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中庭檐子下,沈家子侄围着,不知道谈论什么,言笑晏晏,见沈雩同出来了,才不舍地散去。
去龙津桥的路上,赵元训和她说明,范珍也同去,但他安排了杨咸若照顾她。
范珍是向嬷嬷陪同来的,沈雩同到时,她等了有一阵,神色不自在,显然不是太情愿。
可这些安排不是范珍能左右的,她远道而来,在汴梁举目无亲,唯一可信任的只有太皇太后。
沈雩同能理解她每时每刻如临大敌般的谨慎,以及明明不愿也要硬着头皮讨好的心情。
沈雩同慢慢悠悠地和她并肩同行,走在前面的赵元训许久不见她跟上,只得折返回来。
“小圆,你想吃什么?”他问。
市面上吃的玩的琳琅满目,已经到了龙津桥最繁华的地段。沈雩同瞧了瞧,指向提着瓶子沿街盘卖的小贩,“大王吃过熟水么?”
赵元训也颇有兴趣,“好吃么?”
“尝过就知道了。”
赵元训使唤厮儿去买,沈雩同已径叫住了提瓶小贩。
小贩麻利地盛了几碗,沈雩同递一碗给赵元训,“很解渴的。”
赵元训大喝一口,口中顿生凉爽,“橘叶味。”
凉意比起果胶和香饮子更温和,适合初夏。
“怎么样?”沈雩同紧张地问。
他惬意地耷拉起眼皮,看向她满含期待的眼眸,忍俊不禁,“好喝啊。”
看他喝完,沈雩同笑弯了眼睛,“他们把炒过的橘叶放进烧熟的水里焖上片刻,再放进罐子,掉入深井,只一日就放得凉丝丝的。”
日头已经晒出来,喝上一碗能解去不少暑热。
沈雩同又捧了一碗给范珍,碍于教养,范珍接到手中。
沈雩同看出她对自己格外防备,便笑道:“身在异乡,范娘子也要开怀。”
她在安慰她,范珍反倒不好一味排斥,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福珠儿把剩下的都散给了其他人,沈雩同走回到赵元训身旁,喝完了自己的那碗。
“小圆,你是不是属兔?”赵元训忽然问她。
怎么想起问这个?沈雩同莫名点头,“是啊。”
赵元训神秘道:“在这里等一下。”
还不及问他缘由,人已经跑出去。沈雩同看着他七弯八绕,最后停在一个卖兽糖的担车前。
片刻后他跑回来,把一根兽糖献宝似的举在她眼前,“给你。”
是猪的形状。她又惊又疑,满眼不解。
“怎么了?”赵元训问。
沈雩同拿在手中,心里的疑问蹦出来,“我以为会是兔子。”
方才问她属相来着,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赵元训哈哈笑道:“因为我属猪啊。”
沈雩同没能反应过来,这二者之间的联系,赵元训歪过脑袋,小声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表弟说,我这头猪拱了别家的菜。”
瞬间领悟到意思的沈雩同险将兽糖丢了出去。身后还有别人在,也不怕听了去。
但好在范珍心事重重,没有注意这里。她挨了挨发烫的脸颊,对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赵元训心生烦恼时,对面陌上走来一对双生少年,少年们远远地朝着赵元训作揖。
“是我的麾下。”赵元训让她稍等,大步走了过去。
见他们相谈甚欢,也许会被绊住一时半会。
沈雩同吐出一口气,范珍缓缓走了过来,她似乎很焦灼,时不时地瞟向她这里,但每次视线交汇时,又很快地转开了。
沈雩同以为会等上许久,然不到一刻钟赵元训就回来了。
眼看着两个少年无情地离开,她好像失去了挡箭牌,无力地垂下嘴角。
“小圆,我带你去看相扑如何?”赵元训问她。
沈雩同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很想拒绝,但赵元训自顾自走到前面。
不是在问我意见吗?都没等到我回答。
沈雩同认命地跟上。
瓦子又增了无数,勾栏看棚里杂剧,傀儡戏,学相谈……叫人眼花缭乱。沈雩同只在外面感受过瓦子的繁盛景象,真正进来,置身于内才知道何等壮观。
到了最大的看棚,她们开始见到的那两个少年竟然也在,赵元训上前和他们说话,少年们进了看棚内。
里面极是宽敞,约摸能容纳千人以上,少年在前头带路,引她们进到腰棚里。原来那会儿他们是来占席的,还是视线最好的白虎头。
上一场比赛应该才结束,相扑手们正在短暂地中场休息,但看席上的气氛还在持续高涨。
沈雩同茫然四顾,对陌生的一切感到格外新奇。
福珠儿缀在后头悄悄地说:“勾栏里面是这个样子的啊。”
少年请她们入座,范珍神色迟疑了一瞬才坐下,周围人来人往,她掩住口鼻,不大自在地问向嬷嬷,“我们不用规劝大王?”
