,他挤出一个笑脸,说:“我回来了。外公怎么还没睡啊?”刚说完他便注意到,外公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试卷。
王南是心下一沉。那是开学考的化学卷子。化学是他一向最不费力的科目,但这次,他滑了铁卢,昨晚看着分数不爽,就随手把试卷扔进纸篓。
“小南啊,这么简单的方程式,你怎么都配错了呢?还有这个元素的性质,我记得你初二的时候,咱家饭桌上还讨论过呢,怎么也填错了呢?”
王南是赶忙拿粗心当借口敷衍。
外公把老花镜移到鼻梁中部,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双眼睛看他,那眼窝很深,盘根错节的皱纹在眼皮上安营扎寨。王南是好久没这么仔细看过外公,在他印象里,外公还是那个能背着他在操场上小跑的健壮老头,怎么如今,苍老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宣示主权了呢?
听了外孙的辩解,外公没有责怪,只是说:“小南,我知道你压力大,你爸妈又不在家。我真是不中用,老了老了,没法照顾好你的生活,现在连你的成绩都没脸跟他们交代。唉……”
王南是鼻头一阵泛酸。
外公是个化学家,但五十岁左右时,全面退出了手上所有研究工作——没有任何人知道原因。
外公越不加责怪,王南是的内疚感反而愈加深重。
这次开学考成绩,他本也想用粗心的借口麻痹自我,但没人比他清楚,在游戏上花的时间精力,该为这糟糕的成绩负起多少责任。
夜晚,王南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地下铁上女孩的双眼。还有,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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