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部ct片在白光照耀下更为清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戴着眼镜,仔细观察。
这位医生是楚桑落的老朋友,一年要见上好多次。楚桑落心情很平静,但一旁的江与鹤好像不怎么淡定。
她挠了挠江与鹤的手背,引来他的注意。
“有点疼。”
江与鹤一愣,视线下滑,他掐着她的肩膀,并且无意识地加大了力道。
他忙撤开手,略显无措地说:“对不起。”
楚桑落笑着说,“不要紧张,不会有问题的。”
她来检查过无数次了,早就变得不痛不痒,得出的结果也都是反反复复的那几句,听着都没新意。
然而这句安慰话并没有安慰到江与鹤。
只有经历过无数相同的场景,才能将事情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他不在时,她像这样来过医院很多次了。
江与鹤唇线抿直,漆色眼瞳仿若漩涡,情绪急速肆虐,深不见底。
这时,医生嘴边笑了一下。
所有杂念瞬间收起,江与鹤率先看过去。
医生神情愉悦,拿笔指着ct片,“这一块,脑部淤血消失了一部分。”
江与鹤虽看不大懂,也明白这是一种好迹象,先前忐忑的神经松了几分。
唯有楚桑落感到不解,出声问道:“以前不也是这样吗?”
为什么这一次医生的语气格外兴奋?
医生:“之前一年甚至是两年才能消除5%,而这半年里可以说是消失了40%的淤血。”
楚桑落微愣,自言自语道:“可这半年里,我什么都没做。”
最开始的一年,她去国外治疗,做不完的检查,吃不完的药。后来回国,除了日常的看医生,还会找心理医生干预。
但每次除了得到疼痛就再无收获。
“我说过吧,一切放轻松,不要给自己压力,”医生特意瞄了下江与鹤,像是意有所指,“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会好。”
楚桑落留意到医生的眼神,忽而想起他很早之前说的话,“不要太过执着恢复记忆,试着转移注意力,开心点,快乐点,说不定哪天自然就记起来了。”
她赞同地点点头,“嗯,应该早点听话的。”
她偏头看着江与鹤,笑容清甜。
应该早点去遇见你的。
遇见你就会开心快乐。
江与鹤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内心却早已化作一片汪洋大海,海面狂风大浪,惊涛骇浪。
从这简单的交谈中,他能获取两个信息。
她并不是一开始就选择放弃那段记忆。
她曾经很执拗,尝试去记起,为此吃了很多苦头。
他目光眷念,曲着的手指轻轻抚摩着楚桑落细腻的雪肤,不知是是酸楚怜惜占了上风,还是自责愧疚。
告别医生,两人准备去逛逛街,顺便看个电影。
住院大厅宽敞明亮,各路人来来往往。一排排座椅上,有人打着点滴,有人翘着二郎腿等待。
许是怕大家无聊,打开了墙壁上的电视。里面正播报一则新闻,主持人的播音腔字正腔圆。
不过隔着些距离,加上周边有点吵,使人听得并不真切,也只沦为一种背景音。
按理说,楚桑落应该不会注意到电视里播报的内容。但江与鹤停下了脚步,眉宇皱起。
他们相扣的手也收得紧了些。
虽说从一出医生办公室,江与鹤就牵得很紧。
“昨日下午七点,XX街发生一起恶性伤人事件。据悉,受害人陈女士跟犯人赵某是邻居,时常发生口角。案发当天,赵某工作出错,心情烦躁。”
“回家时,在狭窄的楼梯口与陈女士碰见。双方都不肯让路,致使赵某怒上心头,过往积压的小矛盾随之扩大爆发,赵某于当晚入室伤人。陈女士伤势严重,至今还未清醒。”
楚桑落是律师,对这样的新闻见怪不怪。
她说:“要是双方都能礼让一下,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
江与鹤低声应:“人只会考虑自己。”
人生来就恶。为了个人利益,可以反目成仇,抛妻弃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大半人不择手段,睚眦必报。
楚桑落歪头,“不是所有人都那样,世上还是善意居多。”
她见过恶贯满盈的杀人犯,他们心狠手辣,连听到死刑的审判都仍然嚣张。
但比起恶,她见过很多善。人性的光辉总会在大大小小的地方散发出来,璀璨无比。
江与鹤抿唇,黑眸里溢出些莫名的不安。
见他脸色不大对,楚桑落问:“在想什么?”
“担心你。”
楚桑落意外,视线在电视上停留几秒,“嗯?”
这新闻跟她有什么关系?
“你是律师。”
闻言,楚桑落明了。
她是律师,全力维护委托人的权益。那么不可避免的,就会跟另一方产生冲突。
“你是怕有人找我麻烦吗?”
“嗯,”江与鹤慎重地说,“律师这个职业,很容易遭受人身安全威胁。”
楚桑落笑:“你想得太严重了点。”
说罢,她垂眼,面上的笑演变为一种疑惑。
江与鹤对她的安全在意过头了,甚至可以说是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实是去年除夕那时。
江与鹤去买鱼,她看到路人小女孩手里的仙女棒,一时兴起便跑去找仙女棒。
而后,江与鹤慌张地找来,额头冒汗,浑身紧绷。
当时,她觉得奇怪,明明是大冷的天,怎么会出汗。后来,她时不时回忆起江与鹤那会儿的神情。
他是在紧张、害怕。
出于什么原因呢?
她很安全不是吗?
“法庭上遇到过那种报复心强的人吗?”