世族们认为瓦子是放纵之所,不允家中子弟流连忘返,宫里应该更忌讳才是。
向嬷嬷却摇头说:“大王十二岁起独居王府,常在市井往返,只要无伤大雅,也就任他去了。”
太皇太后对兖王的纵容俨然到了这种程度,范珍感到不可思议,但她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没有资格指责别人的行事作风。奇快妏敩
她坐在四隅都充塞着人声的腰棚,感觉自己像准备起飞的鸟,一惊一乍随时都可能让她逃离这里。
向嬷嬷察觉到她的不安,“娘子怎么了?”
沈雩同镇定自若,她心里却始终坠着一块铅。范珍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白着脸摇头,“嬷嬷,我没事。”
赵元训是最后进来的,他自然地来到沈雩同身边,才坐下,场上钹锣震耳,一轮比赛开始了。
双生少年已经不见了,看席上的起哄声一片漫过一片,两阵摇出一面招子,上写着二人的名号。
几声吆喝过后,场上跳进两个膀圆腰粗的汉子,均是头上勒巾,上身赤着,下身只裹了布条,两人装束十足清凉,吓得腰棚里未曾见识的女眷花容失色,纷纷掩面藏躲。
范珍面红耳赤,又不好走开,在旁边如坐针毡。
饶是沈雩同这样心宽,也羞赧得耳尖泛了红,任由福珠儿捂上她的眼睛。
随着相扑手角抵在一起,女眷们才渐渐放开。
这两名选手都是相扑里的佼佼者,看席上的观客纷纷为各自看好的人呐喊鼓劲。
比赛进行到精彩处,喝彩声振聋发聩,赵元训也忍不住大声叫好。
沈雩同不懂相扑,也被氛围带动,跟着他拊掌。
一场结束,那两个相扑手下去后,走上来一个名号为杨关索的相扑手,体型比先前的两个更健壮高大。沈雩同心里感慨了一声,按这人的体格,对手也该是实力相当吧。
福珠儿道:“娘子快看,来了。”
与之角抵的人姗姗来迟,年纪约在四十以上,挺着这个时代男子推崇的将军肚,和前面的相扑手不仅体型相差甚远,连装束也没有更换,戴的幞头,穿的还是圆领窄衫,被对手一衬,显得尤为矮小。
怎么会选择体型差异这么大的两个选手?看上去毫无悬念。沈雩同满腹狐疑,不过她看赵元训从容自若,似乎一点不担心。
不过,他是真喜欢相扑啊,到了这里后,整个人都投入到其中。
沈雩同捧着脸,忍不住和福珠儿咬耳朵,“真好。”
“娘子说什么?”福珠儿没明白,但场上突然的呼喝压过了她的声音。
比赛又开始了,杨关索上去就抱住了中年人的大腿,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将人举离地面,往场外推去。
悬殊的差距,胜败似乎已成定局,但令人惊讶的是,杨关索没有把对手送出圈外,腰棚里一片唏嘘,因为中年人反抱住大汉的腰,提住了对方的裤兜。
两人艰难地角力了片刻,一时胜负难分,杨关索试图借着优势往外推,中年人就在这时候牢牢抱住大汉,几乎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将人摔出圈外。
场上静默,随后爆发出如雷般的喝彩。
沈雩同不敢相信,“这是赢了?”
范珍蹙了蹙眉,掩住唇咳嗽两声。
“好啊!”赵元训按捺不住激动,起身鼓掌。
杨关索退下,中年人还站在场上,犀利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们所在腰棚。
赵元训将身上的配饰摘下交由小黄门拿着,低头来对沈雩同道:“在这里等我。”
沈雩同猜测着他是不是要去试手,赵元训果然出了腰棚,身手矫健地跳进场子。
那人和他应是认识,见礼后两人相视一笑,还说了几句话。
福珠儿小脸都吓白了,“十六大王不是也要相扑吧!”
沈雩同暗暗捏了把汗。中年人看着虚胖,但经过刚才那番较量,此人明显不好对付。
担心之际,赵元训拧了拧胳膊,和中年人纠缠在一起。沈雩同咬住嘴唇的同时屏住了呼吸。
这人看着瘦,其实劲腰阔肩,很有力量的,完全不输那些看着壮实的相扑手。
可对面的中年人明显更甚一筹,特别是技法,老练至极,将他死死咬住,根本没有退路。
没有破绽,继续耗下去,体力再好也会被耗尽。
沈雩同两手捂住眼睛,不敢看了,嘴里却和福珠儿嚷嚷道:“赢了和我说啊。” 呆呆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晓镜图更新,第 10 章 第10章免费阅读。https://www.gzdcdz.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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