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二人生

　　杀人的刀不仅可以是恶，还可以是天真。

　　1

　　斯姣直奔娱司大楼，得知北飞被抓，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来这里。

　　接近大楼的时候，见楼前围满了人。走近一点，她看清，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号码器，三个机器人在门口维持秩序，人群在指挥下，逐渐排成长队。

　　她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拿着工作证进了大楼，刚刚走进大厅，眼前的画面让她瞬间懵掉——北飞出现在大厅环形放映屏的每一幅屏幕上，被关在一间空旷的没有任何陈设的房间里，坐在正中央，双目紧闭，放映屏分别投射出他的正面、侧面、背面，还有俯视图……

　　斯姣抓住身边一个不认识的同事，问：“屏幕里的人被关在哪？外面那些排队的人在干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同事打量了她一阵，奇怪地问：“你不知道？”

　　她使劲摇头。

　　同事指了指不远处一张大幅海报，说：“自己去看。我就不信你今天的活没增加，你老板指不定在怎么找你呢。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把我们折腾死了。”说完这人就急匆匆离开。

　　新官上任？是指可寒吗？

　　斯姣飞奔到海报前边，几行大字映入眼帘——

　　地球真人出演，第二人生体验，限时参与！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仅限术族人报名。

　　第二人生？

　　斯姣脑袋里“嗡”的响了一声，「第二人生」是心宇线下版，今天就要正式推出了？而且……什么叫地球真人出演？地球真人说的是北飞吗？

　　这时，斯姣察觉头顶泛起一片绿光，她连忙抬头朝一圈放映屏幕望去。

　　北飞身后的背景换成一大片草地，他也从坐姿变为悬空站立，依旧闭着双眼，面无表情，好像一个游戏人物似的悬在3D动画里，身后的草地上还有许多建筑。

　　斯姣当即奔向电梯，按下18层。

　　她一路小跑到总裁办公室门前，可寒又一次精准预料到她的出现，给她开了门。

　　她劈头盖脸地问：“怎么回事？你想把北飞怎么样？”

　　“先进来吧。”

　　见斯姣站在原地不动，可寒的眼睛向旁环顾一周，说：“我现在是CEO，给个面子。”

　　说着可寒便转身开进办公室，还给斯姣倒了杯水，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休息。自顾自打开第三脑，屏幕上显示出许多文件。

　　“可寒？”斯姣唤了一声。

　　“哦，S，不好意思，公司堆了挺多事的，要先处理一下。”

　　在他说话的时候，斯姣望了一眼办公桌后边的旋转椅——那个严超超曾占有过的位置，桌上比之前多了一台第四脑，看来，这位新任总裁是真的有在办公。可寒顺着她眼神的方向微微侧过头，显然，即便在工作，他也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斯姣开口道：“可寒，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严超超的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

　　可寒停下工作，看着她，眨了眨眼，那是令她陌生的眼神。

　　“能不能先告诉我，北飞现在怎么样了？”

　　可寒答：“他没事。”

　　“没事？那「第二人生」是怎么回事？真人出演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要对北飞做什么？”

　　可寒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问：“如果现在被关在里面的是我，你也会这么紧张吗？”

　　这个瞬间，斯姣微微皱起眉，神情里流露出一丝厌恶，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个表情，便低下头，重新调整了呼吸。

　　可寒把头偏向一边，不再看着斯姣，说：“初步计划是，北飞会成为游戏参与者第二人生里的对手方，准确来讲，他就是那些人离不开虚拟世界的理由。”

　　“理由？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他负责扮演loser。”

　　“啊？”斯姣大致听明白了些，但又不完全理解。

　　可寒继续解释：“这款第二人生产品，最本质的想法是给人带去成就感，那么最简单的实现方式之一，不就是让他们生命里最想打败的那个人，成为一个loser吗？”

　　什么？

　　“参与者会进入一个被模拟出的空间，佩戴传感器与虚拟装备，真人对手方就会变成他们眼里最想打败的那个人。这其实和前几年流行的真人扮演怪物原理相似，第二人生的升级在于，每个人眼里看到的’怪物’都是为他们的欲望所定制的。”

　　“那北飞呢？他会看到什么？他是什么感受？”

　　斯姣突然想起严超超，他曾为了赚钱去扮演地鼠，从他的描述看来，这些扮演者的视角就是真实世界。

　　“他已经进入麻醉状态。”