江与鹤最近心里不太安生,像是在预兆着某种坏事的降临。而跟楚桑落挂钩的坏事是他最不能承受的。
他又加上句,“或者说,把跟你有过节的人告诉我。”
他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绝不能让预感成真,绝不能让她处于危险之中。
“随便暴露和私底调查公民的个人信息可是违法的,”楚桑落佯装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再说,我哪有那么不讲理,到处树敌?”
江与鹤张了张嘴,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不要担心,”楚桑落抱着他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你保护我不就好了吗?”
江与鹤低眸,她是那样的美好。
他掷地有声,“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
楚桑落结束一桩案子,胜诉。委托人道过谢,前脚刚走。后脚,她便接到江与鹤的来电。
她唇角微扬,通报喜讯,“我赢了。”
“真厉害。”
江与鹤宠溺的嗓音传过来。
这次案子不算棘手,但很复杂。楚桑落为此前后跑了好多趟,取证调查。
尤其,还在别的城市。
她都好久没见江与鹤了。
“你在哪?”
“我下午就回去。”
两人同时开口,话音撞到了一起。
不知为何,楚桑落笑起来。
随即,江与鹤也轻笑。
两人听着彼此的笑声,欢悦穿越距离,拥抱对方。
彷佛就这样,他们站着一起傻笑也很好。
一阵过后,楚桑落看了眼手机,说:“我在法院门口,你在公司。”
手机屏幕显示着一张地图,有两个标记点。一个是她,一个是江与鹤。
在她出差之前,江与鹤询问她,能不能装上一个软件。用这个软件,他们可以看到彼此的所在地。如果不想对方知道,可以关掉权限。
无论她去哪,江与鹤都会过问。她也习惯了将自己的形程安排告诉他,所以这个软件是没什么用的。
但是既然是江与鹤希望的,那她就照做。
江与鹤的电脑上也显示出相同的状况。他说:“大概几点到?我去接你。”
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有时眼皮会没由来地跳。这跟那年的情况有些相似。
他本就多疑敏感,两者叠加在一起,导致光看虚拟软件上的位置不能安心,要听到她的声音,要确认。
“五六点,”楚桑落系好安全带,“我要开车去吃饭了。”
江与鹤最后嘱咐一句:“那好,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楚桑落有些无奈。
STP科技要上新产品了,江与鹤忙得不行。如果不是这层原因,恐怕江与鹤都直接跟着她来了。wWw.qikuaiwx.Com
论男朋友太大惊小怪是种什么感觉。
唔,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车子拐进大道,停在一家餐厅前。
服务员拿上菜单,楚桑落随手勾了几道菜。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她托着下巴望向窗外。
江与鹤今天会吃什么呢?
刚才应该问一问的。
“楚……桑落?”
听到有人从旁叫自己名字,楚桑落扭头,却看到一个陌生女人。
她神色微愣,对方倒是很兴奋地说:“真的是你!”
她迟缓地眨了眨眼,“我们认识吗?”
对方一怔,“你不记得我了?”接着,她又反应过来似的自我介绍,“我是章涵啊!我们还做过同桌呢!”
顿时,楚桑落神经深处微痛。她顾着这阵不适去了,脸色也就稍显敷衍随意。
章涵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碰到了楚桑落。那个时候,楚桑落是班里,不,是整个学校女生羡慕的对象。
有大把女生想跟她做朋友,不过她的气质实在太过出众。她们总是一边羡慕,一边自卑,谁都不敢迈出友谊的第一步。
章涵也不例外,后来意外跟楚桑落做了一学期的同桌。她仍然记得那种喜悦的心情。
高考后,她再也没见到过楚桑落。
前几天班里微信群还提起过楚桑落,竟是谁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眼下这种情况来看,楚桑落是真的不记得了。
章涵有点失落,却又觉得很正常。
那座小镇,拿所高中,那帮同学,于楚桑落而言都太不起眼。
章涵吸口气,准备找个借口走掉。
不想,楚桑落抬头望她,一身清冷蓦然有些脆弱,“我后脑受过伤,有些事不太记得。能跟我讲讲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那段缺失的记忆,终于能填补起来了么?
她手微颤,不可名状的忐忑跟期冀。
章涵睁大了眼。
失忆?
楚桑落音色清灵:“你坐。”
她没变,冰肌玉骨,精致眉眼氲着冷淡。唯有不同的,就是那抹成熟女人的韵味。
章涵下意识道:“高三那年,你转到我们班级,也就是庆林一中一班。”
楚桑落手心一凉。
庆林一中,那是哪儿?
“班主任是英语老师,老胡,可凶的中年妇女。你转来后考试次次满分,成天笑得合不拢嘴……”
章涵喋喋不休,似乎把所有老师说了一遍,又才迟疑地说:“那会儿你跟江哥……”她停了一秒,补充道:“你还记得江与鹤吗?”
楚桑落骤然抬眼,艰难地反问:“江与鹤?”
“对啊,”章涵心绪复杂,含糊不清地说,“他们都传你跟江哥谈过恋爱。”
已经隔了许多年,章涵还是没改掉“江哥”这个称呼。江与鹤那个人,每一想到都觉得可怕。
楚桑落声音很轻:“我高三不是在XX私立高中度过的吗?江与鹤不是去年才认识我的吗?”
章涵立即反驳:“怎么会!你是在庆林镇、庆林一中、一班读的高三!你跟江哥十七八岁就认识了。”
“你给江哥补过英语;江哥曾跑遍整条街,只为买一条适合你的围巾。”
楚桑落脸色瞬间失去血色,周身力气像是被抽去了般无力。
庆林镇,庆林一中,一班,江与鹤。
一直苦苦寻找的记忆,此时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浮在眼前,往事一桩一桩涌出来。
她全部记起来了。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二次心动更新,第 57 章 第 57 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