　　“麻醉？”

　　“这是第二人生的另一个升级，为了给玩家更好的游戏体验，必须让对手方高度沉浸。”

　　“你的意思是，北飞是不清醒的？”

　　可寒又一次开到斯姣对面，答：“可以这么说。”

　　斯姣低下头，刚才那个问题过后，她意识到要尽量避免让可寒看见她对北飞的担忧。

　　“这是谁的主意？严正吗？他现在在哪里？”

　　但没想到可寒却答：“不是。”

　　“不是？”

　　“这个项目从立项到今天的正式推出，全是我在负责。”可寒又向斯姣靠近了一步，“听到这个，是不是很恨我？”

　　斯姣抬起头，望向可寒的眼睛。这双眼睛变得张狂又狠戾，已完全不似之前那般隐忍——她意识到，一直隐隐担忧的某个行动，似乎就要开始。

　　更令她不安的是，她虽猜测过，可寒会找柯树复仇，但如今针对的人怎么变成北飞，这一切，难道因她而起？

　　“我不恨你。”斯姣答，“但我可以请求你停下吗？”

　　“为了那小子？”可寒的眼神里射出凶狠的光。

　　“不。”斯姣坚决地答道，“是为了你，为了娱司。可寒，你一定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扮演游戏里的’怪物’受到心理创伤，为了一小部分人的娱乐体验，真的可以就此牺牲掉他们吗？我相信你打心底一定不认同这种做法吧？既然现在，你是游戏规则的设定者，为什么不改变这种做法，把那些在水生火热里挣扎的人挽救出来呢？”

　　可寒的眼神又变了，斯姣看见里面的犹疑，决定乘胜追击。

　　于是，她说出一句令她后悔不已的话——

　　“就当，挽救那些可能会成为你的人。”

　　话音刚落，可寒就转身开到距离斯姣两三米远的地方，等他再次回过头来的时候，眼圈竟已泛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S。原来，你一直都觉得，我是在深渊里挣扎的被抛弃者，跟那个蠢货严超超一样，靠着当棋子才走到这一步，而被施舍的人不配享用权力！对吗？所以我站在这间办公室里的唯一理由，应当是赎罪，是知恩图报，是向那些没有爬出深渊的人奉献自我！对吗？”

　　斯姣听了这番话，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要去现场了。”

　　可寒说着，开出办公室，独留斯姣一人在房间里，望着他的背影，心底升起无限担忧——她搞砸了。

　　2

　　斯姣一直跟在可寒后面，可寒也并未阻止。

　　一路上碰到的员工在看见这个人高马大的新任类人总裁时，都毕恭毕敬地鞠躬致意，而走在可寒身后的斯姣却能看见他们在可寒身后的怪异神情。

　　他们来到29层的环形放映室，斯姣之前探察大楼的时候来过这，这里的屏幕实际也是监控屏，可以清晰看到娱司大楼门前、大厅、主要办公楼层的各处，而一进门正对面的主屏幕上，显示的是北飞所在游戏空间。

　　“他在哪里？”斯姣问。

　　本不抱着得到答案的希望，可寒竟然开口答：“负81层。”

　　“啊？还有负81层？”斯姣原本满心以为，她和严超超曾到过的负40层已经是娱司大楼最底层。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栋大楼的主体是无限娱乐公司，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大楼的地下进行着多么繁忙的工作和高密度的研发，才能支撑起上面楼层的光鲜。S，我想告诉你，我不是凭运气或者当严正的傀儡才走到今天的地位，这家公司本来就是我在掌舵，只不过我之前是背后的提线人，现在，我走到了灯光下。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wWw.qikuaiwx.Com

　　听了可寒的话，斯姣一句话也说不出，胸口郁结着一团复杂的情绪，化不开也散不去，好半天她才了解，这种难受的情绪，实则是对自己的鄙夷：她这个井底之蛙，这个令人厌恶的理想主义者！原来杀人的刀不仅可以是恶，还可以是天真。

　　可寒在身边给斯姣安排了一个座位，他们左侧的屏幕上，投影的是报名了第二人生正排成长队等待入场的术族人。这是一个专门为通往负81层的游戏室设计的螺旋状斜坡，一眼望不到起点和尽头，排队的人在封闭的墙体之中，看不到外界的情形，大部分人要么跟前后交头接耳，要么东张西望。

　　斯姣心想，她刚来的时候，看见队伍已经排出大楼外，也就是说这段修了81层楼高的斜坡上，全站满了人，她在心底粗略估算了一下目前等待着参与游戏的人数，起码已有一千人。

　　正这样想着，他们面前的屏幕调亮，北飞依旧悬浮在游戏室中央。

　　广播声响起：“第一位玩家的第二人生游戏，正式开启，请进游戏室。”

　　斯姣注意到左侧屏幕上排队的人群里一阵欢呼骚动，看来他们虽看不见现场，却能听见广播。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穿着一身游戏装备，走进游戏室，房门上的一小块屏幕迅速扫描显示出他的身份：夜生，男，术族，建筑工程师，三十二岁。

　　斯姣的心提到嗓子眼。

　　可寒拿起面前的眼镜戴上，斯姣面前也摆了同样的一副。她知道那是玩家视角镜，只要戴上，就要亲眼看北飞怎么在游戏里一遍又一遍扮演loser。

　　一番心理挣扎后，她还是把手伸向视角镜。

　　戴上后，眼前立即出现另一个男人，看不出具体年纪，只能判断在三十至六十岁之间。身材瘦小，头戴一顶安全帽，站在正施工的大楼下面。

　　“怎么才来。”男人说。

　　夜生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主……主管……有点……点事耽搁了。”

　　“以后不用再喊我主管。”

　　“为……为什么？”

　　“上个月进度太差，公司把我降了级，现在，我是你手下。”

　　斯姣此刻才意识到，面前这个瘦小的主管就是北飞扮演的对手方。

　　而听了这句话，夜生的语气立马变得强硬又恶毒：“呵，你小子也有今天？”说了两句，便开始动手推搡小个子男人，边推边骂，“你他娘的这些年是怎么训我的？老子要让你知道厉害！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听见没？你聋啦！放个屁啊！我让你说话！”

　　小个子男人被推搡到墙角，夜生一个用力，直接让他的大腿撞上旁边摆放成堆的钢筋水管上，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

　　斯姣激动地站起身，因为这一切视觉效果，包括听感触感都太过真实！不觉对着空气大喊：“停下！快停下！”

　　她摘下眼镜，发觉自己都已经扑在显示屏上。

　　“可寒。”她开口问道，“这些接受打击的动作是真实的，还是模拟的？”

　　可寒答：“场景里的道具都是3D作图，他刚才磕到那一下，并不是撞到了钢筋，问题不大。”

　　可是他喊了啊——但斯姣并未说出心中的疑虑，现在多说任何话，都只是火上浇油。

　　“我还是不懂，为什么要用真人呢？道具可以3D制作，对手方怎么就不行？”斯姣说出心中的困惑。

　　可寒也摘下眼镜，指了指他们侧面那宛如长龙卧盘的术族人队伍，说：“这就是理由。”

　　“你的意思是……”

　　“玩家的追捧就是理由。这些年术族由于内部管理混乱，加上在意第的族别地位动摇，生存空间被挤压，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要发泄的东西，而能够合法合规随心所欲地把那些在他们心里不如他们的常族人打趴下，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也许是看见斯姣的表情变得僵硬，可寒补充道，“只要玩家不使用武器，他就不会受伤。再说，我也不会让他受伤，后边还有那么多排队的玩家，他不能倒下。”

　　这种安慰，斯姣听来却像是把小刀在她心头上划拉。

　　每位玩家的游戏时间是一刻钟，所以节奏很快，夜生不久后继续升职，可他的人生主旋律依旧是不断打压北飞扮演的主管。没人知道他到底多恨这个瘦小的男人，但在游戏里，他丝毫不用掩饰真实丑陋的想法，也许，这也正是这款游戏的魅力——实现心底最为隐秘的欲望。

　　夜生的第二人生在一个拳头挥向前主管的瞬间被暂停，因为时间已到，玩家被机器人带出游戏室。斯姣知道后边的流程，按照娱司惯例，他会被带去测试游戏结束后的生理反应，包括短短一刻钟内神经形成的依赖。

　　斯姣摘下眼镜，内心越来越焦灼，问可寒：“严正在哪里？还在重症室吗？”

　　她必须尽快找到严正，用那瓶药换走北飞。虽然她心底已然产生怀疑，即便是严正，可能也阻止不了可寒现在的疯狂行为。

　　这时，可寒答：“我刚收到通知，严总出院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3018更新，第 65 章 第二人生